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話一出,重人皆是一愣。

這建平城中,誰人不知道昭平王生性冷淡,不曾正眼瞧上過誰家的姑娘,更別提在堂堂宴席之上與人妄議女子的姿色。

此番不知是何意,只是蕭如意卻成了衆人眼中的異物。

宮宴之上,忽然之間,格外的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蕭如意的身上。

只見這女子穿着尋常,一襲淺黃色紗裙,外罩一件稍稍偏向深黃色的薄紗外套,發飾簡單,只是宴會上常見的把子頭,搭配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只有幾支淺色珠花雜亂無章的插在頭上。

薄霧般清淡的眉色,鼻梁卻是高挺,如尖尖翠角,眼睛明亮清澈,瞳仁偏淺,微微露出粉色的唇。

雖乍一眼望去,在人群之中是那樣的不起眼,但只要注意到了她,便會被那絕色之姿深深的吸引。

晴妃坐于君王之側,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看獵物一般瞧着這位可人兒。

此刻的蕭如意可不就是她晴妃的獵物嗎。

如此絕色之姿,卻又普通璞玉一般聰慧靈動,知進退,明事理,懂得在關鍵的時候隐藏自己。

如若一旦有了一飛升天的機會,便必然會高于人上。

此時此刻,同晴妃一樣,暗中打量着蕭如意的,還有一個人。

那便是北燕世子——固城公。

固城公,名燕淩之,年十八,乃北燕王獨子,自南北燕分裂後,常年來往于建平與北燕都城川城之間,蒼厲一十二年北燕歸順穆王朝,大敗南燕于濮水灣,是以英勇果敢,被封為固城公。

燕淩之目光狡黠,說不出的淩厲,望向蕭如意的目光裏有着說不出的意味。

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他意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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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葉家覆滅,她僥幸逃脫了。

十年後蕭府大火,她不僅成功脫險還入了蕭府,成為了堂堂蕭府三千金。

葉笙,以你的力量不足以與這天命抗議。

究竟是誰,在這冥冥之中為你擋開了所有的危險。

穆焱。

他的目光如一道閃電般,狠狠地盯向穆焱。

穆焱,是你嗎。

“早就聽聞蕭家三小姐舞藝超群,曾經的娘親更是被譽為榆林第一舞姬,本宮倒是想見識見識。”晴妃挑了挑眉,開了口。

這正是一個好的時機,衆人的目光都放在這個叫做蕭如意的女子身上。

而穆璟皇帝,亦是望向了這邊,目光裏充滿着對這個姿容清麗的女子的期待。

“本公也正有這個意思。”燕淩之附和道,“不知三小姐可願意?”

柳是非一聽這話,亦是十分歡喜,風流少年,誰人不愛翩翩佳人,誰人不愛佳人起舞,他舉起酒盞向着燕淩之點頭示意。

如此一來,如意倒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旁的大姐蕭如瀾早已擰起了眉頭,似是有些不滿,只是無奈于身處朝堂之上無法發作。

就連蕭如意,也是一臉的茫然,這個穆王朝曾經寵冠後宮的女子,為何要将這團莫名升起的火苗點到自己的身上。

難道就真的只是單純的因為她的舞姿?

有些事情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她,将所有的人都罩住。

突然一聲慵懶的女聲在大殿之上響起,沙啞而又性感,紅唇輕啓,就如同一只慵懶的貓咪。

“皇上,川兒想看,想看那個女孩跳舞。”

她的臉龐慢慢擡起,從穆璟皇帝的懷裏慢慢正起身來,長長的如同海藻一般的發絲雜亂随意的散在臉頰的兩側,臉頰紅潤,眼眸亦是嬌媚的,金絲雀的錦衣裏包裹着一個妖嬈的身軀。

妖嬈的聲音,妖嬈的身姿,就連蕭如意都被那個皮囊所吸引。

穆璟更是憐愛不已。

他附下身子,貼在她的耳側,輕輕的,卻又是整個大殿上的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愛妃想看,那朕便讓那三小姐跳。”

晴妃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她與那個女人在君王心中的地位已見高低,只要那個女人的一句話,怕是星星,穆璟都會想給她摘下來。

但是沒關系,只要,蕭如意進了宮,這後宮的風雲總是會翻雲覆雨的變化一番的,自古君王薄情多,這川妃,又能得意到幾時。

而蕭如意與蕭如瀾的臉色更加難看,一旁的如月輕輕扯了扯如意的袖子,搖了搖頭,似是讓她不要忤逆聖意。

入宮前已與上官紅說好,不會搶了蕭如瀾的風頭,這宮宴上的事情她無法控制,但她要做的,就是要推她的大姐蕭如瀾一把。

皇帝既已發話,如意便再也沒有推辭的道理。

心下轉圜片刻,她擡起頭,對上了穆璟皇帝的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

“臣女舞藝不精,且未敢獨自一人在這堂堂大殿之上表演,想鬥膽請皇上答應臣女一個小要求。”

穆璟看着眼前這個清麗女子,不知她打的是何種心思,他向來脾氣古怪,宮廷之中顯少有人膽敢與他對視。

此刻殿中出奇的安靜,穆璟知道,所有人各自懷揣心思,都在等着看一場好戲。

他問道:“你有什麽要求?”

蕭如意一把拉起了一旁的蕭如瀾,說道:“臣女膽怯,想請大姐琴音相伴。”

穆璟這才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了這二人。

蕭如瀾名揚建平,琴棋書畫,皆是出衆,姿色更是不同尋常,眉目高挑,容貌豔麗,起身後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閨秀端莊謹慎的樣子,一襲紫金的華麗袍子更是将她襯托的貴氣逼人。

一旁的蕭如意倒是清麗了許多,這清麗既有着大家閨秀的氣質,一颦一笑,又靈動的如同尋常女兒家羞澀嬌俏的模樣。

雖從宮宴開始直到現在未曾見她笑過幾分,不過微微憂愁的樣子,倒是更惹人愛憐。

穆璟點點頭應允。

蕭如瀾亦是欣喜不已,心中卻想着,這蕭如意還算知道分寸,否則回去定要她好看。

琴音響起,微微顫動,是一曲有些傷感的民樂。

名,九歌。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翺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雲中。

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蕭如意身着淺黃色紗裙,匆匆上前,并未來得及準備。只因少時在葉府生活時,讀過不少詩詞歌賦,這首九歌,早已牢牢記在心中。

這首九歌●雲中君,表達的是人間凡夫俗子對神明的思念與期盼之情。

蕭如意俯在地上,不一會便是一個飛升起舞,如同一飛升仙的女子,忽而琴音升起,她眼眸帶笑,忽而琴音低沉,她又仿佛帶着些淚光。

蕭如瀾的琴藝果真了得,不光是在大殿上翩翩起舞的蕭如意,宮宴之上,衆人皆停住了手頭的一切,用心而又專注的欣賞起來。

蕭如意舞步不停,心中卻清楚的知道,這舞既要好好的把它跳完,亦不能過于出彩搶走了蕭如瀾的風頭。

接下來的舞步随意,而又讓人看不出破綻。

晴妃的眉頭漸漸擰緊,這個蕭如意怎麽和傳來的消息中描述的不太一樣。

再一擡頭看見昭平王穆焱一臉輕松的模樣,心下便已明了。穆焱當然輕松,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如意怕是有意在幫蕭如瀾,只是這于他來說,好像并沒有什麽壞處。

說出來有些好笑,他竟有些開心。

琴音緩緩歸于平靜,如意的舞也結束了。

“朕想問問你,這曲子是個什麽意思?”穆璟果然注意到了蕭如瀾。

蕭如瀾一怔,有些緊張的答道:“回皇上的話,此曲名九歌。”

穆璟問道:“你可知九歌是何意?”

“臣女…”蕭如瀾心中一陣忐忑,她學曲向來只精彈技,何曾去深究這些,只好牽強的回答:“臣女…認為,這曲子表達的是對君主的贊美之情。”

“九歌歌頌的是九州天上的神明,怎麽在你這就成了贊美君主了,難不成在欺君?”穆璟眼睛眯起,有些不悅。

“我……”蕭如瀾頓時慌了,直直癱坐在地上,連禮數也忘了。

她堂堂蕭家大小姐,自幼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路被人寵着活到了現在,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蕭如意見氣氛有些不對,急忙上前。

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說道:“皇上息怒,臣女姐姐的意思是,君主在百姓心中就如同九州天外的神明一般,神明雖遙遠不可觸碰,但是人間的君主卻代替了神明将恩澤帶來人間。”

見穆璟皇帝的臉色漸漸好轉,複又接着說道。

“姐姐被君主的氣場所震撼,所以才緊張的沒有說清,臣女便鬥膽代替姐姐解釋一番。”

穆璟緊緊的盯着這個女子。

雖然她年歲不大,可是聰慧玲珑,又低調的知道掩其光芒,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蕭如意,你究竟是個什麽人。

他松開了眉頭,将懷中的川妃輕輕推開,擺了擺手,示意如意她們退下。

歌舞繼續,舞女們紛紛上前,歌伶們也舞起了樂器唱起了歡騰的歌曲,固城公一把攬起身邊的舞姬,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笙兒姐姐,你好棒,你這個大姐的琴彈得也好極了。”

如意剛在穆璟的應允下落座,柳依依便湊了過來小聲的說道。

“如意妹妹…”一旁的蕭如月卻似有些迷惑。

“嗯?”

她将蕭如意拉去了一旁,低聲問道:“你這是為何?”

如意咬咬牙,沒有說話。

她知道蕭如月向來不喜上官紅與蕭如瀾二人,她也知道蕭如月是真心待她好,希望她能一飛升天,離開蕭家這個爛泥坑。

可是蕭如月不知道,如今的如意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下來的。

是為了的那場大火,為了還死去的娘親一個真相。

這個一年一度的盛世宮宴與她并沒有關系,這個喜怒不定的被稱作皇帝的男子更與她蕭如意沒有關系,金銀珠寶王權富貴對她而言更不值一提,她想要的那個叫做真相的東西,比這些都要重要。

蕭如意展顏一笑,回道:“大姐既喜歡這樣的結果,那便助她一回好了。”

心裏卻并不打算将她與上官紅的交易告訴她,一是她初入蕭府,小心行事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二來也不想讓蕭如月為她擔心。

蕭如月聞言,也只有回以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說道。

“如意妹妹心地善良,寬宏大量,如月佩服。”

說不出為何,這話不像平日裏的她說的出的,讓蕭如意的笑顏一下子僵在了臉上,總覺得這樣的蕭如月有些生疏,有些陌生。

幾杯酒下肚,心裏也漸漸平靜,方才的一切也都抛在了腦後。

這歌舞是要好好欣賞的,這佳人也是要好好品味的。

蕭如意醉眼迷離間,不經意與那固城公的眼神撞了個滿懷。

他嘴角輕邪,說不出的風流意氣,紅唇凜冽,眉目輕揚,整個人邪魅的都快要勝過穆璟懷中的川妃。

“笙兒。”他挑了挑劍眉,嘴唇輕啓。

遠遠地看不清他說的是什麽,蕭如意索性沒有理會。

笙兒,你這麽快便忘了自己葉家獨女的身份嗎。

我欠葉家老爺一個大大的人情債,你若是不認,可叫我怎麽還呢。

真是,傷腦筋啊。

燕淩之揉了揉太陽穴,心裏忍不住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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