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猶如堕入凡間的神祇。◎
記者舉着話筒, 語氣不善,“這位先生,請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和這位明小姐是什麽關系?”
“請回答一下吧, 先生!”
陸謹修淡淡掃了他們一眼, 不過一瞬, 眉眼間的冷戾氣息迅速聚集, 冷冷開口,“但凡你們瞧一眼今天的熱門新聞, 也不至于蠢到來這裏堵人。”
方才開口的李太太看他一眼, 額上眉骨便不受控制地跳了下。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
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般。
哪怕她活了四十多年, 都有些恐懼與他對視。
陸謹修手臂搭在明瑤身側,轉眸掃了眼那個中年女人, 目光寒涼, 聲音像是透過萬年冰川發出,冷戾到了極致, 偏生這話他又是笑着說出來的——
“姓李的那種爛黃瓜你居然也能當成寶貝供着,還買通記者污蔑造謠受害人, 李太太,腦子不好使就去精神科瞧瞧, 不必專門給江城人民增添笑料。”
那位李太太被他氣得不輕, 但自己方才賢良淑德的做派還歷歷在目,她也不想剛立起來的人設崩得太厲害。
“你……你又是什麽人,我看你才是在亂造謠, 分明就是她先勾引的我老公!”
陸謹修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玩的事情,菲薄的唇輕輕扯出微末弧度, 低低笑了下, “她連我都看不上, 會看上你老公?我看李太太不止要去挂精神科,還應該去看看眼科。”
李太太瞧着他笑起來的樣子,雙眼明顯睜大了一瞬。
他轉過身,眼底僅存的丁點兒笑意瞬間消散,那張清隽的臉冷肅着,淡淡掃了眼守在電梯口的記者,沉聲道:“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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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有知曉陸謹修身份的記者已經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看到了那條熱門新聞。
關于李總監的……那些事跡,全都被曝光了。
受害者不止一位,她們向媒體提供的證據不可謂不多,有聊天記錄,音頻,甚至還有張打了碼的床|照。
這條新聞,不僅僅是社會事件那麽簡單,而是已經到了公安部門可以立刻立案調查的程度。
那位記者走上前,拉開那兩三個擋在電梯前的同事,壓低聲音,“行了別攔了,自己先看看新聞,我們這回可算是丢臉丢大發了。”
陸謹修懶得再給這群人眼神,攥着明瑤的手腕,拉着她進了電梯。
他的手掌溫暖厚實,正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明瑤抿着唇,低眸瞧了眼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她晃了下神,只覺得心髒又開始不聽話了。
電梯緩緩往下墜,她的心髒也跳動得愈來愈劇烈。
明瑤回憶着方才的種種。
等一下,他怎麽知道她是受害人的?
還有那句——
“她連我都看不上,會看上你老公?”
他難道不知道這句話會讓人誤會麽,她曉得他是在為自己出氣,可當着那麽多記者的面這樣說會不會不太好……
明瑤微抿着唇,搭在身側的那只手稍稍緊了緊。
她沉了沉心緒,擡眸看向他,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不來,你要怎麽走?”
“可是你怎麽知道——”
“你以為我在金盛證券沒有認識的朋友?”
他低眸瞧着她,那雙淺灰色眼瞳并不存丁點兒笑意,嗓音低低淡淡,“還是你覺得,姓李的做的那些事可以瞞過所有人?”
明瑤:“……”
好吧,她現在知道了。
只是,原來這件事都已經發酵到這種程度了嗎。
她咬了下唇角,低低道,“你能先把我松開嗎?”
“吻都吻過了,牽個手有什麽不可以的?”
“……”
所以他這是不打算松了嗎?
可是,她現在心髒跳得厲害,真怕與他再待一會兒臉上也顯出異樣來。
她細白的牙齒輕咬了下下唇角,低低道,“你這樣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陸謹修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遽然而猛烈地收縮了一瞬,薄削的唇輕抿,沒說什麽,緩緩松開了她的手腕。
明瑤活動了下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下驀地一顫。
她沒再看他,緩和心緒後,淡聲開口,“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啊。”
電梯門剛好打開,陸謹修長腿一邁出了電梯,回頭看她一眼,“表面跟我說謝謝,背地裏再和你閨蜜一起罵我?”
明瑤:“……”
她加快腳步跟上他,“我跟你道歉。”
“不需要。”
她愣了下,而後問,“那你需要什麽?”
陸謹修腳步一頓,視線落在她頸側,低沉着嗓音道,“怎麽?”
“我的意思是如果口頭道歉你不接受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做點事情。”
他微微俯身,對上她的視線,低低沉沉開口,“你就這麽不想欠我人情?”
她覺得這麽講有點問題,但頓了片刻後還是道,“……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陸謹修:“陪我去蹦極。”
“蹦極?”
那位祁小姐口中的危險運動該不會指的就是這個吧。
“怎麽,你害怕?”
她倒也不純粹是害怕,只是沒嘗試過,有那麽點擔心,“不是。”
她問:“什麽時候?”
“明天。”
“不行。”
“怎麽?”
“你的傷還沒好,等痊愈了再說。”
“已經沒事了。”
“陸先生,我眼睛沒問題,你傷口愈沒愈合我還是能瞧得出的。”
陸謹修不帶什麽情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未開口。
見他不說話,明瑤輕輕揪了下他的西裝衣角,“等你痊愈,我會陪你去的,我說話算數。”
“好。”
“就算你忘了,我也會提醒你。”他說。
一輛黑色的豪車停在金盛證券公司樓下,明瑤瞧見,這車挂的是江城的牌子。
想必是他那位合作對象祁總為他提供的車。
有位司機模樣的大叔朝他們走過來,同陸謹修問好之後,恭敬地打開後排車門,把他們請上了車。
明瑤跟着他一起坐到後排。
她撥弄了下手機,打開新聞app,看到他口中的那條熱門新聞被挂到了社會新聞頭條。
那個姓李的果然不是第一回 做這種事了,單這條新聞裏出現的受害者就有三位。
不僅如此,他還經常出入某性|交易場所。
明瑤瞬間皺起眉,一臉嫌惡地關閉了那條新聞。
真為他的太太感到惋惜和悲哀。
惋惜的是,一朵漂亮且有氣質的鮮花竟然就插在了這種又臭又爛的糞便上。
悲哀的是,李總監所做的這些事她身為妻子不一定全然不知情,當然,如果她知道還跑來質問自己這個受害人,那只能說她無可救藥,不值得同情。
陸謹修擡手,長指重重按壓了幾下太陽穴,餘光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那些爆出來的錄音和聊天記錄,足以讓他想象得到那根爛黃瓜跟她說了怎樣龌龊下流的話。
他淺灰色的眸底蓄着陰郁冷感,聲線低沉深靜,“把你的租房地址給我,我找了搬家公司幫你收拾東西。”
她看向他,淡淡開口,“不用的,東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明瑤,你非要這麽拒絕我?”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浪費這個錢。”
“好。”
明瑤緩緩呼出一口氣,“謝謝你。”
“不必。”
明瑤默不作聲地緊了緊手指,微微探身,問前排的司機,“大叔,這是去江城酒店的路嗎?”
司機大叔:“是的,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明瑤:“麻煩您在前面地鐵站停一下可以嗎,我有點別的事情要處理,就不跟着陸先生一起去酒店了。”
她不能。
也絕不可以與他同睡一張床。
而他剛出了意外,就算他真的樂意睡沙發,她也是不願的。
陸謹修:“報個地址。”
明瑤一怔,“什麽?”
“你屬金魚的,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
“答應我的事這麽快就忘了?”
明瑤側眸對上他的視線,只一秒便又撇開。
她想起來了,自己答應要和他一起去出租房的。
明瑤輕咳一聲,學着他的語氣與他做交易,“一起去也可以,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收拾完東西去醫院做檢查,我會陪你,一起。”
最後兩個字,被她放得很輕。
陸謹修無聲扯了下唇,那雙淺灰色的眼瞳勾出淺淺淡淡的笑意,“好。”
明瑤跟司機師傅報上小區地址,大概三十分鐘後,黑色豪車駛入了小區。
因為只有一個人住,所以她租的是一居室,這房子空間并不算寬敞,而她放在這裏的東西也并不算多,真要收拾起來也用不了太久。
所以她才說并不需要搬家公司。
玄關處,明瑤把鞋子換下來。
她偏頭看向陸謹修,道:“不好意思,我這裏沒有男拖,你直接穿鞋進去就好了。”
他微垂着眼睑,面上并未有什麽特殊表情,只淡淡應了一聲。
房間的落地窗開着,有微涼的風吹進來,今天江城多雲,半顯半墜的太陽如同擺件似的挂在灰蒙蒙的天空上,透出點點淺橘色的光暈。
明瑤稍一擡眸,就瞧見了站在茶幾旁的陸謹修。
他的身形颀長挺拔,深靜而淡然地逆光而立,猶如堕入凡間的神祇。
他背對着她。
明瑤看不清他的表情。
恍惚間卻生出一種極為安心的感覺來——
就這樣與他待在一起,享受片刻的安穩平靜,似乎也很好。
明瑤彎下腰,從茶幾櫃裏拿出兩只杯子,正準備去廚房将它們洗淨時,卻被他擋住去路。
他伸出手,淡淡道,“給我。”
“不用了,我來就好。”
“聽話。”他說。
明瑤擡眸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晃了下心神。
他那雙淺灰色的曈眸就像是帶有魔力的漂亮晶石,一不小心就會讓人沉溺進去。
她出神的間隙,手上那兩只杯子已經被他抽走。
明瑤也沒再說什麽,轉而去聯系房東太太。
對方剛好在家,直接叫她過來簽一下退租合同,順便把違約金結一下。
本來退租這種事确實是應該提前說的,明瑤對此倒沒什麽意見。
她跟陸謹修交代了兩句,便準備去樓下找房東太太。
臨走之前,明瑤聽見他低沉幹淨的嗓音——
“真的不需要我跟着?”
她正站在玄關處換鞋,轉頭笑着對他道,“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處理好的,放心。”
他與她視線相觸,菲薄的唇扯出微末弧度,低低淡淡開口,“有事給我打電話。”
明瑤朝他點點頭,輕輕巧巧應聲,“好。”
房東太太歸根結底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她并沒有為難明瑤,只簡單問了她幾句。
明瑤把錢轉給她,簽好合同後,退租一事也就算是徹底解決了。
房東太太:“什麽時候離開江城?”
明瑤其實有些不确定,但還是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明天。”
房東太太嗯了一聲,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暴雨,但明兒個雨應該就會停了,大概也不會耽誤她出行。
她笑了笑,倒也沒再多問,只是囑咐了句,“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你的東西,千萬別落下什麽貴重物品。”
明瑤笑着點頭,“好,謝謝您特意提醒我。”
不過,她也沒在出租屋裏放什麽太貴重的東西。
明瑤前腳剛出房東太太的家門,後腳口袋裏的手機便嗡嗡地振了起來。
她打開一看,是橙子發來的消息。
依然是公司內部員工小群裏的截圖,不過,那群人這回倒是齊齊把矛頭對準了李總監。
世界末日:【啧啧啧,各位,臉痛不痛?說起來,李某應該會進橘子吧。】
利斯赫:【不是應該,是一定,認證物證據在,他還能怎麽賴?不過他可給我們男同胞和投行圈丢臉啊,丢大發了。】
月輪:【李某居然是老瓢蟲,我也是沒想到,而且他那位太太今天幹的事兒你們也都聽說了吧,還專門收買記者來堵明瑤,往她身上潑髒水,結果,呵呵。】
伽馬射線:【少五十步笑百步了,上次罵明瑤的不是你?不過請你不要誤會,我沒想跟你吵架,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以後在未知事件全貌的時候最好不要發聲,免得自打臉。】
哼:【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我現在想到李某就覺得惡心,公司要是還包庇他我就立馬遞辭呈,這種人不配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Blue:【聽說他還有個兒子,明年就要高考了,忽然有點憐愛那孩子。】
汽水:【我要是他兒子我會暴揍他一頓,我要是他老婆我就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
随後是橙子的消息。
呼呼橙:【開心點了嗎?】
明瑤操作手機,敲出一行字:【嗯,不管怎麽說,這件事總算是解決了。】
呼呼橙:【所以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那這條新聞也是你聯系“她說”那邊爆出來的嗎?】
明瑤看了眼手機屏幕,實話實說:【我的确是為了解決這件事來的江城,但這條新聞不是我爆出來的。】
呼呼橙:【這樣啊,我也只是好奇才問你的啦,沒有別的意思哦。總之事情解決了就好,期待李某蹲大獄的那一天快點來,嘿嘿。】
【嗯,我也希望。橙子,我現在要去收拾東西了,明天可能會回南城。】
呼呼橙:【好,那你不忙了再和我聯系,預祝你一路順風哦,愛你/親親】
明瑤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彎唇笑了笑。
恰好這時電梯門開,她邁腿出去。
出電梯後,她剛一擡眸,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男人。
他雙手抱臂,深靜淡然地立在門框邊,正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
下一秒,他低沉清冽的嗓音鑽進她的耳朵裏——
“在看什麽,那麽開心?”
她唇角輕輕抿起,眼底笑意并未消散,對上他的視線,回道,“我同事給我發的消息。”
陸謹修眸色一凜,那雙丹鳳眼底僅存的淺淡笑意瞬間消散幹淨。
明瑤走過去,問:“你怎麽在門口站着?”
他放下手臂,嗓音淡淡,“等你。”
明瑤怔了一瞬,但很快反應過來,側着身進了出租屋。
他卻仍站在門口。
她擡起頭,朝他笑笑,“快進來吧。”
陸謹修随手帶上門,轉身走進來,全程未發一言。
明瑤端起茶幾上的水杯,正準備喝水,卻嗅到了一陣飯菜的香味。
她問,“你做飯了?”
他微微颔首,淡聲道,“借用了一下你的廚房。”
“你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沒吃午餐吧?”
“吃了就不會再做了。”
明瑤眼底的詫異一閃即逝,開口道,“那位祁總難道沒請你——”
連總統套房都舍得幫他訂,怎麽可能會不舍得一頓飯錢。
然而她的話剛說一半就被他打斷。
“我拒絕了。”
明瑤喝了一口水,開始整理東西,“為什麽要拒絕?”
他望向她的目光幹淨而清冽,聲音卻是沉的,“怎麽,你希望我答應?”
“我以為你會答應。”她的聲音溫溫淡淡,用的是陳述語氣。
“所以我才說你只是自作聰明。”
明瑤:“……”
她整理東西的動作沒停,側眸瞧他一眼,問:“所以,你是不喜歡她嗎?”
陸謹修一只腳已經踏進了她那間開放式廚房裏。
他漫不經心地回頭,視線掠過來,“不喜歡。”
“那位祁總對你也沒有別的想法嗎?”
話音一落,她便覺得自己這句實在多餘。
對他有想法的女人多了,譬如上次在清野酒吧見到的那幾位,再譬如她自己。
她連自己的想法都無法控制,又怎麽可能管得了別人怎麽想。
聞言,他神色微頓,菲薄的唇輕扯了下,低笑一聲道,“這麽好奇,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明瑤:“……”
她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開始低頭整理那些瑣碎東西。
陸謹修從鍋裏盛了一碗面出來,将它放到桌子上,“借用一下你的餐桌。”
“嗯,你用就好。”
“你吃嗎?”
“我中午吃過了,現在還不餓。”
他的嗓音有條不紊,“和誰一起吃的?”
明瑤想也不想地便回答他道,“橙子。”
話一出口她又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麽回答,他們又不認識。
于是又補充了句,“就是我的同事。”
“你出電梯之前,給你發消息的人也是她?”
她點點頭,“嗯。”
陸謹修無聲掀了掀唇,低眸瞧着那碗素得不行的陽春面,忽然來了食欲。
大概兩個小時後,明瑤終于将出租房裏的東西整理得差不多了。
在這期間,陸謹修也沒少出力。
廚房、陽臺以及客廳,他全都幫忙清掃了一遍。
她為數不多的書籍也是他幫忙整理的。
收拾完畢後。
陸謹修走到陽臺,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按下銀灰色的打火機。
精致漂亮的打火機瞬間噴薄出猩紅的火光。
明瑤把整理好的行李箱豎在那裏,朝他走過去。
她手一擡,輕而易舉地抽走他指間夾的那根香煙。
陸謹修側眸瞧她,淺灰色眸底存着微末笑意,“怎麽?”
她蹙起眉,“不許抽。”
“你是我女朋友?”
“……”
他嗓音淡淡,“不是就別管。”
明瑤将那支香煙往後一甩,直直地丢進了垃圾桶,“這裏現在還是我的地盤,你必須得聽我的。”
陸謹修微微俯身,視線落在她身上。
最終卻只是扯了扯薄削的唇,手臂擡起,作勢要從口袋裏抽出一根嶄新的香煙。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陸謹修。”
“有事?”
“你不要給我裝聾作啞。”
他低低笑了下,眼尾勾出的笑意反倒平白為他整個人添上幾分溫潤氣息。
嗓音卻低沉,“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憑什麽管我?”
明瑤咬了下唇,手指指緣被她掐得呈現出一種病态的白色。
片刻後,她咬咬牙,終究是把那句話講了出來,“……但我是你妹妹。”
話一出口,她鼻腔竟隐隐泛起了酸意,“至少,我做了你五年的妹妹。”
“明瑤,你不是。”
“我們之間,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他冷硬地強調着。
只是,後面這句話更像是說與自己聽,而不是眼前的她。
“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妹不是也很多嗎?”
他眼底蓄着的陰郁冷感一刻比一刻強烈。
下一瞬——
他将手裏那根煙折斷,往垃圾桶裏輕輕一抛。
被折斷的香煙進了垃圾桶。
陸謹修狀似随意地把玩着那只沉甸甸的銀灰色打火機,對上她視線,低低開口,“你知道兄妹關系意味着什麽?”
明瑤絞着手指,眼圈微微泛紅。
她深深吸氣,避開他的視線,剛想轉身離開,卻又聽見他近乎喑啞的低沉嗓音。
“還是說,你覺得只有明徹一個哥哥不夠?”
“所以想要個更好的?”
她忽地笑了下,擡眸對上他的目光,淡淡道,“你是想說你比我堂哥強?”
“也對,在抽煙喝酒還有玩女人方面,我堂哥自然是比不過你。”
“明瑤。”
他上前一步,長指掐着她的下颚,将她逼到角落,紅着眼尾質問:“你見我玩過哪個女人了,嗯?”
“我是沒見過,但那些媒體不都那麽寫?”
“還是你想說,你與那些女人共同出入酒店只是為了談生意?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不是讨厭我嗎,怎麽還這麽關注我?”
“我沒想關注你。”
他掀唇,眼尾那點零星的紅漸漸轉變為清淡的粉,嗓音低低沉沉,“原來那些新聞是自己跑到你眼前去的。”
明瑤長臂擡起,直接攥住他的手腕,“你松手,陸謹修,你松手……”
泛着淺橘色的太陽光暈照在她臉上。
她眼睛紅,鼻尖也紅,開口的聲音更是蓄上了哭腔。
“我疼。”
——“哥哥,我疼。”
——“哥哥,這道數學題我不會,你教教我好不好?”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住校了,瑤瑤很想你。”
下一秒。
耳畔轟鳴,像是有驚雷炸落。
他陰鸷的目光凝在她身上,胸腔裏那活物驀地窒了一瞬。
額骨也跳了下。
陸謹修緩緩松開手,目光卻并未從她身上挪開。
他看到了。
她的下颚處被他掐出了紅痕。
他方才在克制,使的力道不算重,但——
斑駁的淡紅色在她白皙幹淨的皮膚上尤為顯眼。
“抱歉。”
她眉心蹙着,“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走吧。”
“你不跟我一起走?”
“你回你的酒店,我今晚就在這兒睡。”
陸謹修菲薄的唇微抿,那雙淺灰色的眼瞳一點點黯淡下來。
他不該,不該拿那些肮髒事去開罪她。
她沒有錯。
她是什麽都不懂,可她也的确,什麽都不知道。
他嗓音壓得很低,原本清冽的聲音覆着啞意,“你想好了?”
“嗯,你走吧。”
“明早我來接你。”
明瑤:“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買票回家。”
陸謹修沒再言語,轉過身,推門離開她的出租屋。
鐵門被他阖上,發出“咔噠”一聲悶響。
明瑤坐在沙發上,抱着腿,蜷縮成一團。
她不想他離開。
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心裏好難受。
情緒毫無預兆地決堤,明瑤抱着自己,低低抽咽着。
她抽出幾張紙巾,一邊擦淚一邊默默告誡自己——
不要再想他了。
他根本不值得她的喜歡。
明瑤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将電視機打開。
有背景音的陪伴,也算不得什麽孤單,何況她也并不怕這個。
十多秒後,她擱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嗡嗡”地振了起來。
來自裴嶼的視頻通話。
明瑤按滅手機,看着黑色屏幕裏映照出來的自己——
眼睛紅紅的,略腫。
她現在實在是不太适合與人通視頻。
于是,指尖輕點了下拒絕。
裴嶼發了條語音過來。
明瑤點開,少年清潤的嗓音傳到她耳邊——
“姐姐,你怎麽拒絕我的視頻通話了啊?”
她打字回複:【不好意思啊,我現在不太方便接視頻。】
“沒關系的。”
“不過姐姐,你到底去哪裏了,怎麽還不回家?”
【我在江城。】
“那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明天,到了我再給你發消息。】
“明叔叔今天早上因為姐姐你夜不歸宿的事很生氣,所以姐姐,你要不要給他回個電話?”
【我知道了,待會就給他打。】
“姐姐在江城也要記得想我噢,忙完了就早點回來,我會乖乖等你。”
明瑤聽着他發來的語音條,淡淡扯了下唇,那些因他而起的陰霾終歸是消散了些。
她回:【好。】
和裴嶼聊了會兒,她撥通父親的電話。
親愛的明盛先生倒是沒在電話裏與她吵,只說以後有什麽事要先跟他彙報,不要讓他擔心。
爸爸還說,以後景羿就是她的貼身保镖了。
讓她明天抵達機場之後,直接給景弈打電話,他會去接她。
其實景弈一開始就是作為她的保镖被招進明家的,但之後她考上江大,來江城上學,他就跟着爸爸做事了。
她對這樣的安排沒什麽意見,淡淡應了聲好。
***
與此同時,小區的乘涼亭內。
幾位拿着蒲扇的阿姨正聚在一起聊天——
“剛才那個小夥子真是頂好看的喲,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小夥兒。”
她用的形容詞是漂亮。
“我也看到了,是不是穿藍色西裝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也是奇了怪了哦,這麽好看的小夥子我以前怎麽沒見過?”
“我也是第一回 見,要是我家女兒沒結婚的話,我非得拉下這張老臉去跟他要個聯系方式呢。”
“我看着他是進了咱們小區的便利店呀,于姐,你家小閨女不是還單身呢嗎,要不要過去問問那小夥子有沒有女朋友,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呀……”
“……”
***
晚上七點鐘,明瑤感覺到了濃重的餓意。
但她實在不想動,就給自己倒了杯水,想起來冰箱裏還有塊面包,于是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那只被咬了一口的面包。
她揭開外面的包裝袋,咬了口。
好硬。
低頭看了眼保質期。
……已經過期了。
她擰起眉,不悅地看着那塊被咬了一口的、硬硬的面包。
忽然,窗外驚雷炸響。
緊跟着,瓢潑似的雨自天上倒灌下來。
明瑤緊緊抱着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鴿灰色的閃電将漆黑的天劈開一個口子,轟隆隆——
雷聲不住地湧來。
她死死地捂住耳朵。
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來媽媽去世的那天。
也是這樣的驚雷和閃電,也是這樣的大暴雨。
同樣也是,晚上。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特別害怕雷聲。
茶幾上的手機振動。
她連號碼都沒看,吓得趕緊挂斷。
下一秒,出租屋外面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明瑤警覺地擡頭,身子卻陡然輕顫了下,聲音也在發抖,“誰?”
“囡囡,給我開門。”
——低沉幹淨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悅耳至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