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午的日頭高照,頂着寬邊遮陽帽依然睜不開眼睛。舒海靈擦了把汗,餘光瞥見對面香樟樹下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沉重的旅行包幾乎壓垮她的肩,每走一步都搖晃着并不堅定的意志。

看來偉大的愛情的力量并不能消除身體的疲憊,舒海靈後悔了,為愛私奔這事果真不适合她這樣的三無少女。

所謂三無,無情操,無節操,無體操。舒海靈讨厭運動,就像讨厭迎面走過來的那個高個子少年。

來不及跑了,她也跑不動,稍息立正,大聲開口:“大哥早上好!大哥您吃了嗎?”

池舟瞥了眼過盛的陽光,挑眉:“你夢游呢?”

舒海靈閉眼表示配合,“好像是這樣沒錯,我夢游到哪個方位了,得趕緊找找回去的路......”轉身才走了一步,就被連人帶包地提了起來,是的,她沒有夢游,甚至能夠清楚地計算出雙腳離地的距離,得有二十公分了?這家夥是吃什麽長大的,拎她跟拎個小雞仔似的。

“我......我好像又清醒了!把我放下來吧,小心累壞了大哥的手!”

這厮不會要動手打人吧?她見過他打架的模樣,第一步就是拎着對方的領子把人給掼到各種肉眼可見的建築物上。

然而大哥之所以被稱作大哥,基本的品格就是行不茍合、心中有數,輕易不把舒海靈這等小人物的話放在眼裏,俗稱不聽人話——于是她持續懸空中。

“......大哥?大佬?old brother?”

“聽見了。”

這涼涼的一嗓,通常是池舟失去耐心的預兆,舒海靈開始反思自己,最近沒什麽事惹到他吧?但池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起床氣沒消拿她洩火也是可能的。

“昨天為什麽沒有出現?”

昨天?舒海靈可不記得自己何時與池舟有了這樣的約定,明明放暑假之後兩人就沒有過任何接觸,不用忍受對方的壓迫這點可把她高興壞了,恨不得天天都是暑假。

以往的經驗告訴她,就算不記得了也要裝作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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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大姨媽來了肚子痛,出不了門。”面無表情地編造着謊言的舒海靈壓根兒忘了自己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堪堪遮住大腿根部的迷你小短裙。

池舟大概是相信了,因為舒海靈的腳終于落了地。

“所以就改成今天來送作業?”池舟的視線落在舒海靈巨大的背包上。

作、業?

剛落地的舒海靈一口氣立馬又狠狠地提了起來。

那會她正沉浸在不用日日面對池舟的狂喜中,依稀記得他塞過來什麽東西,她一向視他為洪水猛獸,随手就将他硬塞來的作業本連同她的小書包一塊給扔了——完了,完了,她扔哪了?

舒海靈死死地捏住了她的包,表情就像被死死地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一樣莊嚴而肅穆。

“我突然想起來少寫了一篇作文,這就拿回去補。”

池舟看着她,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來:“免寫作文,你忘了?”

舒海靈猛地一拍手:“太大意了!老師說免寫就真的不寫了?千萬人不寫吾寫——學霸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既然她有強烈的意志,池舟當然也不勉強,聳聳肩,輕描淡寫地道:“那就拜托你了,六十篇日記加十篇習作。”

舒海靈:“......”

“一個星期的時間,對于學霸來說,足夠了吧?”

舒海靈:“......”

她發誓,有在池舟那張面目可憎的小白臉上,看出了一絲惡作劇得逞的愉悅微笑。

美好的暑假第一周的夜晚,離家出走失敗的舒海靈含淚寫着雙份的暑假作業。

未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舒海靈邊哭邊咒罵池舟,早晚有一天也要他嘗嘗有苦說不出、無語淚肆流的滋味!

......

大概是熬夜寫作業的緣故,還沒睜開眼,舒海靈已經覺得身心疲憊,整個人像被火車狠狠碾過,腫脹酸痛之極,連手都差一點擡不起來。

嗓子幹得直冒煙,她探手朝床邊櫃子上摸索,摸到熟悉的水瓶,閉着眼睛擰開往嘴裏灌。

只是上半身涼飕飕的,怎麽這麽冷,她睡前應該有把空調關掉的。

舒海靈睜開眼:白皙的、光溜溜的手臂舉着并不熟悉的礦泉水瓶子,她從不喝這個牌子的水,也沒有裸睡的習慣。

“醒了?”

身旁傳來的暗啞的男低音吓了她一大跳!

溫熱的手順着她赤/裸的背脊一點一點爬上肩膀,輕輕一攬,将她整個人帶入懷中。

“還早,多眯一會。”

入目的是一張昨天晚上還在夢裏被她狂扁的英俊的面孔。是的,英俊,哪怕舒海靈再怎麽讨厭池舟,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生了一張很具有迷惑性的臉,唇紅齒白,眉眼帶着峰棱,卻不咄咄逼人,尤其閉着眼睛的時候簡直是純質無害的一枚優秀少年。

只是此刻她并沒有欣賞美少年的心情。

還在夢裏吧?她伸手狠狠掐住他挺直的鼻梁。

池舟蹙了下眉,并未睜眼,準确地捉住了她的手,輕輕嘟囔了一句,“別鬧。”

果然是在夢裏,舒海靈的膽子大了起來,甩開他的桎梏,又去擰他的耳朵。

“臭小子,大混蛋,讓你叫老娘寫作業!讓你——啊啊啊!”

罵聲止于池舟猝不及防的翻身。

這家夥居然一、絲、不、挂——就算是在夢裏也髒了她的眼睛,舒海靈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給摳出來,求老天贈予一雙沒見過池舟裸體的清澈的眼眸!

太奇怪了,怎麽會做這麽離譜的夢?趕快清醒逃離噩夢啊舒海靈——

她再次睜開眼,下一秒,四目相對,池舟支着頭望她,眼眸清亮,語氣十分溫柔:“做噩夢了?”

是啊,這個噩夢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池舟湊過來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再睡一會。”然後起身下床。

舒海靈:“......”

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異常奢華的吊燈,耳邊不時傳來的是浴室裏嘩嘩的水聲。

太真實了,真實到她能看清牆上挂着的婚紗照裏,屬于舒海靈的甜美幸福的笑容。

有一說一,這個婚紗造型還挺符合她的審美的,如果旁邊站的人不是池舟而是韓城,那就更加完美了。

太荒唐了,上一回做這麽荒唐的夢還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她夢到自己不是舒爸舒媽的親生女兒,生母是離家一條馬路的糖果鋪子的老板娘。原因是她最近換牙,被爹媽禁止吃糖,深深的迷戀上了那一種求而不得的甜蜜感覺。

舒海靈和池舟結婚。這大概是她腦袋被門夾了之後又被驢踩到都不會生發出的幻想。

由此可見她自我認知還不足夠清晰,寫作業寫瘋了也是有可能編織出不符合邏輯和常理的世界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停止了,門外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緊接着,一個穿着綠色恐龍睡衣的縮小版舒海靈跌跌撞撞地朝着床前撲了過來——

“媽媽,媽媽,糖糖晚上做噩夢了......”

舒海靈:“......”

孩子,你慢慢來,你媽媽此刻還不是很清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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