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不安全, 下次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池舟接過舒海靈手中的餐盒,觸及她的手指, 冰冰涼涼。她有手腳冰涼的老毛病, 婚前比較嚴重,産後經過調理好了不少, 現在是大夏天, 晚上更是悶熱, 舒海靈卻一身涼意。

池舟端了一杯熱水給她暖手, 微微蹙眉:“明天讓黃醫生來家裏一趟,還以為上次開的方子效果顯著,沒想到卻是治标不治本。”

舒海靈握着杯子, 裏面倒映着她凝重的容顏,她扯一扯嘴角,側首看他:“你吃飯了嗎?”

池舟頓了一下, 語氣心虛:“還沒,正打算吃。”

舒海靈淡淡道:“先吃飯。”

碧霄樓的食物做得很精致,池舟卻沒吃幾口, 舒海靈看着他放下筷子, 目光澄澈 :“吃飽了?”

“不是很餓。”

吃飽了就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舒海靈掃了一眼鋪在桌面上的文件,看到的幾份都簽好了池舟的姓名,壓在《大生物材料與低碳環保》下面的, 是一份泰新集團的破産申請書。

原來如此,想通了幾個細枝末節的地方, 舒海靈心中基本有數了, 她略一思索, 問道:“泰新集團的池中衡是你的什麽人?”

池舟垂着眼睫, 神色讓人瞧不清楚。

“是我血緣關系上的生父。”

舒海靈還是從舒父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那時候她還在上小學,舒父坐在書房裏巡視他的商業版圖,她不小心用顏料塗抹了一小片地方,原以為會被舒父責罵,不料他卻是破口大笑:“我女兒果然有眼光,十年之內必然吞掉泰新,忍氣吞聲了這麽久,早晚有一天要讓池中衡後悔和我作對!”

池中衡并不是家中長子,卻有着遠超長子的才能,娶了京城謝家的女兒之後地位穩固,野心勃勃,他在商場上縱橫捭阖,妻子謝氏也在名媛圈裏作威作福,她自诩書香門第,瞧不上範青這樣的暴發戶,在宴會上出言羞辱。範青女士心胸開闊并沒有放在心上,舒父卻記在了心裏,将這筆帳也算到了池中衡的頭上。

舒海靈對這個名字一點也不陌生,完全是因為舒父時不時就要罵上一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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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新集團的根基在A市,池舟母親的墓園也在A市,聯系池舟之前所說的話,他是池中衡的私生子,母子二人飽受謝家女的折磨,所以他要複仇。

舒海靈走到池舟身前,擡起他的頭,逼視他的雙眼:“舒氏集團是你複仇的工具?”

池舟沒有否認,雙手交握支在腿上,聲音很平靜:“借力打力,各取所需,我和舒氏的利益一致,僅此而已。”

他的眼睛總是暗藏玄機,舒海靈以為自己看透了他,因為他的态度總是如此坦蕩,哪怕是現在,随手攤開的文件也證明了他的無心隐瞞。

他做的很好,舒氏集團在他的手上輝煌燦爛,不可同日而語。公司裁員,舒父的堅定支持者黃仲廷卷鋪蓋走人,池舟排除異己大權在握,又與微衆生物達成戰略合作,沒有人能阻止他的征伐,連舒父站在這裏,都只能嘆一聲後生可畏。

池舟對舒氏有功,舒父做不了卸磨殺驢的皇帝,也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原因也很好猜,池舟的手裏握着舒父的命脈。

舒海靈放下杯子,水花一震,茶湯不再平靜,她的聲音卻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靜。

“你當初和我結婚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舒氏?”

舒海靈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問出這個問題,舒家不愛搞商業聯姻那一套,舒父舒媽是打心眼裏疼她。

“将來一定要招個上門女婿,讓靈靈一輩子都留在我們身邊。”

舒父說的話被範青女士怼了:“什麽上門女婿,孩子喜歡誰都行,嫁到男方家也沒有問題,只要她高興。”

“對對對,只要她高興,有舒氏做靠山,我看哪個敢欺負她!”

“又來了,人家是娶你的女兒又不是娶你的公司,動不動就把舒氏挂在嘴邊,你的意思是咱們女兒還沒有一個破公司有魅力?”

“又不是只有你愛孩子,說什麽都是錯的,我不說了。”

範青女士白了丈夫一眼,“知道自己讨人嫌還不走,廚房裏炖好了老母雞湯,喝完趕緊去上班。”

舒父還頗為得意,覺得老婆嘴硬心軟,喝完湯屁颠屁颠的走了。

範青轉頭就叮囑女兒:“将來你最好找一個好拿捏的,像你父親這樣的,家宅才能安寧。”

時過境遷,舒海靈沒有聽母親的話,找了一個完全相反的類型,是以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屋子裏靜悄悄的,他們像浪漫電影的男女主人公那樣長久對視,配上情意綿綿的音樂,微微閃爍的打光,那場面就是教科書級別的心動和情動。

然而他們并不是浪漫電影的男女主人公,只是芸芸衆生裏兩個不一樣的個體。

“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池舟表情隐忍,手背上的青筋卻暴露了他的動容。

看來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舒海靈換了一種問法:“既然大仇得報泰新已經在你手上破産,那麽你能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離開舒氏嗎?”

池舟這一次答得很快:“我不能。”

舒海靈閉上了眼睛,身體發冷,心更冷,池舟的誠實像一根突兀的刺紮在了她這些天格外柔軟的心尖上。

“益思虎視眈眈,與微衆的合作尚未走上正軌,舒氏局面不穩,我不能這個時候離開。”池舟抱着她,手臂勒得很緊,“我的目的或許不純,但愛你的心沒有摻雜一絲利欲,我可以走人,但不是現在。等到事情了結,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只是不要輕易就定下我的死罪好嗎?”

認識池舟這麽多年,舒海靈第一次聽見他聲音裏帶着懇求,無所不能的池舟也會有求而不得惶惶不安的時候。

如他所言,舒氏确實離不開他,不考慮自己的感情,維持現狀才是明智的選擇。

做人不能太較真,一旦較真就容易受傷,什麽死罪活罪,她又不是生殺予奪的統治者。

“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舒海靈的心頭湧上了一陣乏力感,“我開玩笑的,你不必當真。”

“為什麽不睜開眼睛看着我?”

池舟很執着,某種程度上他們還是比較相似的,都是一根筋的人,舒海靈睜開眼,池舟一臉的落寞,深邃的眼眸裏盛着化不開的陰郁。

何必呢,他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她也可以。

“今天我來找你,其實是為了和你說一件事。”

濃密的眼睫輕顫,舒海靈的手指在他臉上流連,這樣的表情不适合他。

“格蕾絲邀請我去皇家歌舞團進修,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我很心動。”

池舟怔了一下:“你要離開?”觸及舒海靈平和的視線,他心裏一痛:“這樣的機會當然很好,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但我希望你不是在盛怒之下做出的沖動決定。”

被他說對了,舒海靈是有些沖動,但話出口又覺得可行,她暫時沒法面對他,學習可以使人心靜,範青女士總和她說,想不通的時候就去學習,沒有什麽比學習更能讓人走出混亂了。

還有三個月,工作室的事情也容易解決,她以進修的名義離開,每個月還是可以遠程互動,編舞訓練一樣不落,還能把自己學到的新東西教給大家,皇家歌舞團的名聲比Serein更吸引人,怎麽說也是給工作室鍍金,現在要做的就是安撫人心。許蓮心年輕氣盛,實力拔尖但不善與人打交道,Cindy從旁協助,錢晨意總攬大局,有他們在,工作室不會垮。

她本就是吉祥物一樣的存在,在國內還是在國外,沒有太大的分別,視頻授課也是可行的。

這樣備受打擊的時刻,她居然想出了兩全其美的法子,想必學長也不會不同意。

“見到格蕾絲的第一面她就和我說了這件事,所以不算是沖動,我已經考慮了很久。”舒海靈這話真是發自肺腑的真誠,她甜甜一笑,“你也是支持我的,對嗎?”

笑容刺目,這是她的理想,不是什麽離開的借口,可是池舟卻覺得他要失去她了。

“要去多久?”

“三年。”

三年,足夠她整理完自己的感情,将他這個人從眼裏心裏完完整整的剝離了。或許根本用不了三年,她來去如風,個性也像風一樣潇灑,得知韓城心有所愛的時候,她只用了三天就走出來了。

舒海靈不是一個長情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讓自己沉浸在無謂傷痛裏的人,她付出的感情不會收回,沒了就是沒了,她還有更多更好的愛留給別人。

池舟做不到像她那樣灑脫,他對她的渴望和占有欲已經蓋過了自己的理智。

“轉換一下心情也好,但是我不會放手的。”池舟面皮緊繃着,聲音低啞,像惡魔發下永生禁锢的毒誓:“我自私、虛僞、乏善可陳,但也慶幸這就是我的樣子,所以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你。”

“舒海靈,你不要抛棄我。”

明明是祈求的話語,卻被他說得像是一種威脅。

池舟是偏執的,同時又有最好的耐心,如果他一早就有掌控舒氏的打算,那麽這一張罩住她的網大概編了十年。

舒海靈磨不過他,只能好言相勸:“也許你沒那麽喜歡我,分開以後你會發現那不是愛,只是一種習慣,沒有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池舟更加用力地抱緊她,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欲望和瘋狂。

“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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