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懷城內一千将士，短短兩個時辰內便只剩下了兩人。

此時的葉賢已經滿身鮮血，胳膊上七八道深深淺淺的傷口，一身的你泥濘，他已經戰鬥了足足兩個時辰，一刻未曾停歇。

此刻他的尖刀正深深紮在泥地之上，不遠處南燕的拓拔元馹正整頓軍馬，即将前來取他的項上人頭。

葉賢心想，北燕怕是不會來人了吧。

辛辛苦苦葬送了一千條人命換來的上懷就要這樣拱手讓人嗎。

就在此時，一聲聲戰馬的長嘯劃過了大半邊天空。

伴随着馬蹄聲的臨近，大地開始不斷地顫抖起來。

滿身是血的五組擂鼓小兵不由得發出興奮的尖叫。

“北燕，是我們北燕，北燕來人了！”

葉賢已經精疲力盡，他微微擡起頭，汗水混着鮮血從他的額頭滑落，他應聲答道。

“是啊，北燕來人了。”

說完，便一頭載倒倒在了城牆之上。

燕淩之眯起眼睛，放眼望去，遍地鮮血淋漓，葉賢果真沒有叫他失望。區區一千人在這上懷竟拖了大半天，将這南燕十萬兵将耍的團團轉。

上懷城門已快要被破，拓拔元馹也看到了大張旗鼓前來的北燕固城公燕淩之。

只見這位年輕的男子身影健碩，眉目邪魅，眼神如同獵豹一樣嗜血，滿目瘡痍在他的瞳仁裏閃爍。

因着他的到來，四周的一切開始變得沉默，安靜的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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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淩之手中的長劍一揮，劍光之下映照着一張冷漠的面龐，他喝道。

“上懷丘陵九千将士聽令，即刻發起進攻。我北燕王城十萬将士聽令，裏應外合，随我一起取了那拓拔元馹的項上人頭祭奠死去的上懷将士。”

只聽一聲令下，丘陵之間瞬間風吹草動，湧起百千戰士，城外十萬精兵更是鋪天蓋地而來。

南燕的士兵還未來得及為剛才的短暫勝利歡呼便倒在了冰冷的血泊之中。

這一戰，南燕元氣大盡。

上懷一役，注定載入史冊。

南北燕一統便在此役有了勝負。

燕淩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接下來便只剩穆王朝了。他身為北燕世子，親眼見到百姓呗蠻夷，被南燕，被穆王親兵淩虐，心如刀絞，可卻只能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天下一統才能結束這場無止境的戰争。

想起了曾經的榆林葉氏，又一夜與葉深下棋博弈，徹夜長談，葉深也說到此，天下需要大同。可葉深為了他北燕貿然深入穆國，紮根深後，卻仍舊無法逃脫被滅口被滿門屠殺的命運，只覺得心底抑郁。

想起了葉深，葉賢都是為了北燕而鞠躬盡瘁的英雄，想起了葉深臨別前與他說。

“無論結果如何，請幫我照顧好我的女兒。”

燕淩之又一次眯起了雙眼。

葉深，我的老朋友，你可知道你的女兒已經不需要我的照顧，她已經長大成人，成為了一名驚豔卓絕的女人，她的美貌遠在她的娘親之上，她的聰慧隐忍勝更勝當年的你。她的美貌是利器，智慧是手柄，終有一天，她會崛起，帶着曾經的榆林葉氏，帶着我們北燕的信仰。

南北燕這一戰，以千敵萬，又一次大敗南燕大軍于上懷城下，南燕十萬大軍潰不成軍，氣數已盡，穆國之內建平城議論紛紛，從街頭傳到巷尾，人們都在議論着說，說，南燕就要亡了，北燕就要一統燕國了。

“小姐為何從今晨起來就一直心緒不寧？”一旁的彩雲有些疑惑。

蕭如意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問道：“外面傳言可都是真的？”

彩雲想了想，笑着說道：“小姐說的是上懷一戰吧？聽聞北燕固城公用兵如神只用了千人便破了南燕十萬大軍，我們穆國如今知道的人都在贊嘆燕淩之的神武，倒是與我們昭平王能相提并論的一個人呢。”

蕭如意的眉頭漸漸皺緊，只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南北燕的紛争拖得越久，鬧得越醬，那對于穆國來說就越是安穩。一旦南北燕一統，那世間便就只有一個燕國，穆燕實力相當，不論是昭平王亦或者固城公皆是用兵如神，燕國唯一不及穆國的只有財力。

只是如若真的如燕淩之所說，她的父親葉深真的是北燕人，而曾經葉氏的存在也是在為北燕效力，是昭平王暗中派兵滅了葉氏。

一旦穆燕開戰，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正想的入迷呢，有人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來人說是柳家小姐來了，說是前來邀如意前去春游。

一見面柳依依便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一同前來的蕭如月也不禁打趣她，說她如今變了個樣子倒是更有點小女人的味道了。

柳依依揚着臉回應道：“如月姐姐如今嘴巴越發的淩厲都快趕上我了，一會咱去個好玩的地方，今日我布了好些甜點一會定能否堵住你的嘴。”

柳依依說的好玩的地方原來是城郊瀾滄江上的一處船舫，船舫上皆布滿了柳絲，花團錦簇，一眼望去滿眼春色，令人眼前一亮。

遠處已有一人立于船舫之上，如意定睛一瞧。

那人一身月白色薄袍，下擺垂挂一道彎月玉佩，眉眼如畫，整個人雙手背在身後，不言不語安靜地看着湖面，竟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柳依依走上前去，一臉少女般的嬌羞，說道。

“昭平王來的竟這樣早，倒是讓您久等了。”

男子清冷的聲音，回應道：“無妨。”

說着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進了船舫，不一會人全到齊了。

不得不說，柳尚書在朝廷上還是有些分量的，今日來的公子小姐皆是建平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穆俪公主也前來捧場。

在場的蕭如意在宮宴上見過的也就這幾人了，還有幾位不熟識但是聽過名聲的，比如歐陽将軍家的小姐歐陽雪，刑部尚書葛家的葛澗公子，禦林太史家的二公子林沭公子等等。

入了船舫內才知外面的裝飾只是過眼雲煙，坊內皆是詩書畫卷，更有着甜香的瓜果糕點。地毯鋪滿了整個舫面，據說是來自西域的波斯地毯，舫內更是有着好些蕭如意未曾見到過的稀奇玩意兒，據說也是西域的商人帶過來的。

衆人各自找了席位坐下，聊天坐談，在場的除了昭平王穆焱與蕭如意二人言語寡淡，其他幾人都是歡聲笑語不曾停歇。尤其是歐陽家的那個張揚跋扈的小姐歐陽雪更是轉眼間便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昨日欺負了誰家的小少爺，今日又與哪家的小姐起了沖突，從她嘴裏說出來竟聽的如同評書一般跌宕起伏，別樣精彩。

就連一旁許久不曾說話的穆焱也眼含了笑意，說道。

“歐陽小姐有空也該去開個茶館說說書了。”

歐陽雪也不是善茬，見到王爺答話，更是興高采烈。

眼見着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歐陽雪的身上，柳依依卻慢慢被冷落下去，似是有些不開心的樣子，蕭如意緊挨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給她鼓勵。

柳依依這才鼓足了勇氣上前，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突然有一點拘謹和害羞。

她一步化作兩步，一點一點走到衆人中間，面對着昭平王，滿臉的羞怯，輕輕地說道。

“依依幾日前在集市與王爺打過照面，對于那日的事情一直心存感激，今日想獻一支剛剛學會的舞蹈給王爺，希望王爺不吝嫌棄。”

音樂聲起，是一首西域風格的騎馬舞，風格歡快，與這舫內的西域風情亦是遙相輝映。

西域女子多以騎馬舞向着心愛的表達愛意，并會在舞蹈結束後贈予愛郎一柄心愛的短劍，如若愛郎收下，則說明二人心意相通，如若愛郎推拒則這份愛意也被拒之門外，說明他已心有所屬。

今日的柳依依亦是精心打扮，一襲火紅的西域舞裙，一頭如海藻般散落的頭發，眉眼間皆是風情，一曲騎馬舞跳的是盡心盡力。

果不其然，音樂停止，舞蹈結束，一支未開刃的短劍已赫然出現在了柳依依的手掌之上。

明眼人心下已經清楚萬分，這哪裏是感激，這分明是女子在求愛啊。

衆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昭平王與她之間，只待看這個王爺會當如何。

當柳依依将短劍輕輕放在穆焱面前的時候，空氣仿佛都沉靜了。

“這是一把好劍。”穆焱伸手接過仔仔細細的把玩起來，柳依依的目光牢牢地注視着他，說不出的緊張。

只見穆焱轉手又放下了這柄短劍，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風，又接着說道。

“只是好劍該配一個合适的人，我征戰沙場多年，短劍于我來說并無多用，只怕是辜負柳小姐的美意了。”

一席話既推拒的合适恰當給柳依依留足了面子，又将自己的心思表達的毫無遺漏。

在場的人雖心裏清楚，但是顧及到了柳依依一個女孩，剛剛春心萌動便被拒絕，也不說破。

柳依依尴尬的站在那裏，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有些傷心也有些難過，說不出來，總覺得至少結果不該是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看了大半天的歐陽雪站了出來，她已經忍了許久，終于是忍不住了，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

衆人望去，她也不知掩飾，竟還說道。

“依依妹妹這是被王爺拒絕了麽，這不是早該想到的結果嗎，昭平王是什麽樣的身份，一個尚書家的小姐就想去攀高枝，這不是自找沒趣。”

一席話說的柳依依面上青一陣白一陣。

柳依依咬緊了嘴唇，沒有接話。

衆人皆往回拉着歐陽家那位小姐，讓她別說了，誰知歐陽雪卻是位硬骨頭，她甩開衆人，上前繼續說道。

“我有說錯嗎，本來就是，一個尚書小姐也想當王妃，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你夠了。”人群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原來是柳是非，自己的妹妹如此被人羞辱，他又如何能坐視不理，他握緊了拳頭，沖到歐陽雪的面前，喝道。

“別以為你爹是将軍我就不敢動你，你再說一句我就讓你——”

“讓我怎樣？”歐陽雪揚起頭，嘲諷道。

“一個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如今也會舞刀弄槍欺負女子了不是？”

柳是非滿頭青筋，被這歐陽雪氣的不行，眼見着就要沖上前去，衆人忙忙拉住。

這時，昭平王說話了，聲音不疾不徐，卻是沉穩有力，說的就是那位張揚跋扈的歐陽小姐。

“尚書乃朝中重臣，豈是你小小女兒家可以妄議的，今日的事情到此為止。”

既然王爺說話了，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柳依依與歐陽雪這梁子算是結下了，這歐陽雪不是個好惹的善茬，只怕日後宮裏宮外都不會給尚書家好果子吃了。

只是如意奇怪的是，這歐陽雪再嚣張也不至于無理取鬧的來觸柳依依與昭平王的黴頭，這其間到底是有什麽緣由呢。

正想着，柳依依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尴尬的一笑，說道。

“我哥哥柳是非曾經與這位歐陽雪訂過一樁姻親，歐陽雪見我哥哥看起來風流倜傥自然不會有異議，只是我哥哥是個倔人，決定的時候多少匹馬都拉不回來，所以姻親定下沒多久便毅然決然的退了婚。”

蕭如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只是既然關系不好，此次船舫之行又為何會邀她前來觸這個黴頭呢？”

柳依依無奈的一笑，說道：“家父自那之後就一直覺得虧欠這位小姐，這歐陽雪在城中本就無甚朋友，所以聚餐宴會也總讓我捎帶上她，今日我也沒想到她會來。”

對于女兒家來說，被退婚當然是一件羞恥惱火的事情，也難怪那歐陽雪方才說話如此的不客氣，不過另一方面如意又為柳是非感到一絲欣慰。

幸好柳是非退了這門婚事，否則依了這歐陽小姐的性子，日後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大事來。

船舫之行也就這樣不歡而散了，臨別的時候柳依依還眼巴巴的望着那昭平王，眼神裏充滿着少女失戀的心酸，讓人不忍。

只是感情這玩意兒玄妙，蕭如意有心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