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簫以西, 都怪你,那只蛾子我還沒好好看呢,你竟然讓它跑了!”

“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十三歲的簡洛北扁着嘴,在灌木叢中翻來找去, 可都一無所獲。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跟他相比, 身形較矮小的小少年,正眼尾通紅絞着手指。

“北北,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你又這樣。”簡洛北皺着眉頭, “別老哭哭啼啼的行不行?我看見那只蛾子就跑這一片了, 你快跟我一起找。”

“哦, 好。”簫以西伸手抹了抹眼淚, 開始跟簡洛北一起找。

可他心裏藏着事兒, 思緒也一團亂, 機械地在灌木叢中翻找着, 卻沒注意蛾子就在觸手可及處, 但因為他的心不在焉,這東西受到驚吓, 撲閃着翅膀飛跑了。

“這下真的找不到了。”簡洛北望着飛遠的小點, 怒其不争地埋怨着,“簫以西, 你好笨啊!”

以往簫以西聽到這句話,都會上前拉着簡洛北的胳膊軟軟地說着對不起, 然後簡洛北就會原諒他,然而這次卻不是這樣。

簫以西沉默着低下了頭,然後自暴自棄似的說:“對,我就是很笨, 還愛哭。”

這句話剛說完,淚水就模糊了他的視線,啪嗒啪嗒砸到地面上,他伸手把眼淚抹去,可是視線剛清晰了幾秒,很快就又朦胧了。

他的心裏有太多的委屈和難過想發洩。

“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我,小胖他們也看不起我。”

他爸爸也是,他爸爸也不喜歡自己。

一想到他在不久前偷聽到的話,簫以西的心就跟撕裂了般疼痛。

“你在說什麽?”簡洛北震驚地扶上簫以西的肩膀,讓他看向自己,“發生了什麽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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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以西卻甩開了簡洛北的手,一擡頭,臉上明晃晃的全是晶瑩的淚水:“北北,其實你也不喜歡我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像女孩嗎?”

簫以西哭得都梨花帶雨了,而簡洛北也不知哪跟筋搭錯了,點點頭,說:“你本來就像女孩子啊。”

“我不像!”簫以西第一次用那麽大音量朝簡洛北說話,把他驚的愣在了原地。

簫以西通紅的眼底滿是受傷,最後抹了一把淚哽咽道:“為什麽連你也這樣看我?”

“簡洛北,我再也不想跟你玩了!”

這是四年前,他和簡洛北相見的最後一個畫面。

喬以西從夢中驚醒,屋外是一道接一道急促的門鈴聲。

他從床上起身,踩着拖鞋,邁着沉重的步伐擰開了門。

看見熟悉的臉,有那麽一瞬間,喬以西覺得自己還在夢裏,他搖了搖頭,驅散掉腦子裏的眩暈感,見人還在,終是勾了勾唇:“簡洛北,你怎麽來了?”

“嗯哼?不歡迎?”簡洛北把裝藥的袋子放到一旁,從鞋櫃裏拿出專屬拖鞋換上,沒好氣道,“聽老賀說你發燒了,我就也跟他請了假,來看看你呗,誰知道你家門鈴都快被我按爛了。”

“抱歉。”

說完這句話,喬以西就眼前發黑,身子一軟直直向前倒去,跟簡洛北迎面撞了個滿懷。

“哎?”簡洛北被猝不及防撞了一個踉跄,穩住身形抱住喬以西後,伸手向他的額頭探去,卻被他額頭的溫度燙得吃了一驚。

“怎麽燒得這麽厲害?”

簡洛北皺着眉頭看着趴在自己肩頭,燒的不省人事的人,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喬以西,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吃過藥了嗎?”

喬以西燒得臉紅撲撲的,眼尾通紅微垂,眼神也迷離乏力,簡洛北只聽他在自己耳邊輕輕地“嗯”了一聲,呼出的熱氣卻給耳廓帶來濃烈的癢意。

也不知他現在還留有幾分意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僅隔了幾層薄衣衫的軀體如此緊貼在一起,他能發覺到喬以西身上也灼熱的厲害。

簡洛北紅着耳朵連忙把喬以西扶進了卧室。

想來喬以西應當是吃過藥了,不然喬阿姨也不會放心上班去,只不過這藥剛吃,藥效還沒起。

喬以西的睫毛又密又長,皮膚白裏透紅,唇瓣也略顯紅潤,閉上眼睛安睡在床上時,像極了童話裏,等待被天命伴侶喚醒的睡美人。

什麽睡美人,這人就是個笨蛋。

小時候就這樣,一淋雨就發燒,還非說自己長大了不會了。

簡洛北給喬以西拉了拉被子,起身準備離開時,手卻被他突然拉住。

簡洛北回頭:“……怎麽了?”

“你要走了嗎?”喬以西從床上坐起來,看着簡洛北,燒得太厲害,眼底都泛着紅。

“不是,我去給你倒杯水。”

可是喬以西依舊緊緊攥着他的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先放開我好不好?”看着這可憐巴巴的樣子,簡洛北的語氣也變得柔得不得了。

“不放。”喬以西抿着唇,把頭扭到別處,淚水突然從眼眶裏湧出來,“我一放開你的手,你就走了。”

“我不走……”簡洛北說。

“不。”喬以西執拗地打斷他,“你會跟四年前一樣,走得悄無聲息的。”

“北北,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信息……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可我怎麽敲門都沒人回應,我等了好久……”

喬以西擡頭看着簡洛北,其實他也看不清人臉,淚水早把視線模糊了,甚至他的大腦也是一片空白,現在在做什麽,在說什麽都來不及思考。

只是憑感覺,把這些在心底壓抑許久的話說出來。

簡洛北早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往日種種不停地重現在腦海,從離開晏河的前一天跟喬以西鬧別扭,到回到晏河的第二天,喬以西一看見自己就哭,是因為他一直困囿于那天無法釋懷嗎?

還有喬以西說的短信,是發給廢棄的那張電話卡了嗎?

“我們不是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嗎?”生病的人可能就是這樣嬌氣又黏人,喬以西起身抱住簡洛北,哽咽着控訴,“北北,你說話不算數。”

熱淚很快打濕了肩膀,燙的簡洛北心頭一顫,心裏騰起濃濃的愧疚與心疼。

讓人因為自己哭成這樣,自己也太不是人了吧?

不過現在的姿勢是不是有點太……暧昧了?

不對,兄弟間抱一下怎麽就暧昧了?

就在簡洛北心裏還在打架要不要回抱住喬以西時,對方早就沒了動靜,趴在他的肩頭睡着了。

簡洛北:“……”

唉,這都什麽事啊!

喬以西的眼尾和鼻尖都紅紅的,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簡洛北用指腹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接着小心翼翼地把他重新放回床上。

簡洛北去廚房倒了一杯開水放在床頭,然後盯着喬以西的臉看了半晌。

早知道當初的喬以西這麽在乎那個問題,他就應該更誠實點。

“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裏最好看的一個。”

“好看就是好看,無關性別,我只遵從自己的心。”

簡洛北仿佛自言自語道。

可這些事也是他長大了才漸漸明白。

簡洛北微微嘆氣,見喬以西呼吸平穩,臉上的溫度好像消散了些,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見額頭也不那麽燙手了,這才悄悄離開喬以西的卧室。

他也只向老賀請了一節課的假,确認了喬以西沒事,他要回去了。

簡洛北回去時正好第三節課間,張文哲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問喬以西的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發燒了,已經吃了藥睡下了。”簡洛北扶着額頭說,“張文哲,我也有事情要問你。”

張文哲:“什麽事?”

簡洛北看着他,頓了頓:“你能給我說說這幾年喬以西的事嗎?”

見張文哲面露疑問,簡洛北抿了抿唇,又說:“比如四年前,初一時的喬以西。”

“哦這個啊?”張文哲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年的喬哥在學校還挺有名的,學習超好,人長的也拔尖,就是整天獨來獨往的,好像也不怎麽愛笑,像個冰坨子。”

簡洛北皺着眉頭:“那你是怎麽跟他玩到一起的?”

“就一個班的同學呗。”張文哲說罷嘆了一口氣,“其實一個班又如何,喬哥誰都不搭理,一開始我倆玩到一起也是被各自老媽撮合的。”

“我們兩個的老媽是同一家醫院的醫生,關系還挺好,喬阿姨知道喬哥在學校的狀态後着急的不行,找到了我老媽,我老媽就讓我主動找他說說話,跟他做朋友。”

“其實我喬哥那一年過得很慘,沒人跟他玩就算了,還有人總欺負他。”

“一開始他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眼眶紅着硬是不掉一滴淚,不過後來,那些欺負他的人,看見他都繞着走。”

張文哲說着說着偏移了話題,眼中閃過佩服的光芒,激動地說:“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喬哥打架那麽厲害!一定是報了班偷偷練了!”

簡洛北卻一點也激動不起來,向來溫潤老實的人卻朝着施-暴者捏起了拳頭,明明這些本不需要他親自來,因為自己曾拍着胸-脯說過要保護他的。

張文哲看簡洛北臉色不對,頓了頓:“你怎麽了?”

“我在想,張文哲,你真是沒用啊。”簡洛北瞥了他一眼,“見喬以西被圍攻了就跑,之前他被人欺負你也袖手旁觀,你這個廢物點心。”

“我……我說多少遍了我那是搬救兵去了!”張文哲辯解不清了,氣的滿臉通紅。

“不要解釋了,人家報沒報班,你倆玩四年了,竟然不知道?”簡洛北冷哼一聲。

“我……我還真不知道……”張文哲嚎了一聲,認命倒在桌子上,“喬哥就愛這樣,怎麽什麽都憋心裏不說……”

上課鈴叮鈴鈴的響着,學生們匆匆忙忙趕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簡洛北看着面前的空桌子,嘆了口氣。

若不是他今天燒到意識模糊,若不是自己實在擔心,請了假去他家看他,怕是也不會知道喬以西憋在心裏這麽多事吧?

他從小就是這樣,悶葫蘆似的。

還有喬以西說他給自己發了很多短信,可是那張電話卡這麽多年不用應該早就自動注銷了吧?

但是簡洛北還是很在意短信上的內容,他想知道這四年裏喬以西都給自己發了什麽話,這念頭發酵了一天,愈演愈烈。

所以一放學回家,簡洛北就迫不及待地跟簡母說:“媽,之前回南城換下來的那張電話卡,你還留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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