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然後呢?面對老婆的投懷送抱, 你男人是什麽反應?”夏辭從果籃裏挑了個顏色鮮亮的油桃,就着舒海靈的衣服擦了擦,然後遞給她一個垂詢的眼神。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 舒海靈咬緊了牙關:“然後他當着所有員工的面, 叫我克制一下忍耐到他會議結束!”

“果然是池舟一貫的作風。”

舒海靈瞪大了眼:“你的語氣中似乎透着幾分欣賞!?”

夏辭咬了一口桃子,表明立場:“不, 我鄙視他。”

“我們搞藝術的其實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釋放完內心的憤懑之後, 舒海靈嘆息一聲, 重新端起她藝術家的憂郁來。

“那你還糾結什麽?”

舒海靈語氣沉痛:“現場直播, 我居然沒有提前洗把臉化個妝,就這麽素顏出鏡,毫無防備地把自己暴露在了鏡頭之下。”

“......”不是很懂你們藝術家的自尊心, 夏辭只能安慰她:“妞,你素顏的樣子依然很美。”

“我當然知道,還用你說。”

夏辭:“......”好了, 探病結束,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不留下來吃飯嗎?這裏的夥食很不錯。”舒海靈盛情邀請。

夏辭拒絕,一小時之後還有廣告拍攝, 能擠出時間來看她已經很不容易了。臨走之前她從包裏抽出兩張電影票, “新片上映,去電影院轉換一下心情。”

舒海靈接過來,是一部驚悚片, 片名《殺死丈夫》

“......”

她的病房在三樓最東邊,推開大落地窗, 正對一庭草樹花卉, 葉叢間隙隐約能見到幾個病人散步消食, 天氣這樣好, 人間灑滿了陽光,她為什麽要想不開去看《殺死丈夫》,她對池舟的感情還沒有深刻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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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種了幾棵玉蘭樹,現在不是開花的時候,樹上只有葉子團團簇簇,也不單調,老一輩的人喜歡這種植物,賦予其“玉堂富貴”的美意,舒爸也不例外,他總說咱們家庭和睦幸福美滿都是托了好風水的福,做生意的人還就信這個。

一對老夫妻站在樹下跳舞,是年輕人不常跳的交誼舞,你扶着腰,我搭着肩,腳步追随着腳步,穿着病號服依然自信優雅。舒海靈跟着他們的舞步轉到了一座玻璃花房外。

花房裏有個纖細的少年,隔着玻璃門,能看到他在畫畫,舒海靈料想他應該是在畫花,可沒見他擡過頭,筆走不停,畫布漸漸浸染上色彩。

“你能看到什麽?”良久,少年擱筆,忽然說了一句話。

舒海靈環顧四周發現除了她并沒有旁人,于是推門走了進去。

一眼望去,她先是被密集的圖案給驚了一下,畫布上沒有留白,到處都是花,但跟她想的不一樣,每一朵花都是殘缺的,一半明豔,一半枯萎。枯萎的部分用濃重的墨色遮住了,比旁邊鮮豔的色彩都要醒目。

她想了想,說:“牆壁上開了一個洞,有一束光照進來,枯萎的花朵正在蘇醒。”

少年頓了頓,“很特別的視角。”又問:“為什麽不是盛開的花朵走向衰敗?”

舒海靈回答:“因為我先看到黑色,黑色更深,讓我覺得它在突破某種束縛。”

淡紫色的龍膽花迎風招展,少年擡起頭,很秀氣的一張臉,他的實際年齡應該不大,但眼底卻透着一股沉郁,與外表不符的氣質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探究欲。

“這幅畫送你了。”

少年挪開擋在身前的幾盆花,舒海靈這才注意到他坐的是輪椅。大家同為病友,住在一棟樓裏,她也不好白拿別人的東西,翻了翻衣兜,最終只找到一根棒棒糖,還是池棠探病的時候帶來的,有總比沒有好,舒海靈伸出手:“檸檬味的,吃麽?”

用一根棒棒糖換到知名插畫家Rain的作品,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的事,此刻卻真實的發生在了舒海靈的身上。當然這時候的她不懂畫的價值,只是在少年接過棒棒糖的時候,順手推着他的輪椅越過了花房那道不矮的門檻。

做好事不留姓名是舒海靈奉行的人生格言之一,她拿着畫潇灑離去,沒注意到身後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

拜她所賜,輪椅卡在兩塊青磚的縫隙裏,動不了了。

......

錢晨意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舒海靈正在研究如何裝裱字畫,她調好了漿糊,學着視頻裏大師的手法粉刷畫布的背面。

“我聽說你傷到了腦子,感覺怎麽樣?”

“取一團漿糊,最好要稀一點,刷薄薄的一層......”

錢晨意的聲音和電視裏老師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什麽?你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錢晨意扯着嗓子喊了一聲,旁邊似乎有人,他的聲音很刻意:“你們都聽見了,Serein她腦子壞掉了一時半會來不了,你們就是拿合同來壓我也沒辦法,這屬于不可抗力。”

打發走了閑雜人等,錢晨意對着電話喂了一聲,才發現舒海靈挂了,他又給撥了過去。“學妹?”

舒海靈語氣真摯:“手機有輻射,對腦子壞掉的人很不友好。”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恢複的不錯。

“大公司一點人情味也沒有,網上罵你的時候不出來,誇你的時候反倒想起你的好了。學妹你就安心養病,星曜那邊我來拖着,你都不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想要見你,電視臺,廣告公司,甚至還有一個劇組說缺個會跳舞的女配角,讓你去試試看,我都快成了你的經紀人了......”

舒海靈看到網上言論的時候風向已經轉變,壓根兒沒看到有什麽人罵她,名譽受損這件事舒氏的法務部也都幫忙搞定了,視頻拍攝者公開道歉,還賠償了一筆精神撫慰金。她反而因禍得福借着Trigger的人氣小火了一把,對于星曜,她其實沒有什麽怨言,雙贏才是王道。

“其他活動學長你幫我推了吧,目前最要緊的還是給Trigger編舞的事,他們要是再找你,你就說我會在規定的時間把demo發過去的。”舒海靈又想到一件事,問:“電視臺那邊是什麽活動?”

錢晨意沒想到她居然對這個感興趣,揶揄道:“學妹你該不會真的有出道的打算吧?”

“我記得咱們舞團要參加的舞蹈大賽就是本地電視臺舉辦的吧?他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學妹身在醫院依然心系舞室,錢晨意都快感動哭了。“巧了,電視臺想邀請你來擔當這次舞蹈大賽的評委。”

“評委?那豈不是不能明目張膽的給自己人打分?不幹。”給她自己編的舞打分她能打滿分。

“當嘉賓也行,就是需要準備一個節目。”

“沒問題。”舒海靈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應該沒問題吧。”

這個語氣裏的不确定感是怎麽回事。“學妹,到底行不行給我個準話呀,沒剩幾天了。”

舒海靈才答應過池舟要老老實實待在醫院裏,沒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說服他就好了嘛。

“當嘉賓這事還需要征求我監護人的同意。”

“學妹你已經26了......而且這事好像也沒必要麻煩叔叔阿姨他們吧......”一向很有主見的學妹說出這樣的話來,錢晨意覺得很不适應。

“我是說池舟。”礙于他最近管東管西的太過讨厭,舒海靈給他改了個備注,就叫監護人。

錢晨意:“......”這難道是最近夫妻之間流行的一種play嗎?單身狗感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晚上池舟過來的時候,舒海靈和他提起這事,還沒等她組織好語言,池舟已經點頭同意。

“出院之前再做一次檢查。”

舒海靈準備好的《殺死丈夫》的電影票都沒用上,她不可思議:“這麽快就可以回去了?”

池舟掃了她一眼,“你還打算住到過年?”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這裏住着真挺舒服,護工小姐姐長得美說話還溫柔......怎麽跑題了,她是背負了各種期待而一定要離開的人!“出院當然得趁早,還能趕上六一給池棠過節。”

池舟摩挲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狀似不經意的說着:“六一前爸媽差不多也要回來了,我沒告訴他們你住院的消息,怕二老擔心。”

爸媽回來了關她什麽事......等一下,舒海靈擡起頭:“你說的是我爸媽還是你爸媽?”

這句話問完,池舟并沒有立刻回答,隔着四方的桌子和她對望,目光很沉靜,盯久了卻有一種詭異的心驚。

沉默催生她的不安,就在舒海靈以為池舟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開了口:“是我們的爸媽。”他俯身下來配合她的身高,面無表情,搭在她肩頭的手卻在收緊。

不是要揍她吧?感受到他的緊繃,舒海靈也跟着緊張起來。

但他沒有,最後只是用手指撥開了她額前的碎發,聲音淡淡的:“進去吧。”

太奇怪了,她居然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某種克制的感情,這一點也不像池舟,他不會克制,也不需要克制。舒海靈推開診療室的門,把所有異樣的情緒都關在了外面。

池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很快有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過來。

“方醫生,我的妻子,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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