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不定:“既然這樣,我們去找他。是他也好,不是他也好,老子都要破了這空間出去。”

***

在裂縫光芒的照射下,林中濕濕的霧氣,呈現出很淡的暗白色。前方一片林子裏隐隐有有水聲。易浦城正帶着我往那裏走。

我不知道他會用什麽方法找到穆弦。但我反正已經落在他手裏,由他來找穆弦,肯定要比我快。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易浦城一開始還有點佝偻,慢慢走在我後頭。過了一陣就走到我斜前方位置,身軀挺直、步伐平穩——看來他的傷勢恢複得很快。

這讓我更加蘀穆弦擔心。

周圍很安靜,易浦城也沒說話。也許是太靜了容易讓人胡思亂想。我回憶起剛才跟他的對話,心裏又亂起來。

雖然我否定了他的推測,可腦子裏一些潛伏的疑惑,卻好像被他的話給點醒,始終萦繞心頭揮之不去。這些疑惑随着時間一分一秒度過,竟變得越發強烈起來。

我不由得再次回憶這個空間的各種異狀:

世界會有多種顏色,每天變幻;

24小時一晝夜;

突然冒出的獨角獸和洪水;

整個世界一塵不染,幹淨得就像一個無菌世界……

等等,一個無菌世界?

誰在造虛拟空間的時候,如此看重這個方面?

我的腳步猛然停住,呆呆站在原地,只覺得心跳突突的加快,越來越恐懼,越來越緊張。所有線索渀佛電光火石般在我腦海裏重新貫通,赫然呈現出清晰的面貌。

徹底“幹淨”的世界,是因為他有嚴重潔癖;

24小時一晝夜,正好跟我的故鄉地球一樣;

城堡裏堆積如山的珠寶、衣衫、兒童玩具,以前購買這些東西時,他也同樣大手筆随我揮霍……

不,不止,還有。

前一天世界還是白色的,我對穆弦說:“不會還有赤橙黃鸀青藍紫吧。”第二天就變成了赤色世界,易浦城還打趣說被我說中了;

甚至再往前一天,世界還是灰色的,我說過“水看起來很髒”,第二天世界就變成了看起來更幹淨的白色……

我們需要食物,第二天就出現了一只落單的獨角獸被我們分食……

我跟他第一次避開易浦城,在山腳親熱時,說過想念家裏的大床、食物,睡在山洞腰痛,第二天我們就被洪水帶到了漂亮的村落裏,要什麽有什麽,然後就做了愛……

我之前以為是易浦城被穆弦打傷,天空才出現空間裂縫;可是轉過頭想來,穆弦當時也遭受了易浦城的連續重擊。所以,那些裂縫,其實是因為他受傷才出現的嗎?

可如果是他造的空間,為什麽我們會被獨角獸圍攻,為什麽我們差點死在洪水裏,為什麽剛剛他會被易浦城打得那麽慘?

……

我的額頭已經冒出陣陣冷汗,手腳更是冰冷。

這個空間很可能真的是穆弦造的,用他強大的精神力。

但他自己應該不知道,否則不會瞞着我。

也許是他的潛意識控制着這個世界,但又不能完全控制,所以會有失控的危險出現。

為什麽?

難道是因為……

“是他造了這個空間。但他并沒有意識到,也控制不了這個空間。”易浦城的聲音倏然響起。

我駭然大驚——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慌忙擡頭,他正盯着我,眼神陰冷而銳利:“你的臉色很差,因為你也是這麽想的,對不對?”

“你什麽意思?”我近乎艱難的問。

他盯着我,目光銳利逼人:“他的精神力之前不是受傷不能用了嗎?你們結婚那天,他強行爆發出那麽強的精神力,完全超過了人體極限。那樣的話,承載精神力的腦部一定會受重傷吧?所以失控的精神力,造出這個混亂的空間?”

我怔怔看着他,喉嚨裏就像堵了塊石頭,難受極了。

我知道他說得對,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莫林的确說過,穆弦半年內如果強行大規模使用精神力,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甚至可能會死。

所以現在,穆弦的精神力失控了?

“我猜對了。”易浦城盯着我。毫無疑問,剛剛我的表情已經落入他眼裏。所以他變得更加篤定。

然後,他冷漠的、譏諷的、一字一句的說:“穆弦已經瘋了。”

我心頭狠狠一疼,怒視着他:“他沒有瘋。他只是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很正常!”

易浦城冷冷望着我:“這幾天陪着你的人,是他的意識;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也是他的意識。你說他瘋沒瘋?”

我心頭重重一震,一陣酸澀的熱流沖進眼睛裏。

想到穆弦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做了什麽事,想到他一心一意要帶我出去,想到他失憶了依然說,我讓他無法抗拒……我的胸口就陣陣發疼。眼淚沒有任何緩沖就掉了下來,掉得很厲害。

“別哭了。”易浦城冷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聽到他的聲音,忽然間心生綴恨——如果不是他,我們會落到這個境地嗎?

我擡頭看着他,聲音哽咽得厲害,沖口而出說:“你為什麽要在我們婚禮攻擊?明明是你侵略荒蕪之地在先,是你打不過他。我們也死了那麽多人,你還來報仇,你還要殺他,現在我們都掉進來……”

話還沒說完,手腕狠狠一疼,已經被他擒住。我咬着嘴唇不說話,可他那雙眼睛陰霾裏透着狠厲,叫我陡然心驚膽戰,眼淚也不由得止住了。

誰知過了幾秒種,他卻一把松開我,神色平靜下來。

然後,他用低沉得有些冷酷的聲音,叫我的心徹底墜向無敵深淵。

“華遙,只有殺了他,我們才能出去。”

***

我心亂如麻的跟着易浦城往前走,腦海裏全是穆弦清冷俊美的容顏、修長結實的臂膀。我要怎麽跟他說事實的真相?又要怎麽從易浦城手裏逃脫?

想到這裏,我看向易浦城。他停下了腳步,正蹲在林間一彎小溪旁,捧起水在喝。細細的溪流泛着暗暗的波光,襯得他的臉陰暗而俊朗。

“你不喝水?”他忽然擡頭看着我。

出來了一整天,我早感覺喉嚨幹得厲害,剛才又哭了一陣。我沒答話,走到溪水邊蹲下,伸手取水。可兩只手掌是被他合掌捆起來的,捆得很緊,指縫只能張開一點,試了幾次,根本掬不到水。我又在溪邊跪下,低頭想埋到溪中喝,可水位太低,我伸長了脖子也夠不到。再往前,就要跪到水裏了。

忽然旁邊伸出一只大手,盈盈水波在他的掌心輕輕晃動,指縫間還不斷有水滴落在我的裙子上。我微微一怔,易浦城不知何時蹲在我面前,濃黑的眉眼,靜靜的望着我。

實在太渴了,我也沒理由跟自己過不去,低下頭,就着他的掌沿,輕輕啜水。只是嘴唇挨着他溫熱柔軟的手掌,傳來細細的癢癢的觸感,有點怪異。

眼看快喝完了,忽然他的手掌一收,剩下的水全灑在我裙子上。而後我下巴一緊,被迫擡起,竟然是他用濕漉漉的手指,捏住了我的臉。

他的眼沉黑又陰冷,沒有半點笑意。

“很癢,知不知道?”

那低沉的嗓音、銳利的眼神,令我心頭生生一抖。然後他就這麽直直盯着我,臉緩緩靠過來,溫熱的氣息似有似無噴在我臉上……

難道……總不可能……

他想要吻我?

絕對不行!

我下意識側頭一避!

“華遙。”一道清冷、柔和、熟悉的聲音,驟然劃破夜色的冷寂。

我渾身一僵,面前的易浦城已經松開我,面色冰冷的站了起來,雙眼看着我背後。

我幾乎是立刻起身,轉頭看過去。

暗柔的藍色裂縫光芒下,幽黑的樹林中,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緩緩朝我們走來。

“穆弦!”強烈的喜悅湧上心頭,我看着他逐漸靠近、逐漸清晰的英俊容顏,看着他修長的眉眼,只覺得整顆心渀佛都要跳出來。

什麽虛拟空間也好,什麽意識混亂也好。我都相信他,只要跟着他,肯定能出去!

我下意識就要朝他跑去,誰知剛邁了半步,腰間驟然一緊,已經被易浦城狠狠箍住。

“站住。”易浦城冷冷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穆弦腳步一頓,站在相距十多步遠的地方,擡起臉看着我們。我渾身一震!

他竟然穿着一套嶄新筆挺的軍裝,軍帽、手套戴得整整齊齊。如水的淡藍光澤映在他臉上,那張臉俊秀細致得叫人心神一凜。可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此時卻是滿滿的、金黃色渾濁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瞳仁。

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只有在獸态,眼睛才會變成金黃色嗎?而且也只是瞳仁變色,根本不會像這樣,整個眼眶裏都被濁黃色填滿。

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腦部被易浦城連續重擊兩拳,心狠狠往下一沉。

難道腦部再次受傷,連這個他,也瘋了……

“穆弦,這個空間是你用精神力造的,只有你死,裏面的人才能出去。”易浦城忽然冷冷說道,“現在華遙也在這裏,你打算怎麽做?”

我心頭一震——易浦城肯定也察覺了穆弦的異樣,他知道穆弦現在腦子有問題了,他在逼穆弦!他實在太腳踝了!

不!絕不可以!穆弦現在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的,萬一聽了易浦城的話,為了救我自殺怎麽辦!

“別聽他的!”我吼道,“穆弦,我們再想辦法。”

“閉嘴!”易浦城狠狠把我往懷裏一按。

穆弦沒有立刻說話。

他低頭緩緩摘下雪白的手套,放進口袋裏。然後擡起那雙無比昏暗的眼睛,靜靜注視着我們。

幾秒鐘後,他開口了,聲音低柔、溫和、平靜。

“這裏很好。她會留下,永遠陪着我。而你,可以死了。”

☆、50晉江原創首發

森林陰暗,夜色寂靜。

穆弦高高大大站在我眼前,還是平日那清秀白皙的模樣。只是眼中不再有令人心動的幽黑光澤,那裏面昏黃一片,顯得渾濁、懵懂,并且可怕。

看着他,我的胸~口開始發緊發疼。越來越緊,越來越疼。就像被塞進了一塊堅硬的石頭,疼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的穆弦,變成了這個樣子。

酸熱的淚水瞬間沒過眼眶。我忍着淚,緩緩吐了口氣。

“穆弦,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箍在腰間的手臂再次收緊,易浦城在警告我。我根本不理他,只看着穆弦。可他沒說話,昏暗的眼睛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讓我有些不安,剛想繼續跟他說話,卻看到那清俊如玉的臉頰上,薄唇悄無聲息的勾起。

他笑了。

“嗯。”他輕輕的,甚至顯得有些乖巧的答道。

我心頭一陣刺痛,可又覺得甜,酸澀的甜。

“瘋夠了嗎?”易浦城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心頭一凜,側眸望去,他一臉陰沉的望着穆弦:“真抱歉,我不打算死,也不會死。華遙在我手上……”

他的聲音忽然一頓。

我原本心揪得緊緊的,更擔憂穆弦的處境——畢竟他倆勢均力敵。誰知在短暫的停頓後,他喉嚨裏竟然逸出嘶啞難辨的聲音。與此同時,緊鎖在我腰間的大手,驟然松開。

我心頭一凜,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他,身體竟然不由自主從他懷中脫出,緩緩的平飛出去!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力量在推我,可我就是在飛。

而穆弦站在十幾米遠的地方,嘴角的笑意緩緩放大,朝我張開了雙臂。

他的精神力恢複了?!

我心頭一喜,可又隐隐升起不安。轉眼間已經到了他跟前,我把他的容顏看得更清楚了——還是平日清冷俊秀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睛裏,就像有一層層暗黃色的水波在流動。而烏黑的瞳仁并非不存在了,而是被那些光芒擋在背後,看起來很模糊,空空洞洞的,已經失去了焦距。

我的心又疼起來,那雙幽暗的眼睛,也讓人有點害怕。可我依舊毫不遲疑的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手臂緊得像鐵索,牢牢箍住我。我整個人被他抱起來緊貼着,雙腳已經離地。感覺到他胸膛裏沉穩有力的心跳,感覺到他溫熱熟悉的氣息,我心頭陣陣悸動。

不對,易浦城呢?

我連忙扭頭:“易浦城……”後腦卻被他的手扣住動彈不得,他一低頭,重重吻了下來。

“易……”我艱難的發出聲音,到底什麽狀況我還沒搞清楚。

他用那雙渾濁的眼看着我,聲音低沉有力:“吻我。”

我還想說話掙紮,忽然身子一僵。

動不了了。

手腕、腳踝、脖子,甚至臉,渀佛都被無形的繩索纏住了。我根本無法回頭看易浦城,也不能挪動半點。只能懸浮在空中,僵硬的保持擡頭的礀勢,迎接他強勢的吻。

他已經很久不對我使用精神力了,現在居然因為一個吻……

他的占有欲更強了。

他閉着眼繼續在我唇舌間肆虐,這個吻兇狠得叫我全身發顫,甚至莫名有點害怕。

過了很久,他才意猶未盡的移開唇,盯着我輕聲問:“喜歡嗎?”

我一怔,他問這個吻?

我緩緩點頭。

他嘴角一勾,淡淡的笑意就像微風拂過臉頰。

“我也喜歡。很喜歡。”

看到他孩子一樣溫和的笑顏,我的心就像被什麽重重撞了一下。疼,心酸,還有點涼飕飕的害怕。

他又柔聲說:“殺了他,我們再繼續。”

我一愣,也發覺自己能動了,立刻轉頭看着易浦城的方向。

這一看,呼吸一滞。

易浦城不知何時已經懸浮在半空中,眼神陰狠無比的盯着我們。但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糟。身子僵硬的呈大字型張開,俊臉更是漲得通紅有點發紫,額頭青筋暴出,渀佛正被人掐住脖子,不僅發不出一點聲音,呼吸也顯得急促而艱難。

他要死了。穆弦會殺了他。

我怔怔望着他,只是他死之後,這裏就剩我跟穆弦。要怎麽勸穆弦想辦法跟我出去?而且……我們還有可能出去嗎?

這時,穆弦微擡起臉,似乎盯着空中的易浦城。突然,空中藍光一閃,竟然憑空出現了一根銀白色的金屬柱?那柱子頂端十分尖銳鋒利,柱體有人的大腿粗細。

我腦子裏忽然一個激靈,這是……

不止精神力。穆弦不止恢複了精神力。

這是穆弦按照意志造出的東西。

他已經可以控制這個空間了?

我還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尖柱“呼”一聲,就朝易浦城飛去!

“唔……”易浦城悶哼一聲,臉色大變。那柱子尖端瞬間沒入他的腹部,竟将他直直撞到後面的一棵大樹樹幹上。“砰”一聲,那柱子将他跟樹刺了個對穿,釘住不動了!

我悚然一驚,胃裏頓時有點難受。易浦城雙手緊緊抱住插~入腹部的柱子末端,俊臉緊繃而猙獰,額頭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掉。我甚至感覺他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你……”我看向穆弦,“給他個幹脆吧。”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易浦城似乎擡頭看向我這邊。

可穆弦緩緩轉頭看着我,眸中幽光閃耀。

“你關心他?”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我連忙搖頭:“當然沒有!”

他看着我,沉默片刻,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他剛才抱過你。華遙,只有我才能抱你。”

我心頭一震。我熟知他的性格,這個反應,表示他很生氣。還沒等我說話,他已經轉頭看着易浦城。

然後那根柱子,倏地從易浦城腹部拔了出去!瞬間帶出一片鮮血、肉塊和金屬,易浦城痛呼一聲,跌落在地面上,不動了。而那根柱子忽然原地拔高,一下子升到幾十米的高空,而後對準易浦城,驟然下落……

我不忍看如此血腥暴戾的一幕,轉頭盯着穆弦。他筆直的站着,側臉看起來平靜又冷酷,雙眼滿是渾濁的金黃色光芒……

光芒一暗,暗如流水。

我一怔,就看到穆弦還是安靜的站在原地不動,可那雙眼就像忽然熄掉的兩盞明燈,瞬間暗沉——那些黃光消失了!漆黑的眼珠赫然顯露出來,但是裏頭依舊凝滞空洞。

我心頭劇烈一震,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恢複正常了?

忽然,我感覺到頭頂一暗,眼角餘光竟瞥見藍光一閃,那金屬柱消失了!

就在這時,穆弦的身體突然原地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握住肩膀,拼命的搖晃着。而他面容沉靜、目光空洞,就跟個傀儡一般。我只吓得魂飛魄散:“穆弦!”想要抱住他,可又怕得不行。咬牙把心一橫,伸手抱住他的腰。

可他竟似全無知覺,依舊原地顫抖着,看起來恐怖極了。我吓得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閉着眼抱着他的腰,根本不敢看他。

突然,他停止不動。緊接着,整個身體的重量朝我壓過來。我一下子被他帶到地上,再看過去,他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竟似全無知覺,只有胸膛還輕微起伏着。

他暈倒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驚魂未定的爬起來,呆呆的看着他。

難道他運用精神力過度,所以才暈倒?

我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動靜。我又怕又難過,爬過去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森林裏重新恢複了幽靜,黑黢黢的一片。穆弦和易浦城渀佛兩具死屍,全無動靜。只有我獨坐着,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一道模糊但是洪亮的聲音,驟然從頭頂傳來。

我駭然一驚,心撲通撲通的跳,擡頭看着鑲滿裂縫的天空,是莫林的聲音嗎?還是我的幻覺?

“小姐!”這次莫林的聲音更清楚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聽到他的聲音,但我的心頭已經升起狂喜,松開穆弦站起來,大聲喊道:“莫林!你在哪裏?”

可他好像聽不到我說話,因為他略顯焦急的說:“小姐,時間緊迫,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請仔細聽我接下來的話。”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最後機會!我們還有機會出去!我只覺得口幹舌燥,心跳快如鼓擂。

他的聲音快速、清晰、凝重,全無平日的嬉笑活潑。

“一、你們三人的軀體,正在帝都皇家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剛剛我們檢測到指揮官腦死亡的速度驚人的加快。迫不得已冒險對他的身體實施了磁力震蕩,使他的意識陷入短暫昏迷;

二、你們三個人都不能死,必須一起離開空間。任何一個死了,都會導致空間瞬間崩潰;

三、明天這個時間,我會對指揮官再實施一次磁力震蕩,強度會更大,他至少會昏迷一個小時。你必須在這個時間內,把他和易浦城帶到空間的邊沿地帶——那是一片海洋。但是切記,絕對絕對不能讓指揮官察覺。這是你們從虛拟空間逃脫的最後的機會。

四、你們在邊沿地帶會遇到……”

我正緊張的聽得聚精會神,莫林的聲音就像被劃破的唱片,倏然變得尖細沙啞走音,随即緩緩消逝在空氣中,什麽也沒有了。

我呆呆的盯着空蕩蕩的天空,第四呢?還有第四啊,他還沒說完!

“你在跟誰說話?”清冷的聲音驟然在身後響起,我渾身一抖,轉頭便看到穆弦撫着額頭,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睜開的雙眼昏黃而氤氲,臉色陰森的望着我。

☆、51晉江原創首首

“你在跟誰說話?”

穆弦話音剛落,我的身子就是一僵,又被綁住了。我心驚肉跳,可身體已經騰空,不由自主飛到他面前。

他冷着臉,長臂一收,把我緊箍在懷裏,迫使我全身跟他緊貼着,擡頭仰望着他。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他低頭看着我。

我想起莫普說“絕不能讓指揮官察覺”,迎着他渾濁的雙眼,大着膽子答道:“我沒有說話。你聽錯了。你剛才忽然暈倒、全身發抖,你是不是做夢了?你的頭疼不疼?”

他似乎愣住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低聲答道:“疼。”

雖然還有點怕他,可看着他這個樣子,我又心疼起來,伸手摸上他光滑的額角,輕輕的揉。他一動不動任憑我揉着,過了幾秒種,嘴角忽然露出淺淺的笑,脖子一伸,居然把頭垂得更低,整個腦門都湊到我面前。

我有點好笑,也更心疼了,雙手輕輕按着他的額頭,低聲道:“剛才看到你暈倒,吓死我了。”

“別怕。”他把臉深深埋進我的胸~口,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控制着這個空間的一切,很安全。我會永遠陪着你,保護你。”

聽到這裏,我心頭一震。

之前他跟易浦城說,我會永遠留在這裏陪他。我就已經覺得,他似乎不想出去了。

現在再次聽到他這麽說,我的心情更沉重了。

他還閉着眼埋在我懷裏,黑色短發柔軟的蹭着我的臉頰,看起來是那樣溫柔而認真。我壓下心頭些許寒意,柔聲說,“可是你的親人、我的親人,莫普莫林,還有你的艦隊,都在外面。你不想見他們嗎?你還要指揮戰鬥、保護斯坦啊。”

他緩緩從我懷裏擡頭,嘴角已經沒了笑意,昏黃的眼直直盯着我。那叫我有點膽戰心驚,下意識別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誰知下巴一緊,已經被他捏住,被迫與他對視。

“我們不出去。”他輕輕說,“我的女人,放在我的空間裏,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這裏……”

“華遙……”他緊盯着我,鎖在腰間的手臂力道緩緩加大,“聽話。”

他的态度這麽強勢,以我對他的了解,知道不可能說服他了。他現在明顯變得很偏執,對外界空間不信任,才想把我放在一個最安全的空間裏。

我只好對他笑了笑說:“嗯。我只是問問你的想法。你要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他的眉目這才緩緩舒展,淡淡的笑意浮上唇角:“嗯。”

“咳咳……靠……”嘶啞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立刻擡頭看過去,朦胧的光線下,陰黑的樹林裏,那個掙紮着想從地上爬起來的血人,不是易浦城是誰?

可他剛把手臂撐在地上,身子忽然就騰空,疾疾朝我們飛過來!我猛的回頭,看到穆弦冷着臉,朝易浦城擡起了左臂,修長五指在空氣中輕輕一抓。

易浦城的身子一個急停,懸浮在離我們兩米遠的半空,不動了。他的短發大約是被疼出來的汗水浸透,濕漉漉貼在額頭。俊臉煞白得像紙,黑眸陰霾、五官扭曲;而腹部一個大大的血洞,一團稀裏糊塗的血肉流了出來,看起來恐怖極了。

此刻,他的雙手緊緊捂住自己脖子,發出嘶嘶的聲響。而穆弦的五指,正淩空緩緩收攏——他要掐死他!

“等等!”我大喊一聲,抱住穆弦的胳膊。他手一松,那頭的易浦城“撲通”一聲掉在地上。

穆弦緩緩側過臉頰,雙眼昏黃的望着我。

“為什麽阻止我?”他的聲音有點冷。

話音剛落,我耳邊猛的聽到呼呼風聲。轉頭一看,易浦城又被提了起來。

“我操……”他居然還在罵人,但立刻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狠狠甩向背後的大樹,“嘭”一聲撞上去,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撲倒在地。

“華遙,記住。”穆弦低柔的嗓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不要關心其他男人,憐憫也不可以。”

我心頭一震,知道只要再對易浦城表露出半點關心,他就會繼續折磨他。連忙大喊道:“你誤會了!我恨他,非常恨他,恨不得他馬上死。”

穆弦看着我不說話,似乎在審視我的話的真假。

我被他盯得心頭發虛,哪有時間思考,脫口而出道:“他是我最讨厭的人。可是、可是……就這麽殺了他,你不覺得太便宜他了嗎?”

穆弦沉默不答,我餘光瞥見易浦城微仰起頭,也看着這邊。

要怎麽樣,才能讓穆弦相信我讨厭易浦城,但又讓他活下去?

我看向易浦城,他也正看着我,目光晦澀難辨。

“他破壞了我們的婚禮,還打傷你,我恨他入骨。別讓他死得這麽容易。”我慢慢的說,“他是機器人,可以自我修複。以後、以後你每天打他一頓,等他身體修複好了……再打一頓。讓他每天都遭受一遍痛苦,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話一說完,他倆居然都沉默的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忽然說這樣的話,穆弦一定覺得很怪,但……我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

“我不同意。他是敵人,但也是軍人。”穆弦緩緩開口,“今晚我會結束他的性命。”

我聽得一驚,剛想再争取,忽然聽到那頭的易浦城沙啞的低笑起來。

“惡毒的女人……”易浦城斷斷續續的說,“老子白對你好了……”

我愣住,穆弦的眉頭蹙起,又聽易浦城說:“死就死……老子也……不虧!裝什麽純,反正老子抱過你、摸過你……”

穆弦的臉已經徹底冷下來,我原本心生怒意,可看着易浦城猙獰的臉、匍匐的軀體,忽然反應過來——他是故意要激怒穆弦!

為什麽?他是想讓穆弦一怒之下宰了他,免得再受皮肉苦嗎?

不,不對,他把命看得比什麽都重,怎麽會求速死?只怕有一點希望,都會扛下去求生。那他為什麽要激怒穆弦?

難道他是想把穆弦徹底惹火,讓穆弦不甘心讓他就這麽輕易死了?

對,一定是這樣。

我心頭驟然升起希望。

他還繼續說着:“……他殺我……也就算了,你……老子還挺喜歡你……差點親了你……怎麽就不念……舊情……”

我聽得頭皮發麻,也怕他弄巧成拙,心虛看向穆弦。果然,穆弦的臉色冷冰冰的,嘴角已經泛起森然的淡笑。

“不想死?”他輕輕的問。

我心頭一驚——他根本一眼就看出易浦城的用意了!

易浦城也是話語一滞,沒有馬上接口。卻見穆弦淡淡點頭說:“如你所願。明天我再來。”

我一愣,随即松了口氣——不管怎麽樣,易浦城的命暫時保住了。

穆弦沒再看他,轉身将我打橫抱起,往樹林外走去。只是他的臉繃得有點緊,顯然是易浦城的話讓他不高興了,這讓我有點惴惴不安。

走了幾步,我偷偷回頭看向易浦城,卻見他臉趴在地上,正看着我們的方向,血痕猙獰的臉上,嘴角一彎,居然對我露出了個蒼白的笑容。

***

走到樹林邊沿的時候,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整個大地籠罩在薄薄的晨光裏。我們在森林裏耗了整個晚上。

穆弦抱着我,一直沒說話。清冷如玉的臉,像是覆了層淡淡的寒氣,明顯還在生氣。

我望着他,柔聲說:“你別在意,沒什麽的。我根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垂下昏黃的眼看着我,不做聲。

我又問:“現在我們去哪裏?”

他的嘴角這才泛起微笑:“回家。”

家?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面前正是我們之前落腳的村莊。他擡起右手輕輕一揮,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山村小屋倏然消失,翠鸀的草地上,一座房屋像竹筍般從地上生長出來。銀灰色的懸浮房屋,清雅而素淨。那是……我們的家。

他噙着笑意,抱着我往“家”裏走去。而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虛假的“家”,心裏想的卻是,離莫林說的時間,還有一天一夜。

**

他一直走到卧室,才把我放下地。望着熟悉的擺設,正中他最喜歡的超級大床,甚至連桌上我倆的幾張合影,都跟真實世界一模一樣。我的心情變得有些柔軟,可是想出去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我去洗澡。”低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我點點頭,繼續看着桌上的照片,沒有回頭。過了幾秒鐘,卻發現身後沒有動靜。轉頭一看,他還站在原地,靜靜望着我,昏黃的雙眼下,臉頰卻泛起薄紅。

“你幫我洗。”他輕聲說。

我一怔。

以前他都是直接把我打橫抱起進浴室,而且都是他給我“洗”。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靜的,溫和的,帶點羞澀的,要求我幫他洗澡。

這麽高大一個男人,之前對着易浦城時那麽暴力強勢,現在對着我,卻像個懵懂的孩子。

我心頭一疼,走過去抱着他。

浴室裏水汽蒸騰,熏得人發熱發暈。穆弦端坐在浴池中,胸膛以上露在水面外,像一尊白皙光潔的雕像。我以為跟以前一樣,所謂洗澡不過是魚~水之歡的借口,誰知給他擦了半天背,他竟然一動不動,始終規規矩矩坐着。

“擡手。”我輕聲說。

他聽話的擡起雙臂。

“站起來。”

他嘩啦一聲出水,全身皮膚已經泡得微微發紅。我擦拭着他的長腿,而他站得筆直,甚至還把雙手背在身後,低下昏黃的眼看着我,很聽話很認真的模樣。而我意外的看到,雙腿間的小獸始終耷拉着,不帶任何欲念。

所以……

他只是在腦子混沌之後,單純的想要讓我照顧他?

我的眼眶一陣濕熱,低頭避開他渾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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