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平靜安和的竹苑內從未如此冷清和沉寂過,男子身着一襲月白色長袍,安靜的坐在那個女子常常休憩的地方,眼皮有些疲憊,微微的聳耷着,衣服已經泛起了些褶皺,這還是昨日宮宴上的那件新制的禮服。
他從來都是個幹淨整潔,嚴于律己的人,不論是生活還是在官場上,如今卻因為一個女人,變成了如此模樣。他的頭微微垂着,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聽蕭如瀾的辯解,不論她是否肯承認,蕭如意離開已是事實。
“你下去吧。”他依舊低着頭,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語氣已經有些疲憊的态勢。
蕭如瀾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他:“王爺?”
她沒想到穆焱坐在這竹苑一聲不吭大半天,生了好一會的氣,連小憐都覺得她大事不好了,沒想到最後,穆焱只是對着她輕飄飄說了一句你下去吧。
“你聽不懂本王的意思嗎?”穆焱見她疑惑,斜着眼睛冷冷的看她,“還是在等着本王來責罰你?”
趁他入宮赴宴,在府中對着蕭如意濫用私刑的事真當他不知道嗎。
他在官場馳騁多年,從他走近竹苑的那一刻,空氣中的血腥味就已經讓他産生疑惑。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蕭家的大小姐,依他的性格,必定會讓她付出慘重的代價。然而,他卻什麽也不能做,她是他明媒正娶入府的昭平王妃,在世人眼裏,她不過是用最尋常的刑法懲罰了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無權無勢的小丫頭罷了,如果讓世人知道,她懲罰的小丫頭還是穆王朝人盡皆知因為通敵叛國被抓入大牢的罪人葉笙,想必更會為她的行為而贊美。
這就是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懲處她的原因,不過因為對方是葉笙罷了,因為是葉笙,所以他身為穆國最為受人敬仰的王爺,他只能選擇忍耐。
“王妃,我們回去吧。”小憐哽咽着,撲上前來,輕輕抱住了蕭如瀾正欲上前的腿腳。
窗外樹上的知了一聲一聲的鳴叫,熱氣如浪花一般穿過窗戶撲打在人的臉龐,原來竹苑的每一日就是這個樣子的,這樣平常,這樣乏味,這樣悶熱,又這樣無趣,她是如何一個人在這裏度過的呢。
如今你終于以這樣被迫的方式離開了,都還沒來得及再問一問你,男子微微閉着眼,任憑那灼熱的風吹打在他的臉上,陷入了沉思,蕭如瀾的哭腔,小憐的哽咽仿佛都在離他漸漸遠去。
蕭如瀾委屈的看着他,即使那目光從未曾在她的面上停留,今日穆焱與她說了這樣多的話,卻也不過是因為那個蕭如意。
呵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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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擺一發,轉過身,一把推開了竹苑的門就大步離開了。她可是蕭如瀾,是蕭家大小姐,是堂堂正正的昭平王妃,她替穆王教訓罪人,替王府教訓奴婢,她沒有錯,她不會認錯,亦不會低頭。
她知道穆焱不愛她,也知道穆焱會因此再也不理她,将她狠狠地冷落在一旁,可是她不怕。至少,至少蕭如意已經離開了,生死未蔔,她與王爺朝夕相對,她有的是時間讓王爺愛上她。
“蝶翊。”男子突然坐起身來,對着綠衣裙的女子吩咐道,“你去一趟城北,打聽一下葉氏如今的具體居所和葉笙如今的下落。”
女子緩緩上前,應聲問道:“王爺還是不肯死心要插手葉笙的事情?”
男子凝視着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女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說道。
“蝶翊跟随王爺數年,對王爺忠心不二,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王爺您有事。如今葉笙那女子既已經離開,那麽身為燕人,燕國那邊自會派人來接應和照料她,就算沒有,燕國那位固城公也不會就這樣棄她于不顧。王爺已經從穆王手中救下了她的性命,與穆王因為她也生了不少的嫌隙,如今若再是為了她插手燕國的事情,又如何對得起穆王,對得起穆國的百姓。穆燕終有一戰,王爺您與葉笙、與葉氏、與燕國注定要背道而馳,王爺所做的這一切終歸都是徒勞,無論勝敗,葉笙終其一生都不會與您、與自己敵國的王爺在一起的。”
穆焱聞言,沒有說話,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讓他真的放手與葉笙相關的一切,如同從他的心裏狠狠地剜去一塊肉,他做不到。
“你去吧,照我說的去做。”男子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有些事情,他寧願裝作不知,也不能忘記去做。
八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被她的驚鴻一舞所驚豔,她窈窕的舞姿,她銀鈴般的笑聲,從那以後,世間便再也無人能比。
窗外的風好似也感覺到了他的心聲,突然之間變得無比溫柔,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個女子曾經休憩的地方,想念着她的一切。
蝶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為他關上了門,再離開。
世界上有的人就是這樣的傻,為了另一個明明并不怎麽相關的人去承受,去付出,而這一切的源頭都
是因為愛罷了。穆焱為了葉笙甘願放棄一切,而她也願意為了穆焱放棄她的一切,她能怨得了什麽呢,她與這樣的穆焱又有什麽區別呢。
“來人,備馬。”女子一身綠羅裙,頭罩烏青的笠帽,英氣逼人,對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管家笑呵呵的為她牽來馬匹,疑惑的問道:“蝶護衛這是要去哪兒?”
女子翻身上馬,身姿利落,轉過身微微一笑:“去城北轉轉。”
說罷,馬鞭一揚,身下的高頭大馬發出尖利的嘶叫,繼而便奮力向前飛奔而去,不一會便沒了蹤影,只留下一地的塵飛揚。
灰塵在王府的大門口盤旋了許久,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烈日下女子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汗濕,距離城北還有幾個時辰的遠路,她心裏念着穆焱的話,想着穆焱的面容,做着這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原來她就是這樣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