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0%

季青琢的手指撫過傘柄, 她沒察覺到虞素空口中的遲疑。

“是。”她簡單地回答道,“昨日是玄雲宗的開山之日,小玉師兄帶我去市集上挑了法寶, 法寶有很多,都不太适合我,最後只有這把傘我可以用。”

她不知這把傘的出處在哪裏,但她還是謹慎地沒有說出這把傘是沈容玉拿出來的。

“青琢, 在你挑中這把傘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你一些事?”虞素空的語氣有些無奈。

他想, 沈容玉如此穩重的一個弟子,應當不會沒有告訴季青琢有關“傘”的事。

“有說。”季青琢誠實答道, 面對誰, 她都不會說謊, 如果有信息要瞞下, 她只會略過不說。

聞言, 虞素空輕舒一口氣,他就說沈容玉穩重聰慧, 不可能不提醒季青琢的。

“小玉師兄對我說,修煉之人用傘當做法寶,不太吉利。”季青琢将昨日沈容玉告訴她的話說了出來。

“這……何止是不太吉利,他應該是見你喜歡, 所以不忍心将有關傘的故事告訴你。”虞素空輕嘆一聲。

按道理到了這時候, 如果是普通人, 應當會很好奇在修仙界裏有關“傘”的傳說, 但偏偏季青琢就是不關心。

她對傘的故事不好奇, 只要她自己喜歡就足夠了, 去了解它背後的故事只會徒增煩惱。

于是她抱着傘傘, 輕輕撫過傘面,再沒有說話。

虞素空凝神看了下傘面的圖案,是春日落花,清新可愛,與季青琢的氣息倒也相襯,也難怪她會喜歡了。

“這傘……”虞素空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對季青琢說,“我若說了,你不要害怕,若我不說,你等明日也會在旁人議論中知道有關它的故事。”

“不怕。”季青琢看着虞素空那邊的海崖與藍色的浪,小聲說道。

“在很久之前,傘也曾是修仙界裏很流行的法寶,畢竟在靈氣尚未爆發之前,若天有降雨,人們都要撐傘遮雨,它演化為法寶理所應當。”虞素空說起有關于“傘”的故事,“但是,自從荒蝕之後,傘這種法寶已經成為邪惡與恐懼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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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蝕曾以活人血祭,煉制出一把世間最邪惡強大的法寶,其狀如傘,無名無姓,後來正道宗門因其傘上沾染的無辜魂靈過多,喚其為血摩羅傘。”虞素空緩聲說道,“後荒蝕被鎮壓,但在這之後,修仙界在無人用傘當做法寶,即便是有浩然正氣的傘形法寶,都被束之高閣。”

“血摩羅傘給修仙界帶來的恐懼太大了,那血雨灑下,被紅傘陰影所覆蓋之處,無一人能幸存,自荒蝕之後,就連在凡人世界中,天有落雨,行人寧願冒雨出行也不願撐傘。”虞素空的語氣淡淡,但說起血摩羅傘的來歷,他的聲線也有些顫抖。

這幾乎是整個修仙界的陰影了,而他在看到季青琢居然用傘當做法寶時,他心下也是一驚。

但是後來,虞素空馬上反應過來,荒蝕被鎮壓已有幾百年,雖然他的陰影尚未散去,但季青琢在拜入玄雲宗之前,還是一個凡人,她降生之時,或許在凡人中有關荒蝕的恐懼已經散去。

季青琢聽完虞素空的話,她總算是明白過來,沈容玉說的“用傘當法寶”不太吉利是什麽意思。

确實不太吉利,簡直是……仿佛罩在傘面投下的陰影中央,下一刻就會殒命。

她有些被吓到,表情呆呆的,瞪大的眼眸帶着些許淡淡的恐懼。

“你的傘很好看,既然你喜歡的話,便繼續用下去吧。”虞素空注意到了她驚懼表情,意識到他的話可能讓季青琢害怕了,他安慰道。

“嗯……”季青琢應了一聲,表情還是如此,眉尾微微挑着。

她抱着傘傘,輕聲說道:“可是,它是法寶呀,荒蝕做了什麽,都跟它沒有關系,它還是擋風遮雨的傘。”

“青琢你能這麽想,就太好了。”虞素空本有些後悔告訴季青琢這件事。

她的修為低,能遇到合襯的法寶本就不易,她若因荒蝕之事心存芥蒂,便不妥了。

“青琢,用着吧。”他對她說。

“好。”季青琢很快将方才的陰霾揮散,她點了點頭。

“你給它取名了嗎?”虞素空問道,看季青琢抱着它那麽寶貝的樣子,看來她早就給它起名了。

“叫傘傘。”季青琢回答。

“傘……傘?”虞素空的話語一頓,略帶疑惑。

怎麽會是這麽可愛的名字,畢竟在幾百年前,“傘”還是恐懼與死亡的代名詞,但是這麽兩個“傘”字疊在一起,竟多了幾分稚拙與憨态。

“傘傘。”季青琢的舌尖抵在齒端,字正腔圓地喚出這個稱呼。

“挺好。”虞素空評價道,荒蝕已經被鎮壓許多年了,他帶來的陰霾也應該散去了,對于傘,他們或許不應該如此忌諱。

“明日的法術課考核要努力些了,贏不贏的都無所謂,畢竟是比試,莫要受傷了。”虞素空忽地想起自己與季青琢聯系最開始的目的,交代了一句。’

“嗯。”季青琢點點頭。

而後虞素空便将水鏡的聯系切斷了,季青琢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

最終她抱起懷裏的傘傘,小聲嘟哝道:“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最可愛。”

她低頭,結結實實地在傘面上親了一口,荒蝕跟她的法寶又能有什麽關系呢?

季青琢想開之後,便繼續練習如何使用法寶了,她發現将傘傘橫在身前,便能輕松抵禦許多迎面而來的攻擊,因為她躲在傘後,連風也吹不過來了。

她知道自己法力低微,于是她兩手抱着傘柄,嘗試着施展了一下禦空術與控制法寶飛行的雙重法術。

馭使法寶飛行,速度更快,控制方向更加行随意動,但是耗費的法力更多。

禦空術是基礎法術,耗費的法力很低,她通過禦風術召喚來兩股氣流,一股托着她的身體,一股托着傘面,再配合控制傘傘,禦風術召喚來的氣流将寬大的傘面輕松吹起。

這樣她用更少的法力就能飛起來了,季青琢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盈飛上天空,腳下的院子逐漸縮小,變為玩具模型一般大小,院裏的毛毛蹲在水池邊,低着頭在飲水。

季青琢一邊嘗試着利用傘傘飛行,一邊在計算着禦空術與之配合的最佳模式,禦空術所召喚出的氣流大小與方向也很有講究。

同時施展兩個法術,其實是法術課的高階內容了,但明顯精于計算的季青琢能無師自通,她利用自己手上僅有的資源,通過演算與推導,使之達成效益的最大化。

所以,沈容玉過來的時候,便看到季青琢抱着傘傘,在空中飛得很開心,她都飛行了那麽久,身上法力竟然只消耗了一點。

季青琢今日換了一身淡粉的衣裳,裙擺處有落花般的綴飾,與傘上紋樣頗為回應,她執傘乘風,衣袂如落花飄揚,輕軟溫柔,襯得她那本是表情淡淡的漂亮面頰上似乎也有了些笑意。

沈容玉站定在院門處,擡眸喚了一聲季青琢:“琢琢。”

季青琢聽見沈容玉熟悉的嗓音,很快調整氣流方向,緩緩落了下來,她的裙擺在空中蕩成一朵漂亮的花,映襯着秋日明空,整個人似乎都在發亮。

即便她有一張漂亮臉蛋,但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人,她微垂着眼時,似乎就與外界隔絕了起來。

季青琢落在了沈容玉面前,她收傘,站直了身子,應了他一聲:“小玉師兄,你怎麽過來了?”

沈容玉的眸光微閃,他的指腹在腰間葬雪劍上輕輕摩挲而過,他說:“要去喂又又嗎?”

修仙界的靈獸好養,一天只要吃一次便足夠,所以季青琢一般都是下課後再去喂它,今天還早呢,怎麽沈容玉就叫她過去喂了?

“午後。”季青琢還想繼續練習傘傘的使用,于是她對沈容玉說道。

沈容玉凝眸看着她:“這麽早就在練習使用了?”

“嗯。”季青琢抱着傘傘,點了點頭,“小玉師兄,我會用它飛了。”

“配合了禦空術?”沈容玉一來便發現了季青琢使用法術的特殊技巧。

她真是……太聰明了,多種不同的法術竟然也能配合使用,但一想到她那特殊的計算頭腦,她能如此也并不奇怪。

“是的。”季青琢将傘傘撐開,又輕盈飛了起來,她的尾音上挑,帶着雀躍的情緒,“真好,傘傘能帶着我飛。”

“嗯。”沈容玉看着她輕盈飛出的身影,颔首應道。

“方才……”季青琢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沈容玉這件事,“虞師父找我了,小玉師兄,我知道你昨日說的‘不吉利’是什麽意思。”

“怕嗎?”沈容玉開口,薄唇劃出一道涼薄的弧度,他問季青琢道。

“剛聽到的時候,有些怕。”季青琢實話實說,“後來想了想,也不怕了。”

沈容玉還是低聲笑了笑,他的笑聲很低,也很克制,聽不出多少喜悅的情緒來。

他坐在季青琢院內的小亭裏,對她說:“你練習吧。”

“小玉師兄不回去麽?”季青琢還是覺得自己一個人更自在一點。

“等你發條松了,我給你擰上。”沈容玉含着笑說道。

“好……好吧。”季青琢結結巴巴應道,上發條這個說法隐秘又有趣,她每次聽到,都要紅了臉頰。

在馭使傘傘的時候,沈容玉偶爾會提出建議,他的這些建議讓季青琢更了解這個法寶了,他提供的竅門讓她使用法寶更加得心應手。

季青琢一上午的時間,充了三次靈氣才将傘傘的基礎用法全部學會,而且大多都不是戰鬥的技巧。

能掌握這些,她已經很開心了。

于是,忙碌的休息日過去,第二日便是法術課考核的日子了。

沈容玉來帶季青琢過去葉斷紅的洞府白石崖的時候,本來想讓季青琢站上他的葬雪劍,但是季青琢掏出了自己的傘傘,她撐開它,對着沈容玉晃了晃。

“小玉師兄,我想自己飛過去。”季青琢小聲提出自己的建議。

“即便你可以用禦空術輔助,但你的法力不足以飛到白石崖上。”沈容玉提醒她。

季青琢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舉到沈容玉面前,而後在他眼底将手腕翻轉,将腕心露了出來。

她的皮膚白皙,皓腕在陽光下似乎有着瑩瑩的光。

季青琢問:“小玉師兄,可以嗎?”

她不好意思說出來的其他話,大概就是“小玉師兄我就這麽飛過去,如果路上法力用完了,那就給我加上,我繼續飛。”

沈容玉能理解她的意思,他擡手,指腹按着她的腕心,将她的手按回她身側。

“可以。”他答應了。

季青琢一聽到這兩個字,馬上馭使傘傘竄了出去,她飛行的速度不算快,沈容玉為了與她保持同一速度,腳下的葬雪都開始震動着發出抗議。

葬雪要飛多快就能飛多快,但叫它慢下來,還真是強劍所難了。

沈容玉直接忽略葬雪的抗議,只馭使着它,繼續不遠不近地跟在季青琢身邊。

一個禦劍,一個撐傘,兩人都是出衆的姿容,遠遠看去,竟有些般配了。

——但是看到季青琢與沈容玉的修士們,沒有一個在思考般配不般配這個問題,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青琢的手中傘上。

“孟姐姐,看——”與孟遙岚相熟的一位女弟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說道,“撐着傘的那人,是季青琢嗎?”

“傘?”孟遙岚原本在施展禦空術飛着,聽到這個字,她馬上擡起頭來,順着女弟子的視線看了過去。

還真是傘,紅傘,傘面上有落花,倒是清新可愛。

孟遙岚微怔,她啓唇,聲音淡淡:“她很勇敢。”

“她居然……用傘,這可是不祥的象征啊。”女弟子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荒蝕之前,傘只是出行遮雨的工具,許多修士也拿傘當法寶。”孟遙岚輕聲說道,“荒蝕已經被鎮壓,我們在懼怕什麽呢?”

“孟姐姐?”女弟子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就是害怕……

“或許她這樣的态度,才是正确的。”孟遙岚如此說着,便往白石崖飛去。

在一路上,季青琢手裏的傘傘引來許多異樣的目光,但不得不說,她手中的傘确實太适合她了,因為那些令她害怕的目光,全部都如迎面的風一般,被傘傘攔了下來。

季青琢躲在傘下的小陰影裏,便仿佛有了自己的小世界,她很滿意。

守在她身邊的沈容玉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些目光與議論,他的視線掃過那些正在竊竊讨論的修士,眸底帶着冰冷的寒意,仿佛銳意迸發的冰淩。

好不容易,用傘傘配合禦空術的烏龜爬速度來到了白石崖,這裏的觀衆席已經擠滿了人,好在沈容玉的位置給他留了下來。

沈容玉與季青琢分開,他坐入觀衆席中,季青琢落地,收傘,這才察覺到許多聚焦過來的視線。

其中最銳利的,自然是葉斷紅的冰冷目光,他凝眸看着她,面容冷肅。

“葉長老。”季青琢的手緊緊抓着傘柄,她禮貌打了聲招呼,便跑進待考核弟子的最末端,試圖用他人的身體來擋住自己。

她藏在人群之後,下方還有弟子探頭探腦地想要看,直到在觀衆席的沈容玉輕咳一聲,冷聲說道:“玄雲宗弟子,不至于如此沒見過世面吧?”

聽見他的教訓,那探頭想要看季青琢的弟子馬上把腦袋縮了回去,此時的氣氛冰冷又尴尬,直到坐在沈容玉身邊的長老打了圓場:“容玉,你也知道,季姑娘手上的法寶有多特殊。”

“特殊到要用這樣的目光看她?”沈容玉的聲音低沉。

觀衆席裏的議論聲季青琢暫時是聽不到了,她在躲到弟子最末端的時候,卻撞上一個熟人。

她抱着傘傘,悶着頭往裏跑,但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身上,只聽見“叮叮當當”的銀飾碰撞聲。

盈袖喚了她一聲:“季姑娘?”

季青琢擡起頭來,才發現她一不小心撞到了人,她不安說道:“抱歉。”

“無事。”盈袖搖了搖頭,沒有秋明雪在她身邊,她似乎沒了束縛,就連說話也輕松自信了許多。

季青琢見到她,又想起在煉藥課考核上的意外,她張唇,想問又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

好在盈袖看出了她的疑問:“你是要問公主的事麽?她被魈所傷,正在養傷,只能缺席了。”

“嗯。”季青琢說,她沒再說話。

片刻之後,葉斷紅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好了,既然都到齊了,你們可以過來抽取自己比試的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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