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搞幺蛾子

寬敞明亮的法院食堂內,幹警們安靜地吃着午飯,享受着閑暇的午休時間。

偶爾有人聊天,也盡量注意着音量,不會打破這裏安靜的氛圍。

“楊法官,今天下來這麽早?”坐在楊時嶼對面的法官跟他閑聊道。

往常楊時嶼會等食堂的人稍微少一些之後才下來,還很少像今天這樣,融入大部隊之中。

“今天餓得早。”楊時嶼随口回了一句,很快轉移了話題,“上午的案子審得還順利嗎?”

“還行,原告律師還有點兒厲害,虛假宣傳硬生生打成了欺詐。”對方說到這裏,像是想起什麽,又道,“我記得之前也有個腦子好使的律師,愣是把‘危害公共安全’打成了‘妨礙公務’。”

楊時嶼垂着眼眸道:“那就是他。”

“你說那個人嗎?”另一個法官接話道,“那是以前咱們這兒刑庭庭長的兒子。”

“是嗎?我就說呢,伶牙俐齒的,被告律師完全說不過他。”

聊着的兩人似乎都有沒意識到,為何楊時嶼會知道虛假宣傳案的律師是誰。

楊時嶼擡起視線,繼續問對面的人:“虛假宣傳怎麽會打成欺詐?”

“不是真的判了欺詐。”對面的法官說道,“雙方都同意和解,但和解金是按照欺詐的标準退一賠三來,總共四十八萬,你說厲不厲害?”

楊時嶼再次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果然是個小流氓。”

——“我還是選擇和解吧。”

猶豫的結果,羅雪晴拿下了四十八萬的和解金,并簽下了保密協議,不能将這件事透露出去。

理想總是很豐滿,現實往往很骨感。

從法庭裏出來,靳舟和羅雪晴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羅雪晴的表情始終沒有舒展開來,問靳舟道:“靳律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特沒有原則?”

“嗯?”靳舟聞言有些意外,“為什麽?”

“本來是想提醒其他消費者,”羅雪晴神情忐忑地說道,“結果我卻收了他們的封口費。”

原來是這事,靳舟笑了笑,無所謂地說道:“很正常啊,誰會跟錢過不去?”

人類的天性就帶着自私,只是自私的範圍有所不同。

有的人只顧小我,那自私的範圍就只有自己;

有的人為愛犧牲,那自私的範圍就包含了愛人。

自私和無私是相對的概念,靳舟相信和陌生的消費者比起來,羅雪晴應該會更加願意用這筆錢,給自己兒子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

“可是,”羅雪晴似乎仍有些不安,“我好歹是名記者……”

“放寬心吧。”靳舟安慰道,“記者也得生活。”

兩人很快走到了法院門口,這時後面突然響起了一個耳熟的聲音:“靳律師。”

靳舟停下腳步,轉身看去,只見何運升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了過來。

“你一開始就想好了這個策略是吧?”何運升義憤填膺地說道,“手段真髒!”

靳舟不禁失笑:“你們可以不和解啊?回頭報道出去,花錢找公關就行。”

“你你你,你這和勒索有什麽區別?”何運升顯然氣得不行,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靳舟大概知道為什麽何運升會這麽生氣,畢竟他身為助理律師,沒有事先調查清楚羅雪晴的身份,很可能被李律師罵了個狗血淋頭。

“小何啊小何。”靳舟替何運升理了理衣襟,語重心長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別輸不起,啊。”

何運升做了幾個深呼吸,應是知道說不過靳舟,又忿忿不平地離開了。

不過就在靳舟正要繼續往前走時,身旁的羅雪晴突然問道:“靳律師,你老早就想好和解的策略了嗎?”

“嗯,算是吧。”靳舟道,“我想你可能更需要。”

大概是在靳舟和羅雪晴第三次見面的時候。

兩人梳理着事實經過,而中途總是被打斷,因為羅雪晴出去接了三次電話,一次是領導,一次是同事,一次是兒子班主任。

第三次接完電話回來,她用雙手虎口撐着額頭緩了好一陣,才擡起頭來對靳舟說“我們繼續吧”,但仍然掩蓋不住臉上的疲态。

當時靳舟就想,帶娃的職業女性可真不容易。

他的腦子裏逐漸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幫羅雪晴争取更多。

但他沒有提前透露他的策略,也是因為拿不準會不會贏,以及對方會不會同意和解。

要是對方寧願花錢公關,也不願意出錢和解,那或許會讓羅雪晴白白期待一場。

“我知道你會同意。”靳舟道,“你的生活也不容易。”

“是……”羅雪晴難為情道,“謝謝你,靳律師。”

其實靳舟多少也有點私心,羅雪晴承了他這份人情,以後他要是想找羅雪晴幫忙,也不至于不好開口。

“你今天晚上有空嗎?”羅雪晴突然問道,“我想請你吃個飯,可以把小孫律師和小武也帶上。”

“行啊。”靳舟笑了笑,“我們可不會跟你客氣。”

現在是中午,羅雪晴還得回去上班,兩人約好晚上六點在某個高檔飯店見面,接着便在法院門口分別。

靳舟拉開令人不适的領帶,一手夾着訴訟材料,一手抄在褲兜裏,慢悠悠地往修車店的方向走去。

他能看出羅雪晴的心态有了明顯改變。

先是忐忑,在意靳舟對她的看法;後是高興,想要請靳舟等人吃飯。

所以說到底,她內心的不安并非來自她的社會責任,僅僅是害怕靳舟覺得她市儈。

當唯一了解這件事的靳舟都表示沒問題後,她自然就放下了心裏的負擔。

這樣也好,靳舟覺得,大家都是普通人,會有煩惱,也會有難處。

能幫幫身邊的普通人,他這律師當得還是挺有意義。

靳舟說到做到,沒有跟羅雪晴客氣,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叫上了小武的女朋友和隔壁寄賣行的餘赫。

既然是慶祝,那當然人多才熱鬧。

羅雪晴帶上了她的兒子羅子皓,靳舟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酷酷的小朋友,也不知是誰惹了他,一直臭着一張臉,見到人也不打招呼。

“快叫靳叔叔。”羅雪晴牽着羅子皓,皺着眉頭催促道。

然而羅子皓就是不吭聲,雙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滿臉都寫着不高興。

“真是不好意思。”羅雪晴頭疼地解釋道,“他想去同學家玩,跟我鬧別扭呢。”

“沒事兒。”靳舟微微彎腰,看着羅子皓道,“吃好吃的你還不樂意呢?”

羅子皓扭過頭去,也不搭理靳舟,只管拉着羅雪晴往飯店裏走。

“你怎麽這麽不懂事?”羅雪晴往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作業都還沒有寫完,就想着去玩。”

等羅雪晴稍微走遠之後,孫義搖了搖頭,感慨道:“現在的小孩兒怎麽都跟大爺似的?”

“所以我才讨厭小朋友。”小武的女朋友接話道,“以後我也不想生孩子。”

“行。”小武攬過女朋友的肩,“都依你。”

“吃飯就吃飯,”另一邊的餘赫忍不住插嘴,“就別喂狗糧了吧?”

“都這麽久了,你還沒習慣嗎?”靳舟笑道。

幾人聊着天,跟在羅雪晴後面來到了一間豪華包廂。

靳舟走在最後頭,而就在他正要走進包廂時,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本以為是自己眼花,但定睛一看,結果還真的是楊時嶼。

穿着一身西裝的楊時嶼和另外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進入了走廊盡頭的包廂之中。

如果靳舟沒有認錯,那個中年男人曾出現在佳友律師事務所的榮譽牆上,是律所的高級合夥人。

“靳哥?”坐在座位上的小武叫了一聲,“在看什麽呢,怎麽還不進來?”

“來了。”楊時嶼的身影消失在包廂門後,靳舟也跟着收回了視線。

高檔飯店的廚師的确有兩把刷子,一桌菜肴做得讓人贊不絕口。

然而靳舟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另一邊的包廂,吃什麽都不是滋味。

要知道,法官是不能接受律師宴請的。若是被人舉報,很可能會受到處分。

楊時嶼來這麽高檔的地方跟律師事所務的合夥人吃飯,無論怎麽看,都是在違規的邊緣徘徊。

靳舟相信以前的楊時嶼一定不會為利益所動,但這麽多年過去,他還真說不好楊時嶼有沒有改變。

人性之中始終存在着各種弱點,就像羅雪晴一樣,靳舟相信她的為人沒有問題,但利益當前,她也很難堅持自己。

“靳律師,別客氣,快吃啊。”羅雪晴打斷了靳舟的思緒,“案子的事還真得感謝你呢。”

靳舟真不是客氣,他只是心思不在這裏而已。

口中的飯菜越吃越不是滋味,到了飯局的後半程,大家都開始喝酒之後,靳舟端上酒杯,給其他幾人打了聲招呼,接着來到了楊時嶼所在的包廂門前。

飯店中偶遇熟人,去對方的桌上敬個酒也很正常。

靳舟已經想好了臺詞,然而當他推開門時,還是被眼前的畫面搞得有點兒手足無措。

只見寬大的圓桌邊上,坐了至少十來二十個人,有他見過的律師、檢察官以及某些協會的會長,所有人都有說有笑地喝着酒,總之跟他想象中的陰暗交易完全不是一回事。

起先只有幾個人注意到了靳舟,不解地看向他,不出幾秒之後,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其中也包括楊時嶼。

呃,還真是尴尬。

靳舟深吸了一口氣,端着手中的酒杯朝楊時嶼走去:“還真是楊法官啊,剛剛見到都沒敢認。”

楊時嶼微微蹙眉,看靳舟的眼神中透露着一個訊息:你又搞什麽幺蛾子?

“整個區法院裏,我最敬佩的人就是楊法官,今天好不容易見上,必須得敬一敬。”

靳舟說着便走到了楊時嶼身邊,或許是他的表現太過自然,別人還真以為他是來敬酒,有人起哄道:“對,咱們楊法官秉公執法,當然得敬一敬!”

其他人都跟着舉起了酒杯,楊時嶼黑着臉,拿酒杯跟靳舟手中的酒杯碰了碰。

一杯啤酒下肚,靳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自來熟地問在座的其他人:“今兒這是什麽局呢?”

“校友局。”有人接話道,“這裏都是政法大學的校友。”

“巧了嗎不是!”靳舟見牆邊有多餘的椅子,便熱絡地搬過來擠到了楊時嶼身邊,“我也是政法大學畢業的。”

“是嗎?這麽巧!”有人招呼站在門邊的服務員,“再拿副碗筷來。”

“不用不用,我待會兒還得回另一邊兒去呢。”靳舟出聲制止,舉着手中的酒杯站了起來,“我在這裏敬一敬各位學長學姐,政法人,政法魂,政法都是一家人!”

說完靳舟便仰頭幹掉了杯子裏的啤酒。

“說得好,大家都是一家人!”

“沒錯,一家人!”

包廂裏的氣氛莫名其妙被靳舟帶向了新高潮,趁着靳舟坐下來又給自己倒酒的空擋,楊時嶼用手掐住他的腰,壓低聲音道:“你給我适可而止一點。”

“嘶。”靳舟皺了皺眉,對着楊時嶼舉起酒杯,不正經地說道,“親愛的,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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