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好得就像夢境。
我側卧在床上,有點困,可又睡不着。因為穆弦從背後捏着我的腰和臀,正細細致致、認認真真的舔咬着,完成“最後一步”。偶爾一陣戰栗傳來,我癢得不停的笑,又會被他扳過身子,舔我的臉。如此親昵了很久,他才抱着我不動了。
“再睡會兒。”他含着我的耳朵說。
“他怎麽辦?”易浦城說今天要彙合。
可穆弦大概以為我在擔心易浦城這個隐患,頭也不擡的淡淡答道:“今天找機會。”
我明白他是要找機會殺了易浦城,沉默片刻,摟着他的脖子說:“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跟你活着離開這裏。你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他擡起烏黑的眉眼看着我,目光幽深,面頰微紅。我知道他是被我的話感動了,心裏一甜,也有些心跳加速——他是要跟我說什麽表白心志的話嗎?譬如那句話……
“華遙。”他果然開口了,我臉上一熱,略有點緊張的看着他——
“我們再做一遍。”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柔。
我一愣,哭笑不得——好吧,這是他表達感情的方式。
“絕對不行!我累死了。”我立刻轉移話題,“對了,我跟你說過的,易浦城能夠模拟人的外貌。萬一他哪天恢複記憶,扮成你或者我怎麽辦?我們定個暗號。”
“我不會被騙,我能聞出你的氣味。”
我想也是,于是說:“那萬一咱倆不小心走散又遇到,我就問你‘我們能從這裏出去嗎’,你回答‘天氣很好’。”
他微微一怔,笑了,點點頭。我也笑,兩人安靜下來,一時都沒有說話。
我想了想,覺得應該跟他說點以前的事,也許能幫助他恢複記憶。就柔聲說:“我十五歲的時候,你在一條小溪旁窺探我偷拍我。拍了一千五百多張照片。那條小溪又寬又清澈,旁邊還有一棵大樹……”
他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第一次做是那時候?”
“當然不是!”我覺得無語,“那時候我還沒成年呢。”
“繼續說。”
“嗯,你教我開過機甲,黑黑大大的一只,足有五層樓高;你第一次陪我買衣服,是去的荒蕪之地第一商廈……”
我絮絮叨叨說了起來,他安安靜靜聽着。不知不覺,我在他懷裏睡着了。只是隐約感覺到他的吻一直在我臉頰上流連。
***
“小姐、小姐,醒醒!快醒過來!”
“唔……”我依稀辨認出那個聲音,嘟囔道,“莫林,讓我再睡會兒……好累……”
這麽一說,莫林的聲音又模糊起來,只隐隐約約聽到些嘈雜聲。我不滿的睜開眼,赫然發覺自己還躺在昨天的床上,陽光已經把半個房間都照射成金黃色,穆弦還在身旁睡得正香。
“假的……”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忽然又在我腦海裏清晰的響起來,“小姐……指揮官……”
我悚然一驚,整個人都清醒過來——那是莫林的聲音!我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出現了幻覺?
不是在做夢。剛剛我已經醒了,分明清清楚楚聽到他的聲音,就在我腦子裏。
“莫林!莫林!”我大聲喊道,穆弦驟然睜開眼,坐起來抱着我:“怎麽了?”
我仔仔細細聽着周圍,可只剩下窗外的風聲和溪流聲。
“你剛才聽到莫林的聲音了嗎?”我看着穆弦。
他盯着我:“沒有,一直很安靜。”
我把剛剛的一切告訴了他,他微蹙眉頭:“假的?”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道洪亮而漫不經心的聲音:“下來。出發。”是易浦城。
穆弦起身穿衣服,遞給我一個安撫的眼色。我點了點頭。而後他打開窗,淡淡對樓下道:“稍等。”
我剛穿好長褲,一擡頭,就看到穆弦靜靜站在床邊,陽光把他的臉塗成淡淡的金黃色,俊秀的眉目就像墨筆畫上去一樣精致。而他的目光是那樣清冷而平靜,隐隐透着冰霜般的寒氣,令人無法直視。
我心裏忽然就詭異的咯噔了一下。莫林斷續的話語再次在腦海中浮現。
“假的……小姐……指揮官……”
假的……指揮官?
“好了嗎?”淡淡的嗓音忽然響起,穆弦轉身看着我,黑眸中升起些許溫存。
我瞬間回神,在想什麽呢。穆弦怎麽可能是假的?那麽熟悉的身體感覺,那讓我怦然心動的言行舉止,誰也不能模仿取代。
我連忙把衣服也穿好,笑望着他:“走吧。”
他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笑意,走過來牽着我的手。冰冷的指尖剛剛觸到我的,我沒來由微微一抖。他側眸看着我:“怎麽了?”
“沒事,有點冷。”
他腳步一頓,把我摟進懷裏。我再沒去想那匪夷所思的念頭,緊緊偎在他懷裏,下了樓。
**
穆弦跟易浦城在樓下讨論了幾分鐘,定下了計策。
他們決定暫時在這個村子住下來——既然我們對這個星球一無所知,留在哪個位置,獲救幾率都是一樣的。而且這裏的條件實在不錯。
不過今天要去森林裏弄點木材回來,這樣一旦有救援機進入大氣層,我們就可以燃放煙霧示警。
過了河,就是霧氣彌漫的森林。土壤深黑而潮濕,一棵棵灰白色的大樹像柱子一樣筆直。正午的陽光從繁密的樹冠投射下來,把那霧氣都渡成淡淡的金色。
易浦城走在最前頭,高大的背影像一塊門板,線條卻顯得修長有力。穆弦牽着我步伐不急不緩,面色平靜,似乎在沉思。林子裏安安靜靜,只有我們踏在厚厚樹葉上的聲音,沙沙作響。
我沒辦法平靜下來,腦子裏一直想着莫林的聲音。
有兩個可能:一、那根本就是我的幻聽,畢竟以前也出現過。那也就沒有深究的必要;二、的确是他在對我說話,通過某種我不得而知的神秘方式。
如果是第二種,他到底要說什麽是假的?穆弦肯定不是假的,那麽易浦城是假的?
亦或是……我腦子裏一個激靈——這個世界,是假的?
我幾乎是立刻否定了這個推測——怎麽可能?這裏的一切感覺都很真實——森林裏的濕氣、洪水的澎湃、野獸的兇狠……而且要是假的世界,我們又怎麽可能身處其中?
可腦子裏,卻又偏偏想起這幾天來,在這個世界裏發生的所有離奇的事和特殊跡象——
之前所在的荒原,萬物的顏色都會一起變化,灰、白、紅,也許還有其他顏色;可這裏的顏色又如此正常;
這個星球剛好24小時一晝夜,跟地球一模一樣;
我們碰到數百只獨角獸栖息在山頂,卻不發出一點聲音,正常的野獸,怎麽可能這樣;
還有地底冒出來的巨大洪水,瞬間就覆滅整個大陸,它們來得那樣毫無征兆;
還有幹淨的水源,幹淨的土地,甚至連獨角獸的肉都很幹淨,整個世界一塵不染;
還有突然出現的村落,漂亮、舒适、物資充足,就像是專門為我們準備的;
還有穆弦和易浦城那麽巧同時失憶;
……
“我的朋友們,又一個驚喜誕生了。”易浦城慢悠悠的聲音傳來。我心頭一驚,擡頭望去。只見前方已是樹林的盡頭。透過稀疏的樹葉,眼前是一片碧綠而廣闊的草地,一座潔白而巍峨的巨石城堡,矗立在我們面前。
聯想剛才的猜測,再看到這個神秘的城堡,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易浦城和穆弦幾乎是同時轉頭看着我。
“有事?”
“怎麽了?”
迎着兩人銳利的目光,我搖搖頭:“沒事,就是很意外。”穆弦目光幽深的望着我:“別怕。”易浦城看我一眼,忽然嘴角浮現一絲莫名的笑意,轉過頭去,第一個走出了樹林。而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穆弦今天還要殺他,越發惴惴起來。
隔近了看,這座城堡更加恢弘美麗。牆體在陽光下散發着玉石一樣清盈的光澤,整個城堡的造型也是雅致而圓潤。易浦城走上前,敲了敲紅木鑄成的圓形大門,誰知門根本沒鎖,緩緩被他敲開一條縫。
這個城堡跟預想的一樣,依然空無一人。
但當我們一間間房子搜尋過去時,還是震驚了。因為這裏每一個房間,都裝飾得美輪美奂;每一個房間,都堆滿了珍寶。
整整一屋子的首飾,有鑽石,有銀飾,也有我沒見過的材質,大多樣式大方、璀璨精美,令人目眩神迷;
一櫃櫃的女人衣衫,有的素雅、有的亮麗,質地精良柔軟,看着叫我都有些怦然心動。
甚至還有一箱箱兒童玩具,精致又可愛;還有易浦城宣稱的“銀河系最昂貴的能源礦石”,石質晶瑩透亮的宛如水紋……它們堆滿了這個城堡。
我到過斯坦星的皇宮,也不及這個城堡奢華逼人。而且大部分東西,是為女人和孩子準備的。不知道原女主人是什麽樣的人,被城堡主人這麽奢寵着。
最後,我跟穆弦回到了樓下大廳,而易浦城沒有跟我們一起下來。
“皇帝的城堡?真他媽窮奢極欲。”他這麽說,“老子不打包帶走,簡直對不起天地良心。”但他不可能真的全部打包帶走,此刻他正在裝滿能源礦石的房間裏,精心挑選。
大廳裏靜悄悄的,周圍牆上挂滿了畢加索風格的抽象誇張的油畫。穆弦松開我,蹙眉走上前,仔細端詳,大概是想看看能否找出些端倪。
我也繞着油畫瞎晃,可完全看不懂,心思也根本不在上頭。到了城堡之後,我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有問題。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看向幾步遠外的城堡大門,忽然就很想再看一眼,外頭的世界的樣子。我緩步走過去,輕輕把門打開。
我徹底僵住了——
這是……
怎麽會這樣?
“華遙?”穆弦疑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咽了咽口水,聲音有點抖:“穆弦,你過來。外面……”
外面已經不是剛才的世界。
沒有,什麽也沒有了。藍天、陽光、森林、草地,統統不見。我的眼前是一片灰色的混沌,一條條水波形的暗色光線,密密麻麻遍布其中,茫茫彷如深深的海底。可它們又不是水,也不是霧氣。它們看起來是透明而無形的,可你又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倚着城堡大門往上看,無窮無盡;往下看,萬丈深淵。
混沌無邊無際,哪裏還有之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世界!這幢城堡根本就孤零零的懸浮在一片虛無的世界中。
我後背冒出陣陣冷汗,手腳也有些冰涼。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穆弦已經走到身旁,我呆呆的轉頭看着他。只見那白皙的面頰上,烏黑的眉頭猛的一挑,他的眼中也閃過震驚。
“穆弦……”我的聲音聽起來幹巴巴的,“我想我知道莫林在說什麽了。他是說,這個星球,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穆弦的兩道眉毛擰在一起。他沉默不答,只是緊盯着門外的虛無。
過了好一會兒,他臉上閃過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笑意,他的嗓音聽起來低柔而陰冷:“你說得對。這是虛拟空間才有的景象。”
這個表情和語氣我很熟悉,他顯然有些動怒了。可虛拟空間是什麽意思?
他用那雙銳利的黑眸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繼續說:“華遙,真實的人體無法進入虛拟空間。如果這個空間是虛拟的,那麽我們,也不是真實的。”
我心頭重重一震——什麽?!
我呆呆看着他幾秒鐘,幾乎是艱澀的問道:“那我們是什麽?”如果我不是真實的華遙,那我是什麽?
也許是我的聲音抖得太厲害,他伸手把我抱進懷裏,低聲說:“別怕。我會帶你出去。”
我緊緊抱着他,點點頭,又聽他說:“虛拟空間只能在計算機程序中構建。看來是有人把我們的意識,鎖在這個虛拟空間裏。”
我的呼吸狠狠一滞——原來如此!現在的我,只是我的意識?
可計算機程序構建?那不就是……
“可以走了。”易浦城含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渾身一震,轉身望去。
只見璀璨的水晶燈下,他站在數十米遠的樓梯正上方,手裏提着個箱子,臉上挂着放松的笑。看到我們,他明顯一怔,随即眼中閃過震驚,大步走了下來。
“靠!別告訴我這是個虛拟空間!”他低吼了一聲,眼睛冷冷盯着我們身後的門外。
我跟穆弦沉默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他還在僞裝嗎?他的反應看起來那麽真實,就像完全不知情。
可如果這是虛拟空間,最有可能造這個空間的,就是半機器人易浦城。
☆、48晉江原創首發
璀璨的水晶燈,把穆弦和易浦城的臉都照得異常清晰。
易浦城站在離門五六米遠的地方,那俊臉明顯籠上了一層薄怒,雙眼微眯,目光冰冷而譏诮。他站得很直,襯衣之下胸口和後背的肌肉都略顯緊繃,看起來強壯、精瘦、充滿力量。
這樣的他,看起來有點可怕。
我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站到穆弦身後。可易浦城的樣子看起來又很奇怪——好像之前真的一點也不知情。
他還在裝?
我忽然心頭一震。
不對。這不對。
他這個人,既傲慢又狡猾。要是真被我們撞破了陰謀,只怕拉不下臉繼續在我們面前裝傻充愣。
而且這樣做風險也太大——穆弦跟他一樣精明,他繼續僞裝,無異于與虎謀皮。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非他造了這個空間,但意外的遭受穆弦的精神力攻擊,所以自己也倒黴的失憶掉了進來?
看來很有可能是這樣。
顯然,穆弦也是這麽想的。
因為他緩緩上前一步,站到了易浦城背後,而後用略顯凝重和冷酷的語氣問:“你也認為是虛拟空間?”
渀佛他跟易浦城同樣憤怒而疑惑。
燈光太明亮,穆弦的臉顯得格外白潤,可那雙眼睛就像浸在寒冰中,極黑、極冷、極靜。
我心裏忽的咯噔一下。
“是虛拟空間。”易浦城還盯着那些虛無的水紋,冷冷答道,“看來有人把我們的意識鎖在計算機……”
“砰——”一聲沉而快的悶響,伴随着骨骼脆裂的“喀嚓”聲。
易浦城的聲音就像突然被人割斷,消失在喉嚨裏。
因為穆弦的右拳,已經重重擊在他的後背。沉而狠的一拳!從我的角度,甚至看到穆弦的半個拳頭都陷進了易浦城的身體裏。而他下拳的位置,正是易浦城的心髒。
易浦城被打得身子原地一晃,竟然沒有馬上倒下。
震怒和了悟的神色,同時浮現在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裏,俊朗的臉龐立刻變得陰霾狠厲。
同一瞬間,他猛的一轉身,穆弦的拳頭從他身體裏脫出來。而他立刻揮拳朝穆弦的頭部擊去!
穆弦的臉冷得像覆了層霜氣,頭一偏,避開這一記重拳,同時抓起他的胳膊反手一扭。
“喀嚓”一聲脆響,易浦城肩關節處的襯衣撕裂開,裏面血肉分離、白骨斷裂,竟是差點被穆弦把胳膊扭斷!
他悶哼一聲,擡腿就朝穆弦腹部踢去。穆弦這一下沒躲過,也是悶哼一聲。我聽得的心一揪。
但穆弦立刻以更猛烈的攻擊回敬——他抓住易浦城的傷臂往下一拉。易浦城吃痛,身子一偏。穆弦一把揪起他的腦袋,提起來狠狠朝牆壁撞去!
“咚”一聲巨響,只聽得我的心一揪——牆面已經生生被撞凹下去一片,邊沿也出現脆裂痕跡。易浦城整個人都不動了。
穆弦冷着臉,提起他的腦袋看了看,已經是血肉模糊,眉目難辨。
我從沒見過這麽血腥恐怖的搏擊場面,更沒見過這樣的穆弦。
饒是他前些日子殺獨角獸,也基本是簡單一掌一腳就把野獸給打死,哪像現在這樣,生生把人拆筋斷骨、狠辣果斷。
我望着他白皙清冷的臉,陰沉冷酷的眼,只覺得腦子有點懵——這才是他真正強勢起來的樣子。看着清秀沉靜,其實是個狠得可怕的男人。
可面對我時,他又是那麽溫柔沉迷,甚至會呆滞臉紅。
我的腦子裏忽然不合時宜的冒出個詭異的念頭——要是哪一天我背叛了他,他會怎麽對我?
想想都覺得陰沉可怕。
我連忙收斂心神,剛想繼續看着他們,忽然感覺地面好像晃了晃。
地面在晃?
我低頭看着腳下,平平靜靜,似乎并無異樣。
我重新擡頭看着他們,卻見穆弦抓住易浦城胸口的衣服,已經将他整個提了起來。而易浦城雙目緊閉,像是已經暈死過去。
極淡的笑意,像一道浮光從穆弦嘴角掠過。
“殺了他,空間就會消失。我們就能出去。”穆弦的聲音低柔而陰冷。
聽到他的話,我心裏忽然生出一絲不忍。
但必須殺了他。
我轉過頭去,不看接下來的血腥。
突然腳下又是劇烈一晃。
我站立不穩,“啊”一聲竟然原地摔倒。而前方,穆弦的身影也是一晃。他幾乎是立刻轉頭看向我,臉色一變,突然扔掉手裏的易浦城,朝我撲來。
我看清周圍發生的一切,也驚呆了。
深褐色的樓梯,正像紙做的一樣,從下往上層層翻折;四周的牆壁,整面整面的快速後退,瞬間沒入灰色的虛無中。
天花板一層層在我們頭頂打開,那滿室滿室的珠寶華衫,渀佛光影般一閃而逝;而我們腳下的大理石地面,正一塊塊飛速下墜,就像掉進了無底深淵。我們腳下的面積,正在不斷縮小。
這座城堡,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
是因為易浦城這個主宰者受了傷嗎?難道空間要崩潰了?難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啊!”我只覺得腳下一松,整個身體瞬間朝下墜去——我腳下的大理石也掉下去了!
飛速下滑的視線裏,我看到穆弦縱身飛撲過來,白皙的臉緊繃得有些猙獰。我看到我倆的手臂交錯而過,眼看我們的手就要握住!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道黑影朝穆弦撲來!
易浦城!
陰霾的俊容一閃而過,我看到他狠狠揮出拳頭,擊向穆弦的頭。穆弦根本連頭也沒回,直勾勾的望着我。
“砰砰——”連續快如閃電的兩拳,穆弦的頭被打得狠狠一偏,俊秀的面容竟顯得扭曲!他的眼睛驟然一閉,整個身體也被易浦城打得橫飛出去!
我拼命朝他一抓,卻只抓到虛空。
然後,我感覺身體如斷線的風筝般往下墜。而穆弦和易浦城站立的位置也終于崩塌,他倆也掉了下來。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孤身一人躺在一片草地上,周圍都是陰暗的森林。潮濕的霧氣讓視線越發朦胧。
我心頭一酸,回憶起從城堡下墜後的情形。我清楚的記得,所有光影消失後,猛的有一陣氣流,像是潮水一樣,狠狠撞擊在身上。我被那氣流遠遠往外抛去。而離我較遠的虛空上方,我看到易浦城和穆弦的身體也被那氣流撞擊,朝兩個不同的方向飛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然後就是水紋,暗色的水紋,無窮無盡的水紋,像是密不透風的牆,從四面八方将我包圍。我在其中急速下墜,什麽也看不清,直到失去了意識。
現在穆弦在哪裏?
他的頭部本來就受過兩次傷,剛剛又被易浦城連續重擊……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我心口狠狠一疼,我要找到他,要去救他。
強迫自己平穩心神,我擡頭看向天空,想看看能不能辨明方向——這樣就不會迷路。然而我看到了奇怪的事——兩棵大樹的空隙間,原本幽黑的天空上,居然多了一道細長的淡藍色的亮光。
那是什麽東西?
難道是救援機來了?不,不可能,我們在虛拟空間裏啊!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連忙快跑幾步,到了比較稀疏的一片樹林。這裏的天空更開闊了,我看着頭頂的景色,驚呆了。
數條淡藍色的細光,像是花枝一樣在天空蔓延交織,隐隐還有白色的光芒從藍光中透進來,看起來就像……
裂縫。
沒錯,就像裂縫!我一陣激動:難不成這就是空間裂縫?
穆弦說殺了易浦城,虛拟空間就會消失,我們就能出去。剛剛他重創了易浦城,所以城堡才崩塌、這些裂縫才出現?一定是這樣!
“華遙……”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渾身一震,驚喜的轉頭。
一個黑黢黢的身影,站在離我十幾米遠的一顆大樹旁。他一只手扶着樹幹,那高大俊逸的身軀,那微微擡起的若隐若現的俊臉,不正是穆弦?
“穆弦!你、你怎麽樣?”我的眼眶一酸,快步朝他跑去。誰知跑得太急,一腳沒踩穩,“啪”的摔在地上。好在泥土松軟,不是很痛。我手撐在地上爬起來,一擡頭,恰好看到穆弦目光關切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怔,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神差鬼使的,我開口了。
“穆弦,我們能從這裏出去嗎?”
他的目光變得清冷而堅定,一如平時的樣子。
“能,我會帶你出去。”略顯低啞的嗓音。
我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後背已經開始冒冷汗。
是了,我知道哪裏不對了,如果是真的穆弦,看到我跌倒,哪怕傷得走不動了,都會爬過來抱着我吧。而眼前的男人,只是關切而憐惜的看着我……
他想起自己擁有模拟相貌的功能了。
他的記憶恢複了。
我強行忍耐着心頭巨大的恐懼,慢慢的,裝作有點疼痛的,揉着胳膊和腿站起來。怎麽辦?假裝沒發現,走到他身邊去,再找機會跑?不行,絕對不行,一落入他手裏,他肯定會拿我威脅穆弦!
跑!只能跑!他受了重傷,沒準兒還有機會!
想到這裏,我把心一橫,更不敢看他,轉頭就跑!
森林裏一片寂靜,只有我踏在泥土上發出“嚓嚓”的聲音;我的視線颠簸得像地震,周圍的樹木幽暗看起來越來越恐怖。我拼命的跑,不敢回頭,但耳朵裏清楚聽到,身後沒有傳來一點聲音。
這讓我稍微松了口氣——看來他真是傷得太重,所以沒有追上來。同時更加确認,他是易浦城,穆弦根本不會讓我這麽跑掉。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靠着棵樹,大口大口喘氣。應該把易浦城甩掉了吧?
我看着周圍的環境:還是陰暗無邊的森林,頭頂的裂縫依舊盈盈發光,右前方的林子裏,隐隐有些光亮透過來。
休息了一會兒,我決定繼續朝有光的地方走。誰知剛一邁步,就看到前方樹後走出個高大的身影。
我吓得魂飛魄散,呆呆的看着他不動。這時他往前走了一步,依稀的輪廓從黑暗間浮現——淩亂的短發、清秀的臉龐、烏黑的眉眼,還有熟悉的灼灼的目光。我只覺得高高提起的心終于放下,狂喜難言——是穆弦!真的是他!
“華遙。”他啞着嗓子喊道。
“穆弦!”我一把抱住他的腰,“太好了是你!”
“別怕。”他緊緊抱住我,“有我在。”
我哽咽道:“吓死我了!剛剛遇到了易浦城,他扮成……”話沒說完,我自己先僵住了。
我擡頭看着他,緩緩的、緩緩的松開他的腰,艱難開口:“穆弦,我們能從這裏出去嗎?”
他靜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我是不是應該回答:不能?”說話的同時,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逐漸收緊。
☆、49晉江原創首發
淡淡的裂縫藍光,從樹葉間的空隙斑駁漏下,照得眼前男人的臉若隐若現。屬于穆弦的清俊臉頰上,挂着玩味的笑意。墨黑的眼更是危險的眯起,哪有半點穆弦的溫柔,只有陰測測的怒意。
我只覺得全身僵硬得像被灌了鉛,被他握住的手腕,就跟鎖在鐵鉗裏一樣,動一下就疼入骨髓。
可我怎麽能坐以待斃?提起拳頭奮力朝他受傷的胸口打去!
誰知拳頭剛揮出去,就看到他嘴角一勾。我心頭一驚,忽然腰被他抱住,身子已經不受控制前傾,跌進他懷裏,那一拳毫無懸念的落空。
心驚膽戰的被他緊扣在懷裏,臉被迫貼着他的胸膛,動彈不得。陌生的男性氣息将我包圍,血腥味、煙草味、汗味、還有他嘴裏呼出來的熱氣……跟穆弦的懷抱完全不同,我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而他低頭看着我,沉黑的眼睛銳亮逼人。
“再攻擊我試試?”
我沉默着。
也許是覺得已經威懾住我,他把我從懷裏松開,但一只手依然扣在我腰上。五指張開、虎口卡住腰眼,渀佛只要我掙紮,他随時會把我的腰掐斷。
我不敢動,誰知他忽然低頭,手探向自己腰間,居然開始解腰帶。
我悚然一驚,難道他想通過侮辱我,打擊穆弦?
“你想幹什麽?”我顫聲問。
他剛把腰帶解開,還沒抽出來,拿在手裏擡眸看我一眼,那目光叫我全身發冷。我立刻低吼道:“易浦城,是男人就跟男人交手。難道你要通過欺負一個女人戰勝對手?那還算男人嗎?”
他心高氣傲,他自命不凡,我只能盼着激将法也許有用。
他一怔,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我毫不畏懼的直視他。
誰知他忽然笑了,語氣有點意味深長:“我算不算男人,你不是看到過嗎?”
我一愣,迎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假扮阿道普的時候,我跟莫林誤打誤撞看到了他的……
那一幕又蹦進腦子裏,我只覺得臉皮有點發熱發緊,下意識低頭避開他的視線。他卻再次捏住我的手腕,不緊不慢的說:“你來解,用我的腰帶綁住雙手——老子還沒饑渴這種時候還想玩女人。”
我猛的擡頭看着他,他已經斂了笑盯着我,還是那副叫人害怕的表情。可我大大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吓死我了。
“磨蹭什麽?真等着我奸你?”他的眼微微眯起。
我連忙伸手揪住他的褲頭,把腰帶往外抽。
黑色皮質腰帶柔韌又結實,他伸手接過,把我的兩只手腕一捏,纏繞起來。片刻後,我的雙手被緊緊綁住,他打結很快也很複雜,我一看就覺得單憑自己,根本不可能解開。
綁好之後,我擡頭一看,吓了一跳——他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自己的樣貌,正看着林外光亮處。
森林裏還是陰黑一片,他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堵黑黢黢的牆。浮雕一樣俊朗深黑的臉龐上,明亮的眼神就像兩道雪光:“還等什麽?帶老子從這個空間出去!”
我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反應過來,愣住。
他讓我帶他從空間出去?這是什麽意思?
這不是……他造的空間嗎?
大概是察覺到我的遲疑,他側眸看我一眼:“怎麽,不願意?非逼老子先奸後殺?還是指望諾爾來救你?”他的嘴角浮現冷傲的笑意:“你的命在老子手上,他來了又怎樣?圍觀咱們親熱?嗯?”
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是那樣陰狠,但又似乎帶着一絲焦躁,渀佛……渀佛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詭異空間。
看着他的樣子,我的心頭忽然升起莫名的不安。那不安令我感到焦灼,立刻開口問:“易浦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這個虛拟空間,不是你制造的嗎?”
他幾乎是怪異而驚訝的看我一眼,但随即又陰戾的笑了:“裝傻?看來你是真想惹我發火。”
我心頭一震,只覺得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擴大,喉嚨也陣陣發幹發緊。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有些艱澀的重複問道:“空間……不是你造的嗎?”
他看着我,表情也慢慢變得凝重,又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你真以為是我造的?”
我點點頭:“我一直都這麽以為。不然我們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機器人嗎?”
“去你媽的!”他把我的手一擰,明顯也有點火了,“老子是智能指揮型武裝半機器人,又不是銀河聯盟的超大型電腦機組。老子要能造空間,還用打仗嗎?直接他媽的造空間搞旅游賺錢了!”
我猛的一怔,一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真的……不是他造的?
他看我一眼,嘴角浮現冷冷的笑意:“看來你是真沒想到。這下有意思了——只有我們三個一起出事。不是我,肯定也不是你。你說,空間是誰造的?”
三個人,不是我,也不是你。你說,空間是誰造的?
易浦城的話就像一只重錘,怦然砸在我心頭。我呆呆的看着他,只覺得難以置信。同時腦子裏有一些模糊的念頭和線索一閃而過,可又不能清晰的把握住。
沉默片刻,我擡頭看着他,緩緩的說:“這不可能。他為什麽要造這個空間?你那天也看到了,他的精神力那麽厲害,要對付你根本不需要搞這個空間。而且他怎麽會願意把我拉進來冒險?你也看到他怎麽對我了。”
易浦城被我說得一怔,濃黑的眉微微蹙起,一時也沒說話。
彼此靜默了一會兒,他忽然擡頭笑了,那笑容有點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