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送你回去。”

整理好桌面的文件, 池舟抄起車鑰匙準備送她回家。

舒海靈拒絕:“不用,文彬哥送我來的,他會負責把我送回去。”

文彬是範青的司機, 舒海靈問她借了保姆車, 範青順便也将文彬借給了她。

從六十六樓望下去,加長版保姆車濃縮成了一個烏黑的小點。

池舟放下了鑰匙, 薄唇抿成一條細線:“那也行, 到家了給我個電話......短信也行。”

“我不回家, 今晚回舒宅。”

“這麽晚池棠已經睡下了, 你帶着她移動不方便,安心在家裏住吧,我最近睡公司。”

為了讓她放心, 池舟推開了套間的門,一張床,一面衣櫃, 幹淨整潔,是每日都打掃的樣子。

舒海靈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池舟坐在舒海靈方才坐的地方, 那杯為她斟的茶水一口都沒動, 早已涼透,他端起來一飲而盡,只覺苦澀難咽。

......

舒海靈靠在冰絲坐墊上, 滿腦都是池舟的模樣,一會是他落寞寂寥的背影, 一會又是他冷漠陰鸷的表情, 以退為進裝可憐, 他愛睡公司就讓他睡一輩子好了, 她是不會再過問一句了,越想越氣,她把放在座椅上的毛絨玩偶狠狠扔在腳下。

“吵架啦?”

文彬從後視鏡裏看到舒海靈的表情,嘴角簡直挂了一個油壺。

舒海靈這才想起來車裏還有一個人,撿起兔子玩偶坐的筆直:“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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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興沖沖地跑到碧霄樓打包夜宵,這會就氣成河豚,一看就是小夫妻鬧矛盾了,我還不懂嘛。”文彬嘆了口氣,“當初我和你嫂子也是吵架,氣頭上說的難聽了一些,她帶着孩子就回了娘家,一年只準我看兩次,我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情緒宣洩完了就好好溝通,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文彬完全是過來人的口氣。

舒海靈現在是聽不進去任何勸言的,只是道:“文彬哥,你別和我媽說啊,她知道了肯定要訓我。”舒宅肯定是不能回的,她若是一個人帶着孩子回去,範青女士定然要問起她心愛的女婿。

文彬淡笑:“你看我像是那多嘴的人嘛?”

過了兩天舒海靈就接到了範青女士的電話。

“聽說你和小池吵架了?”

舒海靈:......文彬哥這個大嘴巴!

“沒有的事。”

“你還想瞞我,今早我給王管家打了電話,她告訴我小池昨晚沒有回家。”

到處都是範青女士的眼線,舒海靈無奈又生氣:“夫妻吵架外人少摻和,媽你別管。”

範青女士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誰想管了?我是擔心我外孫女,你倆吵架孩子看到了會怎麽想,把糖糖接到家裏來,就說是外婆想她了。”

舒海靈看着在餐桌邊用早飯的池棠,頓了頓:“我問問她。”

一向很聽話的池棠小朋友卻連連搖頭。

“外婆需要糖糖,媽媽也需要,媽媽不高興,糖糖可以說笑話逗你開心。”

她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四歲的小孩子都察覺到了。

舒海靈心中愧疚,抱了抱小家夥,輕聲慢語:“媽媽沒有不高興,今天是周末,糖糖想去哪裏玩?媽媽陪你。”

敏感的小家夥沒有問為什麽爸爸不陪她一起,而是親了親媽媽的臉頰,非常懂事:“媽媽去哪裏,糖糖就去哪裏。”

半小時後,盛裝打扮的母女倆出現在了游樂園的門口。

舒海靈如今已經學會了好幾個發式,給池棠紮了個丸子頭,配上雛菊花環發箍,活脫脫的就是從動畫片裏走出來的精靈仙子。

周末人多,熱鬧的歡聲笑語驅散了心頭少許的煩惱。

“我們去坐那個小飛象好不好?”

池棠乖巧地點頭,同時緊緊地握住了舒海靈的手。

“害怕嗎?”

“不害怕。”池棠睜着一雙大眼睛,表情很是嚴肅:“爸爸說過人多的地方一定要牽好媽媽的手,媽媽很容易走丢的。”

舒海靈聽了心裏不是滋味,從前那個少年也是這樣說的,牽着我的手,不會把你賣了,你這點小身板才值多少錢,還不夠我打印尋人啓事的錢。

流年翻轉,不知道是誰把誰弄丢了。

舒海靈笑得有些勉強:“走吧,咱們過去排隊。”

一上午不過玩了三個項目,母女倆都是出了一身汗,排隊加奔跑占據了一大半的時間,舒海靈拿紙巾給孩子擦了擦汗,“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

池棠的喜好一如既往:“我想吃冰淇淋。”

這麽大熱的天,人手一個冰淇淋,孩子早就眼饞了,舒海靈買了個最大的,小家夥眼睛都直了,啪叽一口親了上來:“媽媽最好了。”

飲食方面,爸爸一直都控制的很嚴格,只有和媽媽在一起才能這麽肆無忌憚。

一連吃了兩個,池棠幸福的笑容治愈了舒海靈的心,眼瞅着最受歡迎的漂流項目少了許多人,立馬牽着孩子跑了過去。

一個大浪灌下來,雨衣也擋不住水流,從頭到腳,酣暢淋漓。

衣服全濕透了,但是媽媽笑得特別開心,池棠也樂得開懷 :“還要再玩一次!”

從小艇上下來的時候,母女倆已是全身浸在水裏好幾回了,池棠的手指都泡得皺了,涼快是真的涼快,但那循環使用的水不是太幹淨,舒海靈抱着孩子回酒店好好沖洗了一番。

沒有帶換洗的衣服出來,舒海靈給酒店經理打了個電話,讓人送兩套幹淨的衣服上來。

池棠搖着她的手臂撒嬌:“媽媽,我想買新裙子。”

小家夥裹着寬大的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仰着小臉看你,把人心都要看化了,這樣的眼神下誰也不能拒絕她的請求。

“沒問題啊,吃過飯咱們就去商場轉轉,你好好想想還有什麽需要買的。”

舒海靈轉頭去拿潤膚露,池棠偷偷地摸到她的手機,翻到爸爸的號碼,迅速按了幾下。

“媽媽,你說的那個商場在哪裏?”

“就在酒店附近,走過去要不了五分鐘。”

池棠拖着音調哦了一聲,“是外公說要送給小舅舅的那個百貨大廈嗎?”

舒海靈邊笑邊給她抹潤膚露:“是你小舅舅告訴你的?”舒雨霖口無遮攔,什麽話都跟孩子說。

“小舅舅說如果我聽話就送給我。”

“他這麽大方?你倆關系很好嘛,擡手。”

池棠高舉雙手方便媽媽給她塗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喜歡小舅舅,只比喜歡爸爸媽媽少一點點。”

舒海靈有些吃醋:“只少一點點?”

池棠打了個噴嚏,“小舅舅陪糖糖玩,糖糖喜歡他,小舅舅不陪糖糖玩只顧着打游戲,糖糖就不喜歡他。”

還真是愛恨分明啊,舒海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

周末哪裏都是人山人海,也特別容易遇到熟人。

舒海靈帶着孩子在百貨大廈的七樓挑裙子,正好撞見有一面之緣的益思張維新張總,領着孕肚明顯的妻子來挑嬰幼兒産品。

張維新在舒海靈身邊兜了好幾圈,确認只有她們母女二人,才面帶微笑地走了過來。

“舒小姐,好巧啊。”

張維新相貌寡淡,屬于扔在人群裏認不出來的類型,但他的笑容非常有特點,親切得體,頰邊還有兩個圓圓的小酒窩。

舒海靈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張總。”

“上次一別甚是想念,雖然沒有機會和舒小姐共舞,但我們還算有緣分,人海茫茫也能相遇。”

妻子還在,言語卻如此暧昧,舒海靈聽得直皺眉,她吩咐經理給眼前這個仿佛是擺設的女人搬了個椅子。

“張總似乎有話要說,夫人身子重,坐着歇歇吧。”

女人看了一眼張維新的臉色,見他點了頭才坐下,畏畏縮縮地道:“我不是他的......妻子。”

不是妻子卻親密地挽着張維新,舒海靈瞧得真切,他的手可是放在女人的臀部的。

張維新見她面帶厭色,雖是眉目糾結也有一番冷若冰霜的風情在,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舒小姐眼高于頂,目無下塵。但這樣的情況在你們這個圈子裏可不少見,大名鼎鼎的舒氏總裁池舟,不也是個私生子嗎?”

舒海靈彎下腰摸了摸池棠的臉蛋,溫婉一笑:“好孩子,去那邊的沙漠城堡玩一會,媽媽等會就來。”使了個眼色,讓經理領着她走了。

看着池棠的背影遠去,舒海靈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表情冷淡。

“有些話當着孩子的面就不要說了,不管是站着的這個,還是肚裏的這個,他們聽不懂那些不懷好意的話。張總要有什麽怨氣只管沖着大人來。”

張維新像是聽了什麽笑話:“怨氣?我能有什麽怨氣?”

舒海靈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在池舟跟前吃癟的人不止你一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張總大可不必介懷。”

哪怕不關心財經新聞,也知道益思和舒氏如今的争鋒相對,政府的招商會上益思敗給了舒氏,轉頭就搶了舒氏從前的老客戶,池舟當然不是吃素的,與微衆生物簽訂了戰略合作,益思只能暫避鋒芒。

聽了舒海靈的譏諷,張維新依然面不改色:“舒小姐多慮了,益思背後是誰在撐腰你心裏大概也很清楚,既然是一家人,又何來對手之說,池舟所作所為焉知不是在為泰新東山再起而鋪路?血濃于水呢,他真會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過不去嗎?”

好一手挑撥離間,要是沒有聽到池舟那日和父親的對話,說不定她真的就信了張維新的話呢。

“池舟怎麽做是他自己的事,我從不過問,張總也不必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我在公司是說不上什麽話的,指望我給他添堵,還是算了吧。”

“一個私生子而已......”

舒海靈打斷了張維新的話:“張總,您是不是打心眼裏的嫉妒池舟?一口一個私生子指谪他的出身,好像他有今天的成就都是靠了他的父親。您為他的父親賣命,其實很看不慣池舟忤逆的姿态吧?”

張維新被人戳中心事,還是他看不起的小小女子,面上的神色立馬沉了下來。

舒海靈在心裏嘆了口氣,還以為他有多能忍耐,這麽幾句話就現了原形,如此涵養又怎麽和笑面虎一樣的池舟鬥呢,任憑別人怎麽貶損,他依舊是清風明月笑容自若,當面不會說什麽,背後把你往死了整,真是讓人哭都哭不出來。

短暫的一天裏又想到池舟好幾回,果然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沒法和池舟斷個幹淨,還有三個月,忍過這三個月,他們之間就再無瓜葛了。

“舒小姐,不管你怎麽誤解我,我都要勸你一句話,要防着池舟,他是個心機深沉的小人,泰新能被他一手搞垮,舒氏自然也能,他的野心大着呢,表面裝出一副君子之相欺瞞世人,背地裏不知道幹了多少壞事使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手段,您的父親光明磊落,不能被小人蒙蔽啊......”

張維新說了半天廢話總算有一句說到了點子上,池舟兩面三刀沒有人比舒海靈更清楚了,若非時機不對她還能和張總好好唠上一唠。

舒海靈給孕婦女士倒了一杯水,才不緊不慢地道:“池舟是什麽樣的人,就不勞張總操心了,您貴人事忙,我就不打擾了。”

張維新被她的态度激怒:“你怎麽就——”

“哎呦喂,我的肚子......”孕婦扶着腰哀嚎了一聲,張維新連忙低下頭詢問:“怎麽了?”

“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臨走之前,孕婦女士那一眼充滿了歉意,大概是怕張維新出手傷人,她這才裝痛解圍,面對朝她釋放善意的舒海靈,她無法袖手旁觀。

可憐懷着身孕還穿了七公分高跟鞋的姑娘,男人不心疼,同為女人卻是互相憐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舒海靈也不好說什麽,生活就是這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轉身去尋池棠,沒注意面前杵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才幾天不見,眼見着池舟憔悴了不少,下巴上肉眼可見地冒出了一點胡渣,一雙含情目也沒那麽水潤透亮了。

他定定地瞧着她,見她沒有像那一日扭頭就走,眸中閃過一絲欣喜。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謝謝你在人前維護我。”

舒海靈揉揉眉心:“別誤會,我不是維護你,只是維護我們舒氏的面子。”

池舟臉上浮出來一點微薄的笑意,還能和他說話,也不算太糟糕了。

“這個時候你怎麽在這裏?”舒海靈四下裏逡巡一圈,“你找人跟蹤我?”

“沒有。”池舟不好出賣池棠,随口說道:“我在這附近吃飯。”

“那你好好吃,我帶着孩子回去了。”

池舟擋在她的面前:“不挑裙子了?”

連她是來給池棠買裙子的都知道,看來是偷偷觀察很久了,舒海靈心裏煩躁,面上也很不耐煩:“跟你有什麽關系。”

“別人都是一家三口出來,池棠只有媽媽陪着,心裏難免會失望。”

什麽爛借口,舒海靈冷冷笑道:“我們倆玩的可好了,游樂園裏她一句也沒提到你,她願意和我這個媽媽待着。”

池舟低聲下氣地陪着小心:“我不說話,就跟在後面替你們拎拎包,這樣也不行麽?”

“當然不——”

“爸爸!”

玩沙子玩得正high的小家夥揮了揮手裏的小鏟子,特別興奮:“爸爸你快來幫糖糖堆城堡呀!”

池舟沒有動,對着池棠安撫地笑了笑,然後去看舒海靈的眼色。

裝什麽裝,最煩他小心翼翼這一套了。

舒海靈偏過頭,眼不見為淨。

池舟這才朝孩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糖糖在玩什麽呢?”

池棠把小鏟子塞到爸爸的手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扯着嗓子喊道:“媽媽快過來!”

真不愧是他的女兒,池舟滿臉欣慰。

舒海靈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當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趕人,尋了個遠離池舟的地兒蹲下來,昧着良心誇獎:“糖糖的小蚯蚓捏的真好。”

池棠做了個鬼臉:“那是蝦兵蟹将,你看,鉗子上還放了一杆槍呢。”

舒海靈仔細看了看,還真沒看出來。

“不錯,造型很別致嘛。”池舟睜着眼說瞎話,在那細長的軀幹上添了幾把沙,“這個地方改一改,螃蟹的身子就出來了。”

“哇塞,爸爸好厲害!”

孩子果然需要父親陪伴,雖然池棠什麽也沒說,但此刻的表情明顯比早上更鮮活,她是享受和爸爸一起玩耍的時光的。

舒海靈心裏跟明鏡似的,但看着他們父女倆互動,又酸的很,挖了一鏟子沙甩到池舟的身上。

池舟靜默了一會兒,微微彎起唇線,“媽媽要來進攻糖糖的城堡了,快守住。”

池棠趕忙在她的一衆蝦兵蟹将前劃出了一道防守線:“不能越過這裏的,媽媽犯規了!”

舒海靈:“......”

池舟見她無動于衷,默默揚了一把沙,正中她的衣袖。

舒海靈火了,越過蝦兵蟹将就要攻打城門。

“媽媽犯規了!爸爸快反擊!”

一時之間,沙塵飛舞,狂風肆卷,旁邊玩的小朋友們紛紛探頭望過來。

池棠的笑聲就沒有停過。

舒海靈累得毫無形象地坐在沙子裏,池舟下意識地伸手替她擦臉,被她一瞪,那手拐了個彎落在了池棠的臉上。

舒海靈喘了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糖糖,該回家了。”

池棠吸了吸鼻子,眼圈一周都是紅的:“媽媽,我難受。”

“哪裏難受?”

池舟面色一變,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

“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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