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紅一聲‘哥哥’,但此刻對着執紅本人再喊這麽一聲 ‘哥哥’,并且還是這樣極具情濃意重的深義,夜玲珑察覺自己的腳板底一陣發麻,并且麻意如同光速一般,湧上了自己頭皮,炸。渾身一個抖,這該有多麽惡心,醜八怪竟然對執紅語出關心,面露擔憂,竟……竟……竟然在撒嬌!
“我當然無恙。”執紅低低嘆出一口氣,“你知曉自己腿部有疾,方才如何不進來休息?玲珑她也不是外人。”說到這裏,執紅對夜玲珑點了點頭。夜玲珑雖不想笑,但也還是馬上回笑。可——赤光武卻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夜玲珑,就連之前的禮貌都沒有了。直接當她是縷空氣。
夜玲珑心底裏翻了個白眼,心頭直叫人醜就該殺千刀。
“玲珑,能勞煩你送些點心麽?我想與光武閑話一番。”
夜玲珑心底也有不爽——你出去一個晚上,跟你的畫仙閑話,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不要理你的女人,要跟這醜八怪師弟再閑話?請問你的閑話怎麽那麽的多呢?你是話痨嗎?
當然不能這麽說,郡主的血海深仇還沒讨呢,夜玲珑柔情百轉,微微一笑,體貼道,“你們兄弟好好聊,我去拿些小酥糕。”說罷,逃也似的端起裙子就跑,簡直不忍再看那不堪入眼的人,把執紅那英氣勃發的衣服給穿成虎背熊腰!
“下次要我不在,你就自己進來坐着。站那麽久做什麽?”執紅語氣有些埋怨,她繞到赤光武身邊,側過臉,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撩開你的褲腳,我看看。”
“哥哥不用。”
執紅仍舊像長輩一般,由不得赤光武的推說。索性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腳踝。脫開短靴,掀開一看,果見那關節處全部紅腫,執紅咬了咬牙,語氣焦急,“你讓我好內疚。”她一邊說着,一邊擡起手掌,運出療傷靈咒,往那腫脹的部分按了上去。
“這不是方才站的。”赤光武否認起來,他的眼神有些逃避,但也閃過了不為人知的欣喜。
“那既然早就有傷,剛才為什麽還要站着?”執紅幾乎怒氣沖沖地問,她搖了搖頭,面色沉了下去。
“哥哥別生光武的氣。”赤光武的聲音變得微小,也低下了頭,模樣很難過。“光武只是想第一眼就能見到哥哥回來的樣子。”
“算了。”執紅終于收了手掌,重新坐下。與他對視,“還疼嗎?”
赤光武雙手一下一下地抓着椅子把手,似乎很高興。他搖了搖頭。“不疼了。”此刻的夜玲珑終于不用再看兩人方才暧昧的模樣,端上點心,放在小茶桌上。轉身機敏請辭,“夜太深啦,玲珑休息啦。”
“快去吧。”執紅允了。夜玲珑心中大吼一聲,蒼天饒過我!就逃也般地飛快地走出了大廳。
“哥哥,她是誰?怎麽像鲛人族?是哥哥的新朋友嗎?”赤光武的眼神變得非常深邃,并且,不合時宜地,有一抹殺意寒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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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執紅微微卡了卡,支吾起來,“她……”
第四節 醉卧沙場 (2)
“難道,是哥哥中意之人?”眼裏的那道殺意似乎更加難以掩藏了。
“對玲珑,我确實有歡喜之情。”執紅點點頭,難得的,那冰山臉頰上浮出了一片紅暈,随後娴雅一笑,“怎麽了?光武覺得她如何?”
赤光武神色微楞,但很快,他就轉出笑臉。裝作毫不在意,“呵呵,這個……女人嘛……”他回答的非常暧昧,但沒有全部說完、更沒有說清楚。“不錯的。”可這三個字分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次日清晨,三彩殿的所有下人,竟然全部都回來了!雖然不知有沒有新面孔,或者被換掉的人,但比起之前的人數,可謂只增不減。一下讓之前清靜的三彩殿,變得相當熱鬧。談吐聲、腳步聲、奔跑聲,連連問安聲,五花八門,更有車水馬龍之勢。
赤光武指揮在中央,伸出指頭,“這麽不小心?動作輕一點,哥哥喜靜,動作太大的,一律不許。”
“你怎麽回事?這片菊花,不歸你管,誰也不許動的!”
“走開走開,說過了,绛紅宮這一塊,人手都要最精的,你這般靈力怎麽行?給我滾去其他二王那邊。誰都好,就是不能在绛紅宮。”
午後時分,執紅又開始整理她的小紅菊們了。
“你這個弟弟很威武嘛!”夜玲珑這一次也脫了鞋子,跟着她一起打理起來。
“怎麽說呢?”
“這麽多的下人,他一個上午就全幫你弄回來啦!”
“辛苦他了。”
“他很在意你嘛!”夜玲珑輕聲哼道,偷看了一旁正在‘指點江山’的赤光武。諷刺道,“我怎麽覺得,他愛你呢?”夜玲珑向來有話直說,憋在心裏相當不舒服,尤其是自己現在名正言順是執紅的女人。
“胡說八道。”執紅莫名其妙地瞅了夜玲珑一眼。
“可不是嗎?他看你的眼神,跟我看你的眼神,分明一樣嘛!”夜玲珑挽起一些倒落的花枝,用小木棍扶起它們,再用纏線綁好。
“胡說,我們的友情非常深,”執紅解釋,“他的腳也是當初為了救我,落下了病根。”
喔!原來是這樣,難怪昨晚拿那臭腳說事,一個大男人,拿出長毛的腿也不害臊!擺明就是為了執紅心疼他。夜玲珑不爽地歪了歪嘴角,“那還真是病的好。”
“哥哥,需要幫忙嗎?”也不知什麽時候,身後竟然飄來這麽一句話。夜玲珑頭皮都炸了,不知被聽去了多少?她有些不悅地斜了斜眼睛。
“不用了,我喜歡光腳弄這片園子。髒的很,你別進來了。”
“逃走的幾大護法,我已經替哥哥逐一教訓過了。實在是不是好料,改天,我再為哥哥挑選新的能人,送來三彩殿。”
“哪裏需要那麽麻煩?”執紅并不看他,擺弄着手中的花骨朵,“護法什麽的,都是做樣子的。色彩之神,天界本也是個湊熱鬧的笑話。”
“哥哥胡說!”赤光武的口氣立刻急躁,痛心得溢于言表,顯然他心中的執紅,分量果然不輕。“哥哥武藝超群,雄霸一方,如何這般說自己呢?光武不幹!”
肉麻不?還你不幹了?輪不到你說幹不幹呢,我還沒說我幹不幹呢!真心欺負人,當我不存在怎麽的?夜玲珑心底冷哼。
“哈哈,沒事。種種花,萬年也是彈指間。”執紅悠然地回答。
“哥哥!”
“呵呵,沒事。”
夜玲珑覺得非常吃味,沒錯,跟喝了老醋一樣快要酸死了就算了!尤其對方他媽的還是個男人,長得難看就拉倒了,竟然還有龍陽之癖,垂涎執紅。喜歡大男人——朱王殿下!當我鲛人族第一美人在這裏是個擺設?
這世界上聽說過美人計,可沒聽聞過醜男計!真是豈有此理。
夜玲珑就不信了,難不成自己要跟這麽沒有競争力的人一争高低?當下也是照葫蘆畫瓢,來一個側翻,“唉喲,我的腳!”雙手一撲,就往執紅身上‘倒’了過去。
不過,實在是不巧,她竟然沒有倒到執紅身上,反而倒在了赤光武的手臂裏。赤光武手臂一緊,朗聲問,“玲珑姑娘,扭着腳了嗎?”他的眸子裏有着一股懾人的、毫不掩飾、仿佛馬上就要宣戰的殺氣!
“玲珑,你還好嗎?”執紅側過臉來瞧了瞧。
“還好還好!”夜玲珑立刻站穩。前方的執紅又彎腰開始撿起花壺道具,看來不打算繼續收拾了,準備擦腳出園子。
“哥哥,我幫你擦吧。”
夜玲珑又被惡心到了,不等執紅回答,她示威一般高叫,“執紅,我來服侍你吧。”
“嗯?”執紅似乎有點沒看明白,水眸在兩人之間反複瞅了瞅。
“哥哥,還是我來吧。”赤光武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看執紅。夜玲珑見他往前走去,馬上一個側身擠開他,毫不客氣地推了他一把,大叫,“執紅,平時都是我幫你呢。”
“我……”
“我!”
兩個人推了半天,再一回神,竟然瞧不見執紅的影子了。
“天殺的!”夜玲珑沒好氣地吼出聲,“你……你不知道執紅他喜歡女人嗎?”
“哼!”赤光武也不争執了,一臉戾氣地插起了雙手。
“你覺得自己很像女人嗎?”夜玲珑挑釁般說道,滿臉鄙夷地,對他歪了歪嘴。就差點沒吐唾沫了。“你龍陽癖你啊?”
“你什麽居心靠近哥哥?”赤光武轉過臉來,猛地瞪了夜玲珑一眼,“哥哥一向不近女色,每一次靠近他的女人,都是心懷鬼胎、活該都不得好死!”
“我懶得跟有斷袖癖好的人講話呢。”夜玲珑有些嚣張地說道。“心懷鬼胎?我懷的是女人心,生的是女人胎!哈哈哈哈!”她得意百般跟撿到武功秘籍一樣開心。
果見對方被自己激怒,赤光武舉起手掌,掌中已經攏上了紅豔豔的光球。毫無猶豫,他直接一掌劈了下來,看樣子是要扇上夜玲珑的臉。這樣的怒火,也大概确實是承認了,這個人果真是愛執紅的。執紅面容儒秀,深瞳似水剪秋,身材清瘦,性格也不乏陰柔面,果然也是足夠吸引有這方面想法的男子啊!
但見那一招又快又狠,夜玲珑卻絲毫不閃躲。不出所料,這一掌被執紅的手截在半空之中。赤光武叫嚷了,“哥哥!她不懷好心的,我看得出,你相信我!”
執紅眉頭斂了斂,手上加多三分力,沉住一口氣把赤光武的手狠狠、無聲地壓了下去。又看了一眼正在面露柔弱的夜玲珑。
“哥哥,你莫要又上當一次,幻漣郡主的事還不夠警醒嗎?怎麽又可以相信水族女人?”
執紅的面色瞬間白了一大半,似乎咬住了牙齒,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一般。片刻後,她薄唇微抖,很大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難以忍受,“不要再提她了。”
“哥哥!”
“你這人真是,幻漣郡主跟朱王那是一段佳話,什麽警醒不警醒的?”夜玲珑裝作一派好心,其實是聽出端倪,想往深一探究竟。
“佳話?哈哈!”赤光武仰頭長笑兩聲,醜臉露出鄙視,那可謂是醜上加醜,嘴角的橫肉都抖了三抖,似乎理字全都姓了赤,“若不是哥哥寬容,留她死了個全屍,哼!我也饒不了她!”
“我說了——不要再說漣兒的事了!”執紅揚高了聲音,那嗓音帶着靈力攪合,大殿庭院頓時一派安靜,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沒人吱聲。她轉過臉來,目光審視一般盯着赤光武,“光武,請你至少,對逝者保持尊重。”
赤光武眼神一偏,有些氣憤地低下了眼睛。
面對徒然轉折,夜玲珑心裏卻如同被捅了一個洞一般,很多情緒和好奇湧了出來。當年的事,到底如何?聽信二公主的一面之詞,是對是錯?
第四節 醉卧沙場 (3)
赤光武壓了壓情緒,深吸一口氣,并未再繼續回話。夜玲珑也保持機敏的沉默,不敢說出多餘的話來。但心中的動搖之感,卻不似作假。當年的事聽得出是有幾分隐情,但這其中的隐情又是否大得過郡主的仇恨呢?晚上,一定要找二公主再問問清楚才行!
時近中宵,庭院裏的樹葉也差不多忘記了白天發生的事。月亮露出半張白臉,又來偷看绛紅宮了。
夜玲珑安靜地呆在房中,把龍珠放在掌心,與流螢對起話來,“殿下,當年的事你可以再說得詳細些?為何我覺得執紅不似那般的人?”
“你的心難道動搖了?這才區區幾日?”
“不是的,殿下……”夜玲珑辯解,她心底十分猶豫,“與朱王相處了這麽久的時候,真的很難想象朱王是當初的始作俑者。”
“他是男人,玲珑。男人上了床,哼,都是畜生!”
“殿下,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錯怪了執紅呢?這個後果将是無法估計的。”
流螢首次對執紅的事出現了片刻沉默,夜玲珑本想與流螢好好相商,不要冤枉好人,誰知這份沉默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夜玲珑的房門被人一腳蹬了開。吱嘎一聲巨響,門板還在寒風中晃動得厲害,顯然沒有來得及完全承受那帶着憤怒的一腳的踢抖力量。
來人人面豬貌,雖然穿着華貴,但很難提升他的氣質。豬臉人雙眼狠狠一眯,咬牙切齒,破銅嗓子吼,“果然,妖女!你果然要害哥哥!這是什麽?!”赤光武一步上前,伸手就要來奪取夜玲珑手中的龍珠。
夜玲珑心中大喊一聲不好,馬上袖口一揚,珊瑚劍已經飛出利刃朝赤光武刺了過去。誰知這赤光武不是等閑的料,當下往後一個側翻,拔足就飛了出去。夜玲珑哪裏能讓人跑了,奮起就追,消息要是漏給了執紅,天殺,自己也要小命難保!
情急關頭,哪裏還顧得上這個醜八怪?殺掉他再說,滅口!
她握緊珊瑚劍,左手與此同時,橫掃力氣,一掌朝赤光武的右腳拍了過去。他的腳上不是有病根麽?那可正好!夜玲珑狠了心腸,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醜八怪逃了,絕對不能去通風報信。
果不其然,朝那腳打過去就是對的!赤光武當下右腳一扭,馬上就從上頭摔了下來,不過他很快就站穩,面色猙獰,雙手立刻出了兩把冷劍,交叉在胸前。仿佛準備好了要跟夜玲珑對決。他沉聲寒笑,嗓音沙啞得如同老鐵磨鏽,“我殺了你,再跟哥哥交代。”
“做夢!”夜玲珑絲毫不示弱,寶劍直成與身體平行,側身立刻回旋成暴風,不僅如此,還有水珠凝結成冰從暴風圈中射出,朝赤光武逐一掃射過去,又快又狠又凍!顯然赤光武因為夜玲珑的外表低估過她的實力,因為此刻他的眼中驚異大過了自信。夜玲珑才不顧那些,一邊狠毒地讓那些冰刀飛上對方胸口,一邊高舉劍柄,對他對決。
赤光武驚異是驚異,但很快又調整了情緒,進入了導戰模式,刀劍碰撞期間,夜玲珑大力地用珊瑚劍劍尖,劃開了對方的臉,本以為會血流不止,卻沒想到沒有任何血跡湧出。夜玲珑疑心——難不成這醜八怪臉上有易容?
來不及她反應,此刻,赤光武已經目光猙獰,夜玲珑定睛再看,對方的眼珠變成了紫色,并且牙齒竟然都瞬間暴長,突出地伸了出來。雙劍高舉,黑發張揚,月光下的這副青面獠牙——當真就是嗜血之魔。
說不畏懼這樣的兇狠性的變化,那絕對是假的。可,赤光武他不是七色仙之一嗎?怎會是這般模樣?分明是一副心腸交付魔鬼的模樣!夜玲珑不管三七二十一,揚起寶劍再度拼殺上去,并且狡猾大叫一聲,“執紅救我!你弟弟要殺我!”
赤光武聞言更氣,牙關嘎吱作響,臉上已經寫滿了——老子這就送你下地獄的嗜血狠厲。
打鬥聲激烈乒乓,引來些許下人圍觀,這個時辰執紅本已就寝,但聽隔殿的夜玲珑呼救,連忙起了身,随口問了句下人:“什麽事?”
“是赤色仙與玲珑姑娘打起來了。”
執紅心中一涼,立刻提起‘捉豔’,點足就飛。生怕夜玲珑出了點什麽事。按執紅的想法,赤光武是自己生死之交的弟弟,夜玲珑是自己喜歡的人,兩人本該就是一家人,怎麽會大半夜打了起來?有什麽矛盾可以讓自家人動刀子的?
她穿過長廊,雙臂一展,‘捉豔’徒然插入戰局,左手快速扯住夜玲珑的腰,右手朝後一翻,擋住赤光武劈下的雙劍,讓本在對決的對戰雙方都僵持在了一起。“又鬧!”執紅這一下當時氣得面紅耳赤了,她高喝一聲,怒意濃濃,“究竟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了?”執紅轉過身來,大力壓下赤光武的雙劍,瞪着赤光武。此刻,在執紅看不到的角度,夜玲珑朝赤光武得意一笑。
“哥哥,夜玲珑她……”
不等赤光武有時間告狀,夜玲珑又挺直了腰,一癟小臉,狂哭出聲,她抓住執紅的手臂,“執紅,他輕辱于我!他方才闖入房間,他……”伸出一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指向赤光武的方向。
“妖女,你竟信口雌黃!”赤光武上前一步,果然暴怒。但執紅立刻就伸手推住了他的肩膀,防止他繼續上前。赤光武見執紅動怒,當下面色又凝,硬生生地忍了下去,站穩原地。
“是真的嗎?”執紅臉色相當難看,似乎想起了很差勁的回憶。秀臉幾乎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嘴唇完全抖了起來,好半晌也不見赤光武答話。就這麽一個空擋,滿院的下人們也都屏住呼吸,不少,已經有幾個開始朝外跑了起來。
執紅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見赤光武不回話,她厲聲又問,“是不是真的?當初幻漣也說過一樣的話,但我沒有相信她。”
夜玲珑聽之,心叫嚎叫——蒼天幫我啊!幻漣郡主魂魄顯靈了!
見赤光武還沒有回話。執紅索性伸出手把夜玲珑攏在了懷裏,聲音都抖了起來,“我再問一次,玲珑方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不信我?你懷疑我、你懷疑我?”赤光武亦是瞪圓了眼睛,失望地看着執紅。聲音不住地打顫,他微一仰起頭,忍聲道,“你……你我兄弟情義多少年,你選擇相信別人?”
執紅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極度隐忍。“相信你,那好!我問你一句話,你實話實說。”
“我知無不答。”赤光武微微擡了擡臉,又憤恨地瞪了一眼夜玲珑。
“你對我是什麽感情?”
果然換來的是一片死寂的般的沉默。夜玲珑小心地擡起眼皮去看了對面垂下雙劍的那個醜陋男人,後者低着頭,眼神晦暗,沉默得說不出話來。
“你對我是什麽感情?”執紅又問了第二遍,這一下,滿場下人已經吓退得一人不剩了。赤光武微微偏了偏腦袋,不選擇與執紅對視。
“漣兒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執紅幾乎是哆嗦着聲音說出這句問話,夜玲珑可以感到他的身體正在發抖。情與義發生了沖突,兩邊,難以收放自如。她心中微痛,伸手抓住了執紅微涼的手。
“你不該……”赤光武的聲音變得有些虛弱,似乎也難以接受這樣的質問。尤其對象是來自他仰慕的執紅,“你不該這樣問我。我對你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愛情,你不懂。”
“我不懂……”執紅失望至極,反倒是點了點頭,諷刺地點着頭。好像在說,很好啊,我的确是不懂。
“你也不該,不該懷疑我。”赤光武的臉有些賭氣地偏向了另一邊。
“不該懷疑……哈哈……”執紅哈哈笑了兩聲,但毫無笑意,并且聲色凄涼。“那好,那你告訴我……你什麽時候——選、了、魔、道?”執紅的眼角慢慢漲出了血色,她擡起眼眸,疏離與隔閡俨然升起。
第四節 醉卧沙場 (4)
赤光武雙眼猛地一睜,握着劍的雙手,突然一下,都如失去力氣一般垂了下來。看來剛才青面獠牙的模樣執紅看到了?還是,魔氣一下太大,聞出來了?渾身都抖了起來,他受損的右腳突兀性一軟,整個人朝後退了一步才站得穩。正呼呼地喘着粗氣,一聲微不可聞的,“哥哥,你……你聽我解釋……”他明顯慌張,方才晦澀的眼神,此刻非常飄移不定地掙紮。
執紅的臉色好不到哪裏去,“是漣兒死之前,還是她死之後?”
“哥哥,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的!”赤光武急急放高了聲音。
“解釋?”執紅點點頭,右手把夜玲珑抱得更緊了,甚至還低頭吻了吻夜玲珑的發渦。一來是為了确定自己對夜玲珑心意不假,二來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夜玲珑,三,當然也有對赤光武示威——‘這是我喜歡的女人,你休要碰!’的意思。
那一吻有些幹澀、冰冷,但也成功地讓夜玲珑在這等心驚的時刻心中發癢。甚至有些甜蜜地擡頭去看執紅此刻痛苦的臉,并為執紅關鍵時刻選擇相信自己而感動不已。執紅沉住氣道,“那你解釋給我聽。”
“哥哥,她真的是要害你。當初的水族郡主也是不安好心。我的做法,都是為了保護哥哥。”赤光武振振有詞。
“你對漣兒做了什麽?”執紅忽然揚高了聲音,她右手再次舉起‘捉豔’,血色窄刀反光處一片朱紅之狂,“給我從實招來!”執紅左手狠狠一抱夜玲珑,力氣雖大,卻叫人分外安心。似乎在做一個承諾——別擔心。然後她将夜玲珑從懷中又推了出去,讓她去到安全的位置。
夜玲珑剛一站穩,心中憂慮已添高一分。見那溫眉和目的執紅此刻面色掙紮扭曲,并且爆喝了一聲,朝赤光武飛了過去,“你究竟是怎樣逼死她的?你說啊!說啊說啊!”
“哥哥,那郡主心術不正,與人瓜田李下茍合,背叛哥哥!真的不可以與哥哥在一起!哥哥,你相信我。”
“光是一句‘相信’,誰人不懂說?”
嘭——赤光武架起雙劍,才能勉強擋住執紅猛烈劈下的一招。他俨然也是雙瞳充血,痛心疾首地咬住了牙齒。
“你跟魔界做了什麽交易?你早就堕落出了仙道,是不是?早就不是我當初那個弟弟了!”
“不、我沒有!”赤光武的眼裏有了恐懼,是那種害怕失去親人的驚恐,他的目光再也沒有分心任何一絲一毫給夜玲珑,不再觀察她的動向。而是全部牢牢地鎖定了執紅。
“你相信我……”赤光武這幾個字,幾乎沒有了聲音,他渾身冷顫不止,眼眸血紅。一種有苦難言、想哭卻不能哭的糾結在他周圍凝聚成了氛圍。讓周圍的植物都帶上了感傷,尤其是那一片血菊,紛紛扭開了頭,仿佛不忍看他。
執紅狠狠一咬下唇,馬上,有一小條血絲順着她嘴角滑了出來,一個側身,‘捉豔’再次被月光攀上,露出凄冷。下一瞬,她一個回身,手起刀下,斬情無悔。天空中慢悠悠飄下了一截衣角,赤光武倒抽一口冷氣,張大了嘴看着那塊飄落的布條,眼中一片絕望。小布條飄動得極慢,仿佛時間都凝住不前了,因為天下間再也沒有什麽事比這一刻更加重要。切斷的是情義的羁絆,切斷的是所有的妄想,切斷的還是,從不曾說出口,只有默默守護的執着。
這是——割袍斷義。只因為一句魔道,仙魔殊途,執紅就不分青紅皂白地、無情地斬掉了。甚至所謂的‘我聽你解釋’的話語,也根本沒有意義。仿佛感情從未存在過一樣,輕的堪比那飄悠的布條,沒有分量。
她是不是真的就這麽絕情?她根本不屑赤光武的解釋。根本沒有花一刻鐘的時間去聽對方的來龍去脈,竟然已經下了決心,這麽快就斬斷了聯系。夜玲珑看到此情此景,心口一陣惡寒。
執紅的果決,不是可以随意揣測的。回想那句‘仙凡有別,本就是孽緣’的說法,夜玲珑對那凡女的同情,可謂在這一刻放大到了極限。執紅當真可以——如此無情!
她的仙之道就是剛毅果敢,那麽,她之後的神之道就是高态權威,是不允許任何侵犯和挑釁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道不一樣,就會揮劍斷情。夜玲珑,你看見了嗎?執紅強大起來的模樣,你怕不怕呢?執紅牢固的等級和服從般的思想,你驚心麽?
此刻的執紅稍作緩和,閉了閉眼睛。面容清冷,她背對着赤光武,目光如同死寂的廢水,幹薄的唇嗫嚅,“你我今日——恩、斷、義、絕了。”不知聽見這句輕飄飄語氣,卻分量十足話的赤光武是什麽感覺,總之夜玲珑是被吓得心髒怦怦直跳——不管這件事是對是錯,因為已經發生了,已經仙魔殊途了,所以結局就是不能改變的,必須恩斷義絕——這就是執紅的做法。
赤光武雙膝一折,馬上跪了下去。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也不願折膝,可他還是跪了,憤怒的聲音讓他嗓門宛若洪鐘雷鳴,雙手握成的拳頭,骨節白得可怕,并且還有嘎嘎響聲飄出。他憋紅了臉,屈辱地低吼,“哥哥!你怎麽可以……”
“執紅修行二百年正而封仙,三百年正而封神,後又二百年正而再封王。雖在天界司掌的是色彩之職,無法盡自己所有能為,為陛下效忠,但執紅可以做到,決不與魔道之人茍且。”執紅的語氣非常堅決,但其實她聲音壓得很低,聽得出她也正在勉強抑制情緒。因為她此刻心痛如絞,往事排山倒海朝她壓下,讓她幾乎無法喘息。當初幻漣在绛紅宮忽然向自己告了赤光武惡狀一事,自己沒有選擇相信幻漣,反而是怒意滿滿地把人送回龍宮,叫她好好冷靜。
事情不到半個月,幻漣就把當初自己送給她的所有定情信物全部退了回來。不說,又是半個月不到,就聽聞噩耗來襲。當初自己是怎麽走來去的那段往事,只因為至始至終,都選擇了相信這個弟弟,就緣由若幹年前,他犧牲了自己腳,落下了終身殘疾,所以自己就偏執一般地相信這個弟弟。
可這個看似情深無悔的弟弟,卻懷了一顆魔心。如何再讓自己去相信?他隐瞞了多久,又因為那所謂的感情做錯過多少事?幻漣是死在他的陰謀裏,還是死在我執紅的愚蠢中?事情要追溯,但已經沒有辦法完全弄清楚了。唯一能弄清楚的,就是一定不與魔道中人來往。這是修仙化神的最最基本的鐵律!
如果仙道之人都無法以身作則,如何信服并且高居于三界之上?
人人都看着自己的立場,誰又站在幻漣的立場想過一想?事到如今,如果想想幻漣當初的話都是真的,是不是其中還有太多的事是自己不知曉的?為什麽與他初初見面的夜玲珑,也竟而說出了一樣的話,說光武要輕薄于她?
原來他真的這麽卑鄙,一直利用我對他的信任和救命之恩的感激之心。全部都是利用,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感情。
執紅覺得分外惡心,作嘔反胃。知道自己在赤光武面前一直都是男子的形象,對于他這份所謂的‘超越了愛情’的感情,一直也覺得是男人間重情重義的表現,從未多想過!
夜玲珑聽到這裏的時候,方才猜測的疑慮,和想找二公主問起的事情幾乎已經破繭而出了。她心下暗自分析一番,如果——當初,犯案的人不是執紅,而是這個醜八怪的話呢?按他對執紅的感情,還有他濃濃的對女人的妒忌,對這個‘女人性別’的妒忌!不難想象,非常有可能□□了郡主,讓郡主含冤而死的人是這個變态!
如果,至始至終都不是執紅?執紅只是因為二公主的推測而被定罪呢?流螢公主也從來沒有給自己展現過什麽鐵證就是執紅幹的!自己也就是一腔熱血要宣揚正義,手刃仇人,但如果當真與執紅無關呢?
執紅天神下界,性格登高寡欲,就算說了願意接受自己,但平日裏也甚少親昵,根本不像是馬上色迷心竅、喪心病狂的模樣。這樣的執紅如何當真罪孽深重?犯下□□的劣行?看,司黃和掌藍雙王都對他極為尊敬,那孤僻畫仙更是視他為知己。如果執紅是被冤,那麽,那麽,自己……是不是可以,大膽地、全心全意地去愛執紅了?
夜玲珑面如火燒,等一下等一下,天啊!我怎麽會有全心全意去愛執紅的想法?她慌忙伸出提着珊瑚劍的手,用手背非常快速地摸了一把臉,心跳異常迅速。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沫。又悄悄偷看了一眼此刻氣得下唇發抖的執紅。
第四節 醉卧沙場 (5)
夜玲珑心頭舒暢,礙事的終于消失,也順便解開了陳年血案,簡直是要感謝這個醜八怪才好!不過,她剛端出笑臉,往執紅身邊走去,又發覺執紅已經閉上了眼睛,痛苦難忍的表情寫在了臉上。
夜玲珑立刻出言安慰,“進去休息一下好嗎?”手還纏上了執紅的胳膊。執紅生了大火,想想畢竟也是感情,割袍斷義,哪裏是說割就隔的呢。透過她袖口傳到夜玲珑手上的溫度是非常的滾燙。
執紅任由她扶着,也跟着夜玲珑的腳步,往卧房走了回去。夜玲珑想好好重新表現,索性把人扶回了自己的床上,還幫執紅取下了手中的‘捉豔’,放在茶桌上。“不然喝喝茶,壓壓驚?”她決定這一次用自己真正的柔情好好地跟執紅在一起,并且感謝上蒼,幸虧發現的及時,什麽都還來得及。
執紅呆滞了很久看着房內的冉冉熏香,夜玲珑給她端來茶水她也不碰一下。夜玲珑将杯子重新放回到桌上,柔聲勸道,“你不要再氣了,這樣的人哪裏值得!”
執紅呆滞良久,直到一注熏香燃盡後,才終于有了些反應,長長的睫毛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