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難辨的目光。

不過換他給我洗澡時,他的身體還是有了反應。毛巾一扔,無聲的把我壓在浴室的牆上,之後,他就再也沒離開過我的身體。

這天我們的交~歡,與之前每一次都不同。

以前他雖然強勢,但多多少少也會根據我的喜好和反應,做一些讓步。可今天,他只是用精神力綁住了我,沉默的、徹底的主導了整個過程,不允許我求饒、不允許我退後。每當我擡頭,卻只看到他昏黃如暮的雙眼,和汗水淋漓的臉頰。

而當我們一起釋放的時候,向來只是蹙眉忍耐的他,卻破天荒的發出近乎痛苦的嘶吼。那聲音低啞得叫我心痛如刀絞。我緊緊把他抱進懷裏,而他睜着那雙渾濁的眼,在我懷裏無聲的顫抖着。透過那清秀而猙獰的臉龐,我渀佛看到我愛的那個清冷、倨傲、頂天立地的男人,正被禁锢在這具傀儡般的軀體裏,無聲而壓抑的煎熬着。

等他終于覺得滿足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熾烈的陽光照射着原野,大地像一幅幽靜的畫卷。卧室裏也灑滿金黃的日光,被褥白得發亮。我窩在被子裏昏昏欲睡,他卻松開我,起身下床,開始穿衣服。

我有些奇怪,不動聲色的看着他。

他把軍裝最上面的扣子扣好,又戴上了帽子和手套,卻沒有離開房間,而是端坐在床邊椅子上,靜靜的含笑望着我。

“你……不睡覺?”我問。

他輕輕搖頭:“你睡吧。”

“你要去做什麽?”

“我就在這裏。”他溫和的說,“華遙,我不能睡。保持清醒狀态,才能保護你。”

我更疑惑了:“可你不是說,你控制着這個空間的一切,這裏最安全嗎?”

他似乎愣住了,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做的事有點多餘。過了一會兒,他卻低聲答道說:“是很安全。但是,我想保護你。”

我看着他愣愣的、固執的樣子,心頭又酸又疼。他精神失常後,對我保護我這件事,變得更偏執了。

“你別太緊張了。”我柔聲說。

他搖搖頭,低聲說:“我不能讓上次的事再發生。”

我心裏咯噔一下,看着他:“上次?”

他靜靜望着我,渾濁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嘴角卻緊緊抿着,顯得臉色不太好。

“看着炸彈在你腳下爆炸,我卻不确定,是否能保護你。”他緩緩的說,聲音居然有一絲顫抖。

我心頭重重一震,呆呆的看着他。

我清楚記得,那個時候,無論易浦城如何恐吓、威脅,他始終淡定自若。即使爆炸前,他也只是清清冷冷的對我說:“你不會有事。”

後來,他輕輕在我耳邊說:“如果我死了,華遙,對不起。”這句話現在想起都叫我心如刀割。但我也以為,他很有把握用精神力保護我。

可今天聽到他的話,我才意識到,那個時候的他,其實是沒有信心的;甚至是……害怕的?不是怕死,而是怕我在他懷裏死去?

他那樣的人,居然也會感到恐懼。并且直到今天,依然印象深刻。

所以,是不是正因為這份恐懼,在精神失常後,他的潛意識卻造了這個強大空間,把我包圍進來——只是為了保護我?

而現在,他偏執的認為外界不安全,不肯離開,也不肯不睡覺,近乎精神過敏的防備着根本不存在的危險——只是因為始終記得,要保護我?

強烈的淚意剎那就湧進眼眶,我的心髒好像被一塊巨石壓住,連喘息都變得艱難。我連忙把頭埋進枕頭裏,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擡頭看向他,他始終靜靜的端坐着,雙眼暗沉如水。看到我在看他,他的嘴角浮現淺淺的笑意。

看到那溫柔的、懵懂的笑容,我胸膛裏的心髒,渀佛也在漸漸發燙。

還有什麽值得畏懼?

還有什麽能讓我們分離?

穆弦,這一次,我會保護你。

哪怕危機重重,哪怕身不如死,

我也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我會帶着這個迷惘的、溫柔的、痛苦的你,回家。

☆、52晉江原創首發

再次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光線很暗。穆弦依舊筆直的坐在窗前,背後是墨色的天空和璀璨的繁星。

我打開燈,他已經走到床邊,把我抱進懷裏親吻了一會兒。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眉目間似乎也有一絲疲憊。我想應該是連續使用精神力,以及通宵不睡導致的。想起莫林說檢測到他的腦死亡速度加快,我的心陣陣發疼。

不過想到今晚還要冒險帶他逃走,他累一點疲憊一點,對我倒是有好處。所以還是由他去吧。

“餓不餓?”他的嘴唇在我脖子上流連。我看向他背後的擺鐘,半夜一點。我大概估計過,昨天莫林出現的時間,是淩晨四點左右。

還有三個小時。

我點點頭。

他還在親我的耳朵,頭也不擡,手在空中輕輕一揮,藍光閃過,香噴噴的一桌飯菜出現在我面前,還都是我喜歡的菜色。

我早已饑腸辘辘,拿起筷子就吃。只是想着這一切都是假的,難免心情複雜。

“你不吃?”我看向穆弦,頓時臉頰一熱——他居然正在低頭解我的睡衣、目光專注的端詳着。

“不吃。”他的神色淡淡的,手已經覆了上來。

這段飯吃得我渾身難耐。可穆弦顯得很認真很有耐心,自顧自垂眸,安安靜靜撫摸着、逗弄着、舔舐着,就像是對我的身體玩上了瘾。

看着他一臉清冷的做着這種癡癡迷迷的事,我越發心疼。

快速吃完飯後,我心想不能再拖了,還有幾件事要準備。剛想對他開口,他卻松開我,起身穿衣服。

“我們去森林。”他淡淡的說,“易浦城應該修複得差不多了。”

我一愣——所以他要按照我昨天的話,去把易浦城再打一頓?不行!他今天要是又把他打殘,等會兒我一個人,怎麽把他們兩個大男人帶走?

必須有一個健全的易浦城,幫我一起把昏迷的穆弦弄到大海裏。

我得拖延他。

這時穆弦已經穿戴整齊,轉頭看着我。我心念一轉,說:“可是你還沒吃東西。”

他微笑搖頭:“我不餓。”

我拿起桌上的一塊面包站起來,送到他唇邊:“別不吃東西。我喂你。”

他靜靜看了我幾秒鐘,看得我有點心虛——他不會看出我的意圖吧?

下一刻,他卻把帽子一摘、手套脫下,重新坐回椅子,把我抱起放在大腿上,就着我的手吃了起來。那雙昏黃的眼始終盯着我,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他很高興,并且似乎忘了還有易浦城的事。

我又忐忑又心疼,柔聲說:“你喜歡,以後每天我喂你吃。”

“嗯。”他的眉目更舒展了。

我一邊喂,一邊在心裏盤算。

昨天我想過了,有三件事必須準備:

一是莫林說讓我們去空間邊沿——一片海洋。這個村落背後就是大海,可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別的海洋?莫林約定的地點,是不是這片海,我必須從穆弦口中探出來;

二是要有工具去海洋裏。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穆弦造的,必須得讓他給我造一艘船;

三是說服易浦城聯手。這個幾乎不需要擔心,以他的性格,勢必利益為先。

可是一和二,還真有點棘手。穆弦雖然性情驟變,人還是很警覺精明。

“在想什麽?”穆弦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吓得手一抖,擡頭就迎上他昏黃的眼睛。

“沒什麽……”我的心突突的跳,連忙從旁邊拿起一大塊他最喜歡的生牛肉,掩飾自己的慌亂。誰知手腕一緊,被他捏住了。

“說。”他盯着我。

我心頭一驚,下意識就把頭往他懷裏一靠,避開他迫人的目光。

“我在想……”我低聲、緩緩的說,“想……那場洪水,我在想那場洪水。”

他沒做聲。

我心頭一定,語言已經清晰連貫:“昨天聽你說炸彈的事,我又想起了那場洪水,也很危險,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他抱着我的手臂,用力收緊:“別怕。不會再有洪水。”

我提到洪水,就是想把話題往大陸結構上引,假裝有些擔心的說:“你确定?上次你暈倒在海邊,吓死我了。”

“我确定。”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與他對視,而後緩緩的、輕輕的說,“今後你不喜歡的,我會毀掉;你喜歡的,我們一起建造。”

聽着他低柔如水的嗓音,我的心渀佛被什麽輕輕撞了一下,柔軟的感動無聲的冒出來,在心頭蔓延。

可正因為感動,更迫切的想要帶他回到現實。

回到現實,我們一起建造。我在心裏輕輕說。

我沖他一笑,裝作随口問道:“沒有洪水了,那我們之前呆的那片荒蕪大陸,還在不在啊?”

“不存在了。”

我有些好奇的望着他:“那海洋後頭是什麽?我一直以為是那片大陸。”

“空的。”

我心頭驟然一喜,這說明屋子後頭這片海洋,就處在空間的邊沿,太好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過還不能完全确定,其他方向有沒有海洋。

“哦。”我恍然點頭,“你是不是用海洋把這個世界圍起來了?四面八方都是水。”

他搖搖頭:“一片海洋就夠了。”微微一笑說,“我不希望給你重複的景色。”

我朝他微笑點頭:“謝謝你,我很喜歡。”

我當然很喜歡,位置确定了,太好了。

再把話題往第二個問題引,簡直是順理成章。

我笑道:“既然有海,我們等會兒去釣魚好不好?以前看別人出海夜釣,好像很有意思。”

他點頭:“好。”

我簡直心花怒放,心想不如說服他把易浦城帶上,丢到海裏喂魚。正斟酌開口,卻聽他說:“不過今天不行。”

我一僵,他繼續說:“現在海洋是空間的邊沿地帶,不太穩定。過幾天我在海的那邊建好島嶼和大陸,再帶你出海。”

我心頭一沉,如果建好島嶼大陸,那麽海洋就不是邊沿了,而且也過了莫林約定的時間。我還沒想出對策,他已經松開我站起來:“該去森林了。”

屋外星辰漫天、河川寂靜。遠遠望去,幽深的森林渀佛籠罩在迷霧中,漆黑陰冷。穆弦牽着我的手,緩緩朝前走。我的心裏跟打仗似的,翻來覆去想辦法。

我不敢再提出海了,怕他察覺。可沒有船怎麽辦?

“喜歡嗎?”他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一怔,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中迷蒙燦爛的星雲。

“喜歡。”我喃喃開口,“我可以隔得更近去看嗎?”

他點頭:“我把它們拉下來。”

我連忙搖頭:“不,那多沒意思。我想到天空中去看。”我看着他,笑着說:“穆弦,造一艘飛機吧。當成新的天使號。”

沒有船,飛機是不是更好?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想飛?”

我點點頭,抱着他的腰:“整天走路,腳也很痛。”話音剛落,雙腳已經離地,他垂眸看着我:“不需要飛機。”

我一愣,就看到地面景物開始緩緩下降,而我們身體周圍浮現出淡藍色光澤——我們在升空。

“我帶你飛。”他從背後把我抱緊,“去任何地方。”

***

我們只飛了幾分鐘不到,周圍的星空渀佛超光速跳躍般,瞬間變幻了幾次,我們就已經身處燦爛的星河中。

隔近了看,我才知道,原來穆弦是造出了無數個縮小的星體,放在天上。絢爛的雙子星在我掌心旋轉閃耀,灰褐色年華柱在我腳下靜靜矗立,還有藍色的地球、橙紅色的太陽,都在我眼前漂浮着。

整個銀河系,都在我面前。

可這奇幻般的景色,一點也沒讓我欣喜。我有點沮喪,沒有船,也沒有飛機,那怎麽辦?難道要游過去?

眼睛到處看着,不時對穆弦笑笑。不經意間,我看到了天頂。

是的,天頂。墨藍色的天空,就在我們頭頂上方,看起來相距不到十米,那幾條淡藍色的裂痕的紋理,都變得異常清晰。

我不由得一怔。裂縫外,是不是就是真實世界?

“你不會再聽到那個聲音。”淡淡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我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心下駭然,轉頭看着穆弦。

他正低頭看着我,白皙的臉龐,在星光照耀下,就像美玉一般光澤柔潤。可那雙眼,卻依舊暗沉昏黃。

他說……“那個聲音”,他昨天聽到了多少?

“我加固了空間。”他的聲音很低柔,“不管那個聲音是誰,你都不會再聽到。”

我的心重重一沉,後背陣陣發寒。我勉強笑道:“你真的聽錯了,沒有聲音。”

他看着我不說話,只看得我心驚肉跳。過了一會兒,他把我輕輕一摟,只淡淡的說:“我們下去。”

我把頭埋在他懷裏一動不動,根本不敢看他。太吓人了。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是不是已經察覺我的意圖了?莫林說過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那我們逃跑的計劃,是不是泡湯了?

不,不對。我腦子裏一個機靈,他說“不管那個聲音是誰”,說明他沒聽到我們的對話內容,只是起了疑心。

我們還有希望。

可還是不對。

剛才我試圖要船、要飛機,都被他輕描淡寫擋了回去。之前我以為只是巧合,可如果他昨天就已經對我起了疑心……

他察覺了。

他知道我想逃走了。

剛剛對我說的話,分明就是警告。

我靠在他溫熱的懷抱,忽然覺得全身發冷,冷得膽戰心驚。

可現在的他意識混亂,對我的占有欲近乎癫狂,為什麽察覺我想逃走,卻沒有任何舉動?

我曾經試想過,萬一被他識破,會有什麽後果——也許會被囚禁,也許會被加諸更加瘋狂強勢的性~愛。可現在,他卻放任我跟他在空間裏自由行走。

為什麽?

我心頭悚然一驚。

他在等待,他在試探。他還不知道,外面的人想怎麽把我帶出去,所以在靜觀其變。

他是不是打算等我們開始逃亡後,再給與痛擊?

我只覺得全身都在冒冷汗——一定是這樣。

我不知道莫林還有什麽安排,也不知道到達海洋後,還要做什麽。可我現在只擔心,外頭的人苦心安排的最後機會,也會被穆弦伺機而動、徹底扼殺,從此斷絕我們逃出這個世界的可能。

恍惚間,我們的腳下已經是一片茂密的樹冠,離地只有十多米高了。我心亂如麻的看向穆弦——他的側臉清冷俊秀,看起來還很平靜。

“喜歡嗎?”他露出淺淺的笑。

我心裏七上八下:“什麽?”

“星星。”

我點點頭:“喜歡。”

“以後我教你造星。”他淡淡的說,“等我把外面的麻煩處理完。”

我只覺得心頭一股寒氣往上冒,他靜靜的看着我,昏黃的眼看起來冷酷又陰森。

我勉強開口:“好……”

我的話沒說完,因為他的臉色居然大變,眼中原本滿滿的金黃光澤,突然一閃而逝,漆黑而呆滞的眼珠赫然顯露出來。

我心頭劇烈一震——是莫林!約定的時間到了!

轉眼間,穆弦的身體又開始劇烈的顫抖,原本鎖在我腰間的手,突然就松開。我在短暫的緊張後,吓得魂飛魄散——我們還在空中!這個時間也太不巧了!

我一把抱住穆弦的腰!可沒用了!之前托着我們的柔和的精神力陡然消失。我倆從離地七八米的空中,直直向下墜去!

“啊!”我一聲尖叫,雙腿在風中抑不住的發抖,心裏又絕望又委屈——要是摔斷了腿,還怎麽帶他出去!

“呵……”一聲低低的嗤笑從下方飄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陡然感覺到一股大力箍住了我的腰!下墜的勢頭戛然而止!

沒有預想中的骨裂撕痛的感覺,卻落入了個溫熱的懷抱中。

黑夜星空背景裏,易浦城微眯着眼,低頭看着我,深邃墨黑的眼睛亮得像星辰。

我一愣,大喜過望:“易浦城!”

他點點頭,卻不答話,把我往地上一放,低頭看着懷裏的穆弦——原來他同時接住了我們兩個。看着他陰測測的目光,我吓了一跳,連忙說:“易浦城,你聽我說,時間緊迫……別!住手!”

來不及了。

他抓起穆弦的背,往空中一丢,一腳狠狠踢在穆弦身上。穆弦的身體被踢得翻滾着橫飛出去老遠,“砰”一聲撞在樹上。

還沒等我呼叫怒罵,他又一個箭步沖上去,把穆弦提起來往肩上一抗,轉頭看着我,臉上已經有了隐隐的笑意,看起來有點陰狠,又有點解氣的樣子。

“走,去海邊。”他的聲音卻是低沉有力。

我一怔,他看我一眼,言簡意赅:“昨天我都聽到了。”

我頓時明白——敢情昨天我跟莫林對話的時候,他就蘇醒了,只不過一直裝。果然夠狐貍。

他現在出現得這麽及時,只怕是身體恢複後,早就在暗中窺探我們,等待莫林的時間到來。

不過……

我望着他沉靜的側臉、銳利的眼神,雖然剛才踢穆弦讓我很不舒服,但現在逃亡為重,而且穆弦打他打得更重。他出了氣之後,能夠不計前嫌的配合,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好在海岸線并不遠,我們一路都沒有廢話,小跑着到了海邊。夜色裏海浪澎湃、水面暗黑。他把穆弦往沙灘上随意一丢,高大身軀矗在我面前,盯着我:“船在哪裏?”

我微微一僵:“沒有船。”

他一愣:“飛機?別告訴我什麽都沒有。”

我只得點頭:“什麽都沒有。”

“我靠!”他一把揪起我的衣領,顯然他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你他媽把他迷得三五六道的,就不知道問他要艘船,要架飛機?他手一揮就造出來了!”

我看着他緊繃的臉頰,陰沉的黑眸,搖了搖頭:“我要了,他不給。他已經察覺到我們要逃走了。我覺得他是在等我們逃了之後,打算一網打盡。”

易浦城一愣,松開了我,掃一眼地上的穆弦,沉默了幾秒鐘,轉身走向沙灘後我們的家。

“你去幹什麽?”我急忙問,穆弦一個小時可就會醒過來了。

“老子能怎麽辦?扯塊屋頂下來當筏!”他低吼一聲。

筏?

我連忙問:“要我幫忙嗎?”

“省省吧。”他不太客氣的說,忽然,他腳步一頓,轉頭看着我,這一次語氣卻很凝重。

“就算你這個瘋子老公已經布下天羅地網,我們也沒有其他路可走。”

我看着他近乎冷漠的臉龐,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明知前路叵測,我們也只能進,不能退了。

好在制作筏的過程還算順利。易浦城說我們的家是用新型輕金屬材料做的,密度小、材質好。他扯了半邊屋頂下來,又拆了幾塊大大的金屬板當槳,就把穆弦丢上去,我也坐上去。他用力一推,我們就離開了岸邊。他站在水裏,一直把筏推到足夠深處,自己才翻身也坐了上來。到這個時候,穆弦已經昏迷了25分鐘。

“我們往哪裏劃?”我問易浦城。

“筆直向前。”他冷聲答道。

夜色下的海面一望無盡,就像一頭深黑的巨獸蟄伏在我們腳下。幸運的是,越到海洋深處越平靜,一點風也沒有。易浦城就像一只卯足了勁的馬達,把幾只槳舞得翻飛。多虧了他的機器人體質,我們的槳快得像艇,海邊的樹林和房屋,很快就遠得看不見了。

可是時間也一分一秒的過去。

我抱着穆弦坐在筏的正中。他依舊沉睡着,白皙的臉頰在星光下光潔而美好。可我很怕他忽然就睜眼,睜開那雙昏黃的眼,然後我們就會被他拖進虛拟的深淵。

不要醒,不要醒。我把他抱緊,在心裏默念,讓我能夠帶你回去。

“看到了嗎?”易浦城忽然粗重的喘着說。我一愣,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卻只見黑黢黢的一片。我搖搖頭。

他已經打了赤膊,結實的胸膛全是汗水,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手裏的槳更快了,聲音中也有了喜意:“要到了!”

要到了?

我開始還有些不解,可過了幾分鐘,我也看清了。

“那是……”我欣喜的說,“空間邊沿!”

“哈哈!”易浦城大笑着,奮力再往前劃動幾下,我們的筏“嗖”的飙出去,就像是撞到了無形的牆壁,輕輕一響,停住了。

我抱着穆弦,看着眼前奇異的景色。

下方深黑的海水,頭頂燦爛的星空,渀佛在我們前方這個斷面,驟然消失。而整個無形的斷面之後,是我曾經在那座神秘城堡見到的,深灰色的、無邊無際的虛空。暗色的亮紋在虛空中閃爍、浮動,混沌一片,無邊無際。

我倆靜靜的看着,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問:“接下來怎麽辦?”

“鬼知道。”易浦城也在筏上坐下,眼神陰沉難辨。

我又看一眼手表(這是今天出門時專門找出來帶上的),還有十二分鐘,穆弦就要醒了。

可我們只能等待。天地無聲,水面死寂。整個世界渀佛随着穆弦的沉睡,也寧靜下來。我再回頭望去,星空、森林、大地,竟是那樣安詳而幽美。

“華遙!”身旁的易浦城忽然站起來,看着那片虛無。我回頭一看,也驚呆了——

水面。

在那個斷面背後,在無盡的虛空裏,居然也緩緩浮現出水面。水面一點點擴大,虛空一點點消失,然後出現了天空、繁星……看起來就像我們的空間,朝那個方向繼續蔓延了。

“這是怎麽回事?”我壓低聲音問,看着對面的景物還在一點點增加。

易浦城沒答,而是伸手觸向原本的斷面。

斷面消失了,他的手伸進了前方那片水域。

他眸中精光一閃,倏然笑了。

“哈。老子知道了。想出這個點子的,真他媽是個天才。”他說,“他們一定是用電腦,在穆弦空間的邊沿,造了個一模一樣的空間,以假亂真,接我們出去!”

我一怔,恍惚間好像明白了什麽,可又不是很清楚。

它們出現的速度很快,才十幾秒的時間,整個虛無都被填滿。一片廣闊無邊的水域,呈現在我們面前。

就在這時,我忽的聽到懷中一聲嘤咛,只吓得心驚肉跳。低頭望去,穆弦眉頭微蹙,睫毛微顫。

他好像要醒了!他竟然要提前醒了!

“快!”我大喊一聲,易浦城擰着濃眉,奮力一劃,我們的筏瞬間就朝新的空間沖去。

☆、53章

夜色如水,繁星如夢。

海面平滑得像鏡子,幽幽延伸到無窮遠處。

小筏無聲越過空間斷面的時候,我的思緒有片刻的遲滞,似乎感覺到有一層輕不可觸的細紗,拂過了臉頰。

也許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嗡——”一陣隐約而低沉的引擎聲,似乎從頭頂很遠的地方傳來。穆弦的眼睛仍未睜開,我抱緊他,跟易浦城同時擡頭望去——

墨色的蒼穹頂上,鑲着一道月牙形的白色亮斑。但那不是月亮,因為它非常大,幾乎把我們頭頂的天空一分為二。它還非常亮,像白熾燈一樣晃眼。

忽然,一道更加刺眼的白光閃過,我不由得閉了閉眼再睜開,只見那片雪白的背景裏,赫然多了五艘黑色的戰機。它們只在空中停了一瞬,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急墜,朝我們降落下來。

我的心頭瞬間湧入驚喜——亮斑必然是新空間的出口,戰機就是救兵。這是個虛拟空間,看來他們也是虛拟的意識體。

“小姐,撐住!”一道沉厲的聲音劈空而來,“精神力空間馬上會崩潰!崩潰帶來的力量很可能波及到這邊!撐住!”

是莫普的聲音!

幾乎是同一瞬間,我感覺到整個水面劇烈一顫,一圈圈波紋密密麻麻蔓延開,就像原本光滑的鏡面,被震裂出無數道細縫。

與此同時,山崩地裂般的震動聲,渀佛平地驚雷,突然從背後傳來。

易浦城臉色鐵青,我駭然轉頭。

這是無比詭異的一幕。

幾步之遙,我們所在的水面風平浪靜。可剛剛離開的空間,已然天翻地覆。

天地渀佛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天空被扭曲成詭異而狹窄的形狀,原野正被撕扯成四散零落的碎片。星星拖着長長的火尾,一顆顆隕落;黑色的海洋像煮沸的大鍋,巨大的海浪翻滾着、折疊着,越漲越高。

整個空間,在我們面前壓縮、旋轉,像一張鬼臉在變形。

“抓緊筏!”易浦城在大喊,就看到一個巨大的浪頭越過斷面,朝我們劈頭蓋臉砸下來——這個空間也被波及了!

可我哪裏有手抓緊筏?懷裏是穆弦!我毫不猶豫将他抱得更緊,猛吸一口氣閉上眼。

“撲通”一聲,筏被打翻,我們掉入水裏。

鹹濕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灌過來,視野裏迷蒙得像霧。筏早已看不到了,易浦城也不知所蹤。水面上的嘈雜聲音,也變得遙遠。

我的腦子有片刻的空白,過了幾秒種,才意識到我們一直在下沉。

我立刻雙手抱緊穆弦,緩緩吐出肺裏的空氣,用盡全身力氣,開始蹬水往上游。穆弦很沉,但在浮力作用下,我可以勉強把他往上拖。這讓我重燃信心——只要堅持住,飛機上的救兵就會來了。

誰知剛往上游了一小段,我就感覺到水面開始旋轉。一股巨大的力量,像繩索纏上腳踝、雙足、腰間、全身,我根本無法掙脫,不由自主随着水波旋轉起來,越旋越快。

我們掉進了水面下的漩渦。這是最恐怖,最無法逃脫的災難。

漸漸的,我的視線開始模糊、頭暈目眩。撕裂般的疼痛開始侵襲臉和全身,我知道再有幾秒鐘,我們就會被漩渦的力量撕成碎片。

我的胸口也越來越堵,終于忍不住張開嘴,大股大股的海水灌進嘴裏和鼻子裏。

我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只能憑借雙手的感覺,把穆弦抱得更緊,頭埋在他懷裏,我閉上了眼。

世界無聲震蕩,世界一片黑暗。

我恍恍惚惚的想,不知道再次醒來,我們會在哪裏,現實還是虛幻,天堂還是地獄。

***

迷迷糊糊間,我忽然感覺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從背後輕輕托住了我的腰。同時似乎有一股清新的空氣,鑽進了鼻腔裏。我下意識大口大口喘氣,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睜開眼,眼前依然是茫茫海水。身體周圍卻有一層淡藍色的光澤,阻隔在我和海水間。而我懷裏……已經空了。

還沒等我回頭,就看到眼前的水面,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刀生生斬斷。暗黑的海水在我面前驟然一分為二,兩道筆直高聳的水牆瞬間形成,一直延伸到無窮遠處——整個海洋都被劈開了!而我們就如同破繭的蝶,從水牆的縫隙中,倏地往上升

去。

轉眼間我們沖出了水面。外界分崩離析的巨響,驟然重回我的耳朵裏。

我的腰間一緊,已經被那人正面摟進懷裏。

深黑的天幕下,明明暗暗的亮光裏,他靜靜的低頭看着我。濕發緊貼額頭,白皙的臉頰還挂着水珠。深黑的、漂亮的眼睛,像幽幽深潭,又像寂寂星辰,注視着我。

他醒了。

我眼眶一熱,緊緊抱住了他。整個世界渀佛都在我耳邊沉寂下來,只有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黑色的眼睛……他現在是否已經恢複了正常?

我重新擡頭看着他。像是察覺了我的心思,他用那雙幽黑清冷的眼睛看着我,聲音低柔、暗啞、有力。

“是我。華遙。”

是我,華遙。

我的喉嚨瞬間哽咽,太好了。看來離開了那個空間,他就恢複了正常。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只用力點頭。他箍在我腰間的手無聲收緊,深深看我一眼,目光就移向下方的水面。我也轉頭,此刻就算天翻地覆,我也不覺得害怕了。

他醒了,他回來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實在危險而恐怖。那個空間的力量,完全攻過來了。

我們頭頂的天空也在扭曲,海面在傾斜,整個海洋像是蟄伏着無數只暗黑的巨獸,洶湧澎湃。

我倆懸浮在海面上十多米處,戰機在我們頭頂不遠處轟鳴,數道亮光照在颠簸的海面上。一條條細白的金屬繩索,從機腹垂落到海裏。我依稀辨認出,易浦城抓住一根繩索,拼命在往上爬。還有其他數十人,都在海浪裏翻滾着——應該是飛機上跳下來的搜救人員。

穆弦那清冷如玉的側臉上,黑眸陡然變得銳利逼人,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奇跡發生了。

一道無邊無際的、淡藍色的、半透明的細細密密的網憑空出現,輕輕往海面覆蓋下來。海水還在翻滾掙紮,可好像怎麽也越不過那張網了,瞬間就平複了許多。

那是穆弦的精神力!

“指揮官!”天空中傳來莫普激動的聲音。

“指揮官!”那些原本漂浮在水面的士兵們,也發出激動的呼喊,他們紛紛抓住了繩索,開始往上撤離。

穆弦沒有回答,也沒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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