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騙局2

前面不遠處傳來人群的喧鬧聲,柳長星愛熱鬧,拔腿就往那邊跑。

只見人群之中,一個女子正跪在地上,胸前挂着一個牌子,上有“賣身葬父”四個大字。旁邊的地上,破爛的草席裹着一個人,髒亂的頭發從草席筒子裏露出來。

京城裏,竟還有這種人。雖說未必人人富庶,但天子腳下,多有權貴,即使普通老百姓,也能安居樂業,出現賣身葬父者,柳長星頗為驚訝。

女子砰砰砰地往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求求好心人帶我走吧!只需二兩銀子,讓父親大人入土為安。小女願賣身為奴,終身伺候主子。”

一擡頭,露出一張頗為秀氣的臉蛋。

柳長星看着那張幾日前才見過的臉,大吃一驚,“是你?!”

這可不就是那日在巷子裏救過的女子。

柳長星看看地上的草席,不禁悲從中來,猜到她父親恐怕已是遭遇不測。

他走過去伸手扶起女子,女子卻在地上不起來,哀嚎着:“公子,公子買了我吧!看在我們頗有幾分薄緣的份上,求公子買了我吧!只需二兩銀子,求個入土為安!奴家在這裏謝過公子了!”說着又磕起頭來。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柳長星不曾被這麽多人注視過,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你……你先起來吧,你別磕頭了。”

女子抱着柳長星的腿,“求公子買了我吧!”

柳長星無法,只得掏出銀子來給了她。

人群中又發出一陣議論,不少人贊許地看着柳長星。窮家女賣身葬父,俊書生英雄救美,跟江湖話本上一樣令人欣慰,很值得拍手稱贊,送入洞房。

“都散了。”

孟瑾珩冷冷地開口。

不多時,人群就各自散開。柳長星感激地看着孟瑾珩,他實在不習慣被這麽多人看着,還好孟瑾珩驅散了人群,只是怎麽看起來有些殺氣騰騰。

女子終于不再跪在地上,擦了擦眼淚,“多謝公子。”

柳長星問:“那日你不是說要離開?你父親……節哀。”

女子又擦擦眼角,“沒關系,現下只想先安葬好父親,再想日後出路。不過公子既然買了我,我以後就跟着公子了,當牛做馬也要報公子的恩。”

柳長星想起之前給她的銀子也不算少,這麽大筆銀子,難不成這麽快就花完了?

不過礙于她才喪父,不好再問。

女子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說道:“之前多虧公子大方,家父重病得以救治,不過治病已去了大半銀子,中途被仇家找到,我只好帶着父親連夜出逃,剩下的銀子也弄丢了,好歹撿回一條命,留得青山在,不拍沒柴燒,沒曾想父親他……”

女子說着說着又落下淚來,柳長星不自覺的去摸手帕。

“小女子名叫曾秀,日後定為公子當牛做馬,以報恩情。”

“不必。”柳長星說。

他沒有打算将這女子帶回家,雖說他買個丫鬟不算什麽大事,不過他一向沒做過這類事情,如今大哥在家,管他甚嚴,還不知道大哥同不同意讓這麽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進府。

“公子!你幹什麽!”曾秀突然大叫,臉上表情驚慌失措。

柳長星回過頭,只見孟瑾珩一把掀開了草席。

“這就是你父親?”孟瑾珩說。

草席裏躺着的,分明是幾日前那個追殺他們父女的壯漢殺手。

“這是怎麽回事!”柳長星睜大了眼睛。

曾秀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說:“求公子聽我解釋!”

這會兒她倒不哭了,只低着頭:“那日這人一直追殺我們,我扶着父親從客棧中逃出,父親受着傷,我們哪裏跑得過他,于是我們在城外的樹林裏被他追上了,我和父親匆忙逃到樹林深處躲藏。在他尋找我們的時候,父親設計……本想打昏他,借機逃走,卻沒曾想他死了……”

曾秀的聲音愈發小:“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柳長星定了定心神,問道:“你父親呢?”

“父親錯手殺了那流氓,我們還沒來得及逃出城,就被官差抓了去。”

曾秀的聲音哽咽着,“父親犯了大罪,殺人必得償命。我沒法子救父親出來,只好尋了這流氓的屍體,換點銀子,跟羁押父親的官差打通打通關系,求他給我父親留個全屍,不然他老人家連個屍身都不全……真是作孽……”

柳長星想起早亡的母親,父母亡故之痛,他最能切身體會,一時間心有戚戚。

這時,一直在一旁沒有說話的孟瑾珩道:“你怎麽找到壯漢的屍體的?”

還未等曾秀回答,便有兩個穿着官服的衙役趕到。

曾秀一見衙役就撲通下跪,自知事情敗露,“官差大人,官差大人放過我吧!”

衙役身材高大,中氣十足:“偷盜屍體,皇城行乞乃是大罪!”

曾秀慌忙向柳長星投去求助的眼神。

柳長星一心想救人,把曾秀扶起來,自己上前跟衙役溝通。

孟瑾珩雙臂抱緊,站在一旁,還是一言不發。

最後又花了一筆銀子,官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曾秀,至于曾秀父親,還得另談。

告別曾秀,柳長星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悶悶地跟在孟瑾珩後面,前面的人走得快了,他也沒有追上去。

忽然一根糖葫蘆出現在眼前,柳長星驚訝地擡起頭,只見孟瑾珩面無表情的舉着一根糖葫蘆,握着竹簽的手指白皙修長。

柳長星接過來,“給我買的嗎?”

孟瑾珩說:“你不是喜歡吃?”

柳長星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實是他喜歡的味道。不過此時他心裏發酸,嘴裏吃着這糖葫蘆,就更酸了,險些酸出眼淚來,他用力吸吸鼻子。

“長星。”

聽見孟瑾珩叫他,柳長星看向他,這還是那日糾正稱呼之後,孟瑾珩第一次這樣叫他。

“什麽事?”

“要不要去看荷花?”

柳長星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被孟瑾珩一把攔着腰,一下躍到了房頂。孟瑾珩腳尖輕點,瓦片發出輕微的聲響,帶着一個人也如此之快,可見他功夫很好。

柳長星哪裏見過這等場面,憑他三腳貓的輕功,飛得最高的也就是家門前的大樹了,他一下子叫出聲來,“啊!!——”

“唔……”

嘴巴一下子被捂住,柳長星因為害怕睜大了眼睛,手裏緊緊抓着孟瑾珩的衣服。

“別吵。”孟瑾珩說。

“嗯嗯。”柳長星甕聲甕氣地點頭。

孟瑾珩送開手,柳長星說:“那你把我抱緊點兒,我害怕。”

孟瑾珩微微皺眉,麻煩。抱他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很快,孟瑾珩就把他帶到一個荷塘邊,松開了手,柳長星終于雙腳接地了,他放心地松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在空中飛那麽半天,暈得他有些想吐。

他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了,大昭湖的荷花已是盛名在外,沒想到京城內還有這樣別致的荷塘。柳樹的枝條柔軟的随風飄揚,伸進荷花叢裏,片片荷葉相映成趣,朵朵荷花亭亭玉立。

孟瑾珩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條小船,兩人開着船劃進蓮花深處。

浮萍在船底下一道道浮開,在船經過後又迅速合攏,看不出任何痕跡。

柳長星扒在船邊,一會兒看看周圍的荷花,一會兒伸頭往水裏看,他忽然看見眼前有幾條錦鯉游過,頓時開心起來,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大叫:“有錦鯉!有錦鯉!好漂亮!尾巴紅紅的!”

孟瑾珩懶懶地靠在船頭,懶懶地耷拉着他的眼皮,“嗯。可以炖來吃。”

柳長星:“?”

柳長星小聲道:“這片荷塘有主人的吧?”

孟瑾珩道:“你偷偷抓,不會被發現。”

柳長星癟癟嘴,又轉過身去薅蓮蓬,“這些蓮蓬倒是長得很大,不比大昭湖的蓮蓬差。”

孟瑾珩:“想吃就摘。”

柳長星不理他的胡言亂語,在船尾躺下來。

孟瑾珩不再用內力催動船前行,也靠在船頭閉目養神。

船只不大,剛剛好夠趟兩個人。微風緩緩地吹過,水波輕輕晃蕩,船只慢悠悠搖來搖去。

“孟兄。”柳長星叫他。

孟瑾珩鼻間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我忽然想起一句詩,此花此葉長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孟瑾珩沒聲音,只聽得見風穿過荷葉間隙的細微聲音。

柳長星自顧自說話:“父親生前也常說自己是天真之人,兄長總要我記住父親的品格,立身做人,以此為訓。”

“父親走後,我常常想起的倒不是他教我做學問的日子,而是晚上他常常一個人待在書房,不要管家下人,也不要丫頭服侍,只有一秉燭火陪伴他,不到深夜,不見出來。”

“母親走後,父親便沒有再娶,說有我們兩個孩子已經足夠。”

“父親是不是也會想念母親,跟我一樣。”

孟瑾珩一直閉着眼睛,柳長星只當他聽不見,絮絮叨叨,說完父親說兄長,抱怨兄長管他太嚴,又惱怒小辛總是告狀。

說完,像是累極了,也趴在船尾不動了。

天色漸黑,柳長星打盹兒醒來,見孟瑾珩仍是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屈膝往孟瑾珩那邊移動,伸手往孟瑾珩眼前晃了晃,小聲叫了他幾句,也沒見他醒來。

柳長星捏住孟瑾珩的鼻子,默念幾聲,果然,孟瑾珩被憋得受不了,猛地睜開眼睛。

“哈哈哈哈!”柳長星大笑起來,“這下醒了吧!”

兩人對視着,柳長星這才發現他倆離得太近,他幾乎要靠到孟瑾珩的懷裏去了,四周安靜得很,好像天地間只剩他們兩個人。

“天黑了?”孟瑾珩往右斜斜的移開眼睛,聲音帶着才醒來的低沉沙啞,“那回去。”

孟瑾珩起身,柳長星不料他忽然靠近,吓得他連連後退,一個重心不穩,向後摔去,孟瑾珩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卻因船只傾斜,身體不受控制地随着柳長星倒下去。

兩人齊齊摔進湖裏,迸發出大片水花。

孟瑾珩很快從水裏鑽出來,四處尋找柳長星。

柳長星在水中撲騰幾下,也被孟瑾珩抓出來,只是嗆了幾口水。

孟瑾珩看見柳長星抓着自己的肩膀,臉上還帶着笑,在月光下,他的眼睛越發清亮好看,好像眼裏也盛着水。

“有鯉魚!”柳長星驚喜地叫道。

孟瑾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見一只紅色的魚尾,游曳着消失在水波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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