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騎兵上馬，馬不停蹄，當上懷守将葉賢收到固城公燕淩之消息的時候，南燕的軍隊已經烏壓壓的将整個上懷團團圍住。
黑壓壓的一團看去，至少也有十萬的兵将立于城下，看起來，南燕這次倒是志在必得了。
葉賢深知燕淩之才智過人，尤其在這種征戰場上，他一個人的智慧勝過了千軍萬馬。
既然燕淩之如今命他僅帶一千人死守，那便只能照做，于是他急急召齊了一千名死士，另外派城中副守将帶領餘下九千士兵從上懷城後一處丘陵小道繞出并于城外埋伏等待後方燕淩之的命令。
上懷不能丢。
這是葉賢心中唯一所想，雖為榆林人，可是北燕與葉氏的關系實在深晦難言，如果不是北燕，葉氏全族可能都已經覆滅，他葉賢仰仗北燕能留下這條性命至今，在上懷許久亦是受着北燕人的照拂，拿着北燕的俸祿，如今為了北燕，付出自己的性命又如何。
戰争的號角已經吹響，南燕身處南邊，多水域沼澤，論起這丘陵地勢陸路之戰，未必能贏得了他。
葉賢早已命将士将火油準備好，城下更是引入了城外的一條護城溝渠，一切城中能用到的器具皆制成了殺傷力最為強大的弓弩長箭，投石機更是一架接着一架的排列在城牆之上。
而看似周全牢固密不透風的城牆之內僅僅只有包括葉賢守将在內的區區一千人而已。
“城上可是上懷守将葉賢？”
烏壓壓的南燕軍隊中走出一人，正是南燕這次攻城的主帥拓拔元馹。
葉賢只身高高站于城牆之上，應聲答道：“正是在下。”
“我乃此次南北之役主帥拓拔元馹，聽聞你是穆王朝之下的榆林人，榆林本與我南燕之事無關，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争與殺戮，請葉将軍考慮一下主動開城。”
葉賢聞言，捋起胡須便是一聲輕蔑的笑意，他答道。
“我雖生不在北燕，可是北燕于我，有着收留及養育之恩，做人應時刻心存感恩之心，如今正是我回報北燕之時。”
說着便大步走下城牆，緊接着一聲喝令從城內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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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下去，關城門，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聲音蒼勁有力，穿過了城門，穿過了北邊呼嘯的風，傳入了城內一千名死士的心中，亦傳入了敵軍的營中。
“拓拔将軍，我們現在如何？”南燕一名小将上前詢問道。
拓拔元馹擡起手示意暫時不要有所動作，說道。
“傳令停止前進，全體紮營歇息兩個時辰，其餘兩個時辰之後再說。”
也就是說南燕這歇息的兩個時辰正是葉賢需要調整軍需，充足備戰的時間。
葉賢輕輕的嘆了口氣，如今的他在這上懷，孤身一人主持大局，他不知道這場戰役是否能夠勝利，他只知道時間多拖一秒，勝利的希望也就會多出一分，他所做的，就是等，等待固城公燕淩之親帥北燕大軍前來，然後上懷九千軍士裏應外合，這南燕的軍隊也就自然潰不成軍了。
兵者，詭也。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葉氏一族皆勤學好問，兵法立于心中，葉賢心中已有乾坤。
“傳令下去，一千人分成五組，每組兩百人，一組主沖鋒，一組主水攻，一組主火攻，一組主石機，一組主心攻。這最後的一組最為重要，我需要他們給我擂鼓助陣不管城下情況如何，都不能停止手中的手擂，都必須時刻燃起我北燕人無懼生死的士氣。”
如今雖不敵對方十萬大軍，可是一旦贏了對方一萬先軍，那麽南燕自會休整重新考慮戰術，那麽上懷便有希望。
兩個時辰很短，轉瞬即逝，尤其是在這戰火連天劍拔弩張的時刻。
“傳我命令，立刻進攻！”拓拔元馹一聲吶喊，南燕一萬先兵已穿戴整齊，手摯鐵戬，一步一步向前開始移動。
五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轉眼兵臨城下，而城中的號角聲突然響起，擂鼓聲也轟隆隆傳來。
上懷城上烏雲籠罩，城中亦是一片沉重，伴随着一聲一聲的擂鼓聲，所有人都忘記了自己的性命，他們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使命。
“保衛上懷！保衛北燕！”
……
“二組聽令，水攻準備。”
南燕的軍人想要沖進城內，就必須跨越了這幾米深的溝渠這溝渠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但對于善水的南燕人來說，自然不是問題。
南燕軍人團團圍住了護城河，紛紛跳入冰冷的溝渠之中，幾米的溝渠只需要幾秒便可翻越。
“二組聽令，水攻開始！”
瞬間城上如瀑布一般降下大水，一桶又一桶的水從城上傾倒而下，南燕的士兵在溝渠中被沖的七零八散，狼狽不已。
上懷的守兵見南燕兵人在溝渠之中潰不成軍，欣喜若狂，擂鼓的聲音也越敲越響。
然而也無多用，眼見着溝渠漸漸恢複平靜，渠中的北燕人也開始重新振作向着城門的方向游來。
“傳令三組，火攻準備！”
衆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葉賢的那一聲號令。
“傳令三組，火攻開始！”
一支又一支帶着火焰的箭矢被上懷的守兵射了出去，一根接着一根的落在了城下幾米深的溝渠裏，瞬間溝渠之間燃起一片火海，一聲聲痛苦的嘶叫傳來，伴随着噼裏啪啦的聲音，南燕的幾千士兵在火海中全部覆滅。
原來在水攻之中，上懷的護城河中就已經被灌入了容易燃火的火油，南燕的幾千士兵就這樣喪生在了無情的火海之中。
北燕的士兵見火攻勝利，不禁發出了一聲皆一聲的歡呼，與此同時，擂鼓聲更加有力響亮，烏雲籠罩之下的上懷城即将徹底淪為戰争的亡命場。
這就是戰争的恐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另一方的悲傷也只會成為一方的歡喜，沒有什麽你情我願，相互謙讓。
“可惡！”南燕主帥的營中傳來一聲怒罵。
小将小心翼翼的問道：“将軍，那我們要停止作戰嗎？”
“停止？”拓拔元馹的笑容冷漠而陰狠，他繼續說道：“不，繼續作戰，直接強攻，他的花招已經使完了，到了該讓他知道我南燕士兵的厲害的時候了。”
說罷，命令已經傳了出去。
九萬大軍已經齊齊準備，只等一聲號令便沖上前去，把這小小上懷城收入囊中。
因着那一萬先軍的失敗，南燕軍隊之中已經有了一些動蕩，再加上不遠處上懷城中一聲又一聲不曾停歇的擂鼓聲，這一切更讓他們産生了懷疑，上懷城中真的只有區區一萬人嗎。
當然不是，如今的上懷城中只有一千名将士。
他們中有的人或許還是第一次上了戰場，可是在這場無止境的戰争中他們選擇了留下來，留下來把更多的機會讓給別人，留下來把手中的屠刀伸向敵人，留下來守護自己的父母妻兒，守護這個養育他們的北燕國。
葉賢看着整裝待發的南燕軍隊，心底裏已經有了背水一戰的決心，他沉聲問道。
“将士們，你們中可有人膽怯害怕？”
一千人的聲音洪亮有力。
“不膽怯不害怕！”
葉賢忽的就笑了，他朗聲笑道：“怎麽可能不膽怯不害怕呢。”
将士們疑惑，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葉賢繼續道：“我們上有年邁的父母，下有剛剛懂事的小兒，也許你們中有的人才剛剛娶了親。我葉賢今天站在這裏，我很膽怯，也很害怕，我害怕的不是我的身體被敵人的刀劍刺穿，害怕的不是我的頭顱被拓拔元馹那個混人提在手上把玩。我害怕的是上懷失守，北燕覆滅，我的父母兄弟，我的妻兒幼女被南燕給屠殺被南燕給淩虐！”
他的聲音直破雲霄，驅散了籠罩許久的烏雲，打破了所有人心中的猶疑，一聲一聲，執着有力。
“所以将士們，我需要你們幫助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守住這上懷城，上懷在，北燕在，上懷亡，北燕亡。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北燕的複興，而戰！”
“為北燕而戰！”
“為北燕而戰！”
…
就是這小小的力量，為了同一個理想，他們聚集在了一起。
城外的南燕人已經蠢蠢欲動，一聲接着一聲的破門聲傳來。
北燕亦一鼓作氣，一組沖鋒拿起自己的兵器便毫不猶豫的跳下了城牆，與城下的南燕人厮殺在了一起。
二組的向着城下潑灑火油，與放着箭矢的三組相互配合，将城下燃成了漫天火海。
四組的列于投石機兩側，每當有敵軍的士兵攻上城來，便發射出石頭将他們狠狠地打落下去。
而五組的守兵死守城內，不停地擂鼓作氣，為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兄弟戰友燃起勝利的希望。
不是身在這種境遇，你便不會知道戰争的殘酷。
區區一千人物盡其用，将南燕的軍人死死的阻攔在了城外，是信念，讓他們撐到了現在。
而另一邊，燕淩之已經在北燕王手中拿到了虎符，調動了援軍正在全力趕來。
上懷這一役深深打擊了拓拔元馹的信心，也徹底激怒了他，他下令屠城，與此同時，南燕軍隊的攻勢也不斷增加，滿天的箭矢向着上懷城內襲來，南燕的士兵大半也已經沖入了上懷城中。
“報告将軍，一組已經全部喪命。”
“報告将軍，二組火油已經用盡，二組将士已經全部喪命。”
“報告将軍，三組箭矢已經全部用完，三組将士已經全部喪命。”
“報告将軍，四組投石機已經全部被毀，四組将士已經全部喪命。”
“報告将軍，五組——”
葉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問道：“五組還有人活着嗎。”
小士兵滿身是血，且已經斷了一一只手臂。
他愣了一下，答道：“有，有人，我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