第8章 逢場作戲
靳舟相信楊時嶼說的話。
就一句——我很忙。
法官的工作确實非常繁忙,一年要審幾百件案子,有時可能忙得連判決書都沒時間寫。
可就是在這樣繁忙的情況下,楊時嶼願意抽出時間來私下調查,這恰恰證明他對這件案子非常上心。
至于他說靳舟想多了,靳舟壓根就不會相信。
還在兩人關系不錯的時候,楊時嶼就對很多事情都不會承認。
這一點就像他愛挂電話一樣,在靳舟眼裏看來,都是非常地不可愛。
他不會承認他生活拮據,也不會承認他總是為學費發愁。
起初靳舟還以為承認這些事會傷着楊時嶼的自尊心,但後來發現不是這樣,楊時嶼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罷了。
可靳舟偏偏就喜歡打聽楊時嶼的私事。
楊時嶼在草稿紙上列出公式,讓靳舟計算出結果,靳舟卻問楊時嶼:“小楊老師,學校有人追你嗎?”
一開始,關于學習以外的問題,楊時嶼一概不會回答。
後來也不知是不是禁不住靳舟的軟磨硬泡,他開始給靳舟講大學裏的事情,還帶他去逛學校後門的小吃街,讓他努力考上這所大學。
這麽多年一晃而過,兩人的關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靳舟早就摸透了楊時嶼的脾性,因此當他在電話裏說出自己的推論時,他壓根就沒指望過楊時嶼會承認。
“怎麽就這麽不可愛呢?”靳舟出神地放下酒杯,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句。
身旁的漂亮男生立馬縮起肩膀,眨着大眼睛,惶恐地看着靳舟:“靳哥,對、對不起,我哪裏做得不好?”
另一邊的劉永昌歪着腦袋看過來,朝着小男生揚了揚下巴,問靳舟道:“怎麽,新來的不喜歡?”
靳舟一時間想楊時嶼的事想得出了神,忘了身旁還有個漂亮的陪酒少爺。
“不是。”靳舟攬過小男生的腰,摁在懷裏哄道,“沒說你呢,寶貝兒。”
小男生松了口氣,輕輕地捶了下靳舟的胸口,嗔怪道:“你吓死我了,靳哥。”
這麽一對比,果然還是會服軟的比較可愛。
可要讓楊時嶼跟他服軟,似乎不是一點半點的困難……
靳舟一下沒了勁,對懷裏的人道:“你先出去,哥哥們說點事兒。”
男生乖巧地點了點頭,離開了包廂,另一邊的劉永昌也遣走了陪酒的小姐,點上一根煙,對靳舟道:“你不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嗎?怎麽,不合你心意?”
靳舟是gay的事,不是什麽秘密。
以前劉永昌帶靳舟喝酒,總是會點一堆陪酒小姐,仿佛在他的理念中,男人缺了女人和酒精,人生就會失去意義。
那時候靳舟還略顯青澀,那些大姐姐就喜歡逗弄清純的小男生,每每都把靳舟搞得尴尬不已。
其實靳舟對豐乳肥臀完全提不起興趣,後來不勝其煩,索性對劉永昌坦白了自己的性向。
他原以為劉永昌不會再給他硬塞女人,結果劉永昌并沒有放過他,把豐乳肥臀換成了八塊腹肌。
八塊腹肌靳舟自己就有,自然也沒什麽興趣。
劉永昌就像是生怕自家小弟清心寡欲似的,堅決不容忍靳舟當和尚,非要讓他描述自己喜歡的類型。
靳舟實在躲不過,只好老實交代:幹淨、好看,要有內涵。
最後一點劉永昌沒法滿足,但這也不妨礙他精挑細選,為靳舟點一些漂亮的陪酒少爺。
雖然靳舟仍然提不起什麽興趣,但軟綿綿的小男生總好過硬邦邦的肌肉男,他開始逢場作戲地跟陪酒少爺互動,而劉永昌終于不再折騰,看他的樣子就好像在說“我家好大兒終于出息了”。
拜劉永昌所賜,片區裏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都有靳舟的“寶貝兒”。
“不是的,劉哥。”靳舟心不在焉地轉動着茶幾上的酒杯,“今天沒什麽心情。”
在父母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前,靳舟應該很長時間都沒什麽心情喝酒。
劉永昌理解地點了點頭,吐出一口煙霧,問:“你爸媽的事有進展嗎?”
“有一點。”靳舟倏地停止轉動酒杯,難得用為難的語氣對劉永昌說道,“劉哥,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
“有話就直說。”劉永昌掐掉才抽了兩口的煙,“不用跟我客氣。”
靳舟知道劉永昌肯定會幫他,但他想做的事可不是那麽簡單。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看着劉永昌道:“幫我組個場子。”
楊時嶼那悶葫蘆完全指望不上,孫義那邊又沒有新的消息,靳舟只能自己想辦法把王大榮給找出來。
之前去王大榮家裏,靳舟看到桌子上擺放着骰子和籌碼,推測王大榮是個賭徒,并且不是沉迷于網絡賭博,而是去現實賭場玩的那種。
這種人三天不賭就手癢,哪怕正在東躲西藏,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賭上兩把。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比以往,“正規”又“安全”的地下賭場寥寥無幾,即便有,也是打一槍換一炮,不會長期固定在一個地方。
對于賭徒來說,最難受的莫過于找不到組織。
因此靳舟想讓劉永昌幫他做的,就是組一個虛假的賭場,引王大榮上鈎。
“這個場子需要多久?”劉永昌問。
“最多三天。”靳舟道。
當初在靳舟的指導下,劉永昌一步一步金盆洗手,如今早已不再碰違法的産業。雖說以他的人脈,組建個賭博的場子完全不是什麽難事,但界限必須要把控好,否則警察那邊不好交代。
“沒問題。”劉永昌道,“你有分寸,我出人,你安排就好。”
賭場設得不大,就安排在劉永昌酒吧的vip包廂裏。包廂裏的所有人都是劉永昌手下的小弟,無論是二十一點還是百家樂,他們該怎麽玩怎麽玩,只是不用真實的籌碼,就當是在玩紙牌游戲。
到這一步都還很好把控,畢竟場子裏的都是自家兄弟。但等消息放出去之後,場子必定會變得混亂起來,到時候就看王大榮會不會立馬上鈎,因為這個虛假的賭場不可能堅持太久。
靳舟生怕手下的小弟出差錯,前一天晚上親自盯到了半夜,以至于第二天來到修車店時,困得連眼皮子都差點睜不開。
“靳哥,你要不回去休息?”小武一邊幹着手上的活,一邊對哈欠連連的靳舟說道,“店裏我看得過來。”
其實靳舟也不想來,他之所以還坐在店上,就是不想讓小武覺得他這店長每天都屁事不做,淨往外跑。
但困确實是真的困,想當年他連續熬兩個通宵都沒事,現在只不過稍微睡得晚一點,第二天就整個人都沒有精神。
“那我回去補個覺。”靳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下午我再過來。”
跟當個好店長相比,對靳舟來說還是睡覺比較重要。
不過就在靳舟正要離開時,店門口突然駛來了一輛小轎車,車上下來一名身穿職業裝、腳踩運動鞋的女性,先是打量了一下店裏的情況,接着看向靳舟問道:“你們這兒修車需要多久?”
靳舟莫名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得看情況。”靳舟主動上前查看了一番,一眼便看到了車門上的一處凹陷,“這是在哪兒刮的?”
“停車場的柱子。”女人直來直去地回答道,“我剛拿駕照沒多久,方向盤打早了。”
靳舟點了點頭,在凹陷處的位置蹲下,又問:“怎麽不去4S店?”
聽到這話,在另一邊幹活的小武朝天翻了個大白眼,他無數次懷疑,他們家老板可能根本就不想做生意。
“排隊太久了,我沒那時間。”女人說話的語速很快,絲毫不拖泥帶水,“還有,我總覺得這車開着不太對勁,你們能不能再幫我檢查一下?”
“哪裏不太對勁?”靳舟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裏,在他啓動汽車的同時,他的餘光突然瞥見副駕駛座上放着一臺專業的單反相機,上面還配着昂貴的鏡頭。
這就有點奇怪了。
這輛車的價格不貴,十萬塊錢出頭,開這種車的人應該不會養單反這樣燒錢的愛好。
但這也不是絕對,萬一人家就是對車的好壞不在意呢?
退一步來說,看女人的穿衣打扮和說話方式,靳舟可以肯定,這是一名注重效率的事業型女強人。
以事業為主的職場女性,應該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開,不太會把自己的愛好随時帶在身邊才對。
除非——
單反跟她的事業相關。
駕駛座下備着一雙尖頭高跟鞋,說明女人的工作對儀容儀表要求較高,同時又需要經常走路,否則她也不會換下高跟鞋,穿着方便舒适的運動鞋。
靳舟的心裏出現了模糊的猜測,他佯裝不在意地看了女人一眼,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具體的畫面。
巧了麽不是,這個女人正是王大榮被檢舉的那天,從隔壁庭審現場跑出來的那名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