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出她來?還是僅僅是因為身體虛弱,而遮風呢?就算全身都蓋住了,還是感覺到她不同尋常的氣質。

果然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攪得自己內心一直不安寧。夜玲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場上發出一聲慘兮兮的叫聲,“啊——”擡臉,又見場上的赤光武一劍單挑了一個劍客,并且毫不留情地殺掉了對方,弄得場上再次一片血腥洗道。

場中比試,刀劍無眼,生死論輸贏。這本是比賽的規矩,但赤光武的手下敗将各個都沒有生還的餘地。夜玲珑越想越氣,就是這樣殘忍的人,執紅還能跟他生兒子?沒天理!

夜玲珑又合計着看了眼站在一旁觀戰的司黃和掌藍,“他劍術這般好?”

“不然,”掌藍搖頭,“是他性子殘忍。”

“沒錯,別的劍客都是點到為止。他一定會下殺手。”司黃悶聲回答。

“這執紅怎麽想的?居然選擇跟随這樣的人。”掌藍長嘆,“昨天我去探她,她的意思很是堅定。”

“嫁夫随夫,古往今來都是一樣。”

夜玲珑雙手握拳,心中鄙視赤光武數次,呸了成千上萬遍。再看得赤光武醜臉一揚,一聲嚣張高喊,“下一個是誰?”的時候,她腦門一熱,提上手中的珊瑚劍,足尖一點,立刻飛上擂臺了。站穩。

這下好了,剛才跟冰雕一樣的執紅,終于動上一動——直接站起來了。雙眼來回在兩人之間掃。

“我!绮彩海夜玲珑。”夜玲珑對赤光武抱拳,血紅珊瑚劍一轉,呼呼卷了風,“請指教!”

“夜玲珑。”躲在赤光武外殼下的魅舞簡直要爆笑不止,正打算殺你,你送上門來了——蠢貨。“請。”

“等等!”執紅适才大喊一聲,全場這下全都看向了她。

柳家長老有人高聲發話,“光武夫人似乎有話要說。”

執紅擡起眼睛,目光請求,“小舞,我身體不适……能否……先休戰一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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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曉得這個赤光武将跟自己家最高禦劍者柳沉泓會有歷史性一比,可謂是惜才,所以連忙出聲附和,照顧周全,“光武大人不防先陪伴夫人休息片刻。”

“那你快去陪你夫人吧。”夜玲珑眼中也略微得意,挑釁。

赤光武面皮抽了抽,立刻背過了身,雙劍再起,交叉在胸前。都不回頭,對後方冷聲吩咐道,“夫人請稍作休息,我會速戰速決!”

執紅心頭一沉,眼前直接黑了一片。等再看清的時候,夜玲珑當真已經和赤光武打起來了。乒乒乓乓的,彼此看起來都要殺紅了眼。絲毫不顧擂臺上本就有不少殘肢斷臂,一想到等下夜玲珑可能也會變成殘肢斷臂,執紅就無法繼續坐以待斃。

奇跡了,這九個月的大傷小傷不斷,她一直都行動緩慢,但此刻她變得前所未有的麻利,起身,朝長老們鞠躬請辭。獨自一人回去了仙訪苑。忍着身上無數傷口的牽扯劇痛,她沒有任何耽誤地迅速換了衣裳。如果不相救,夜玲珑一定會被魅舞名正言順地劈死!魅舞根本,從來都沒有想讓的意思。

執紅提着久違的‘捉豔’快步跑回了劍鬥場,連這樣的動作也都是費盡力氣。氣沉丹田,她讓全身所剩無幾的靈力全部凝聚在丹田,然後一刀高舉過頭頂,窄刀開豔,引來巨雷一聲轟鳴——電色竟是朱紅流悲——轟隆隆。

霹靂雷驚,成為球狀打下,擂臺上噼裏啪啦一陣巨響,電光逃竄。

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際,執紅蓋了臉,翻身上臺,伸出一手擋在夜玲珑前方。對赤光武說道,“舍妹頑皮,該當帶回去教訓。不給光武大人添麻煩了!”

魅舞了解執紅多少年,別說執紅換回男裝,就算變成粉末也認得出來!當真是氣得要吐血,這可是□□裸的陣前倒戈,背叛得徹頭徹尾好幹脆。她牙關嘎嘎地咬得尖響。“你!你——你!”

執紅将‘捉豔’往地板上一插,不多廢話,頓時一她為中心如莽豔紅鸾的姿态開出巨大血紅刀陣,并不斷向外延擴散,很快神刀陣就布滿了原本不是很巨大的擂臺。夜玲珑低頭一看那如同死亡花的色彩,心頭也有些驚怕,想起當初執紅靈力完好的時候開神刀陣就已經代價極大,何以現在這個狀态再開?再看一眼執紅的額角,全是冷汗瑩白不斷地下滴。

夜玲珑心中大叫一聲——完了,孕婦還要這樣蠻幹,兒子不要了嗎?夜玲珑眼神再驚,察覺從執紅遮臉的黑色面巾下流出不少濕濕的液體,讓她的黑色衣服上方一片黯色的反光——是血!莫不是她支撐不住這樣強大的刀陣,肺腑負荷,已經出血了?夜玲珑心疼的要命,立刻為方才的莽撞後悔了,手心手背全是冷汗。她雙手扶住執紅,察覺執紅渾身抖成篩糠了。她焦急憂心地喘着氣,“你怎麽了?”

執紅微微側過臉,貼在她耳邊,聲音雖然很微弱,但口吻非常權威不容抵抗般吩咐道,“夜玲珑,你快走。小舞不會殺我的。”

夜玲珑心神動蕩得跟擺秋千似得,忽高忽低。叫我走,我怎麽可以丢下這樣的你就走呢?她伸手卡住執紅的腰。這一次,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了自己的心思,就是我要走,我也一定要帶你走!方才上擂臺挑戰赤光武,原本就是為了氣一氣執紅,但真正生死關頭,執紅果然是不會放下我不管的。好吧——就算懷了醜八怪的孩子,我還是——咳咳,幫你一起養大算了。

“我帶你走!”夜玲珑猛一用力往後一蹬,執紅根本無力掙紮,剛才開神刀陣,已經用盡了她全部力氣,又裝作鎮定跟夜玲珑說話,現在體內完全虧空,這下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唯獨不同之前的是,她沒有再掩藏眼神中對夜玲珑的眷戀,她盯了夜玲珑一眼——那一眼很深,瞬息萬變的眸中流光,仿佛海洋一般寬容博大,也極具吸引力,如同無底洞一般深邃難測;同時,還帶着最後的莫名的絕望在裏頭。夜玲珑瞧見那神情,心中大痛,心裏縱橫交錯的想法湧出,但最突出的想法就是——她是不是有苦衷沒有告訴我?我如何不給她時間去理解她?

夜玲珑不再猶豫,當下作出決定,托起執紅的身體,兩人一起朝天空飛了起來。

魅舞當然不能讓兩人跑了,立刻騰起身要追,誰料夜玲珑劍氣一掃,不偏不倚就往魅舞右腿打了上去。魅舞心慌夫人被人搶了,免不了閃躲得慢了一分。

夜玲珑還沒得意一下,下一刻,手腕一緊,此時的執紅已經雙眼緊閉,失了知覺,倒在了她脖子上。夜玲珑驚叫一聲,“執紅,怎麽會這樣?”半空中, ‘捉豔’從她的手上滑了下去,飛快地從往下直直地掉。夜玲珑察覺想撿,卻來不及抓住那刀,只能趕忙把人抱了穩,執紅身體軟軟地垂了下來,黑發直直地晃了一晃,打散在一邊。打量執紅再無生氣的眉眼,夜玲珑細致的柳眉前所未有的糾結在了一起。她連忙又用力把人撈了一撈,按在自己懷裏。

吠吠騰空而來,接住夜玲珑和執紅兩人後,在空中一個俯沖下飛,然後一口咬住了‘捉豔’。立刻調轉方向,朝前奔跑。

“唉喲,這兄妹兩人,真是沒禮貌。”

“那真是!”

“我跟你說,教養乃是第一大事。先有德,再做人,做好人,再舞出好劍!”有人說的娓娓動聽。

場上還有不少人在唏噓。

魅舞棄戰,雙臂一伸,亦是立刻就追。

揚揚馱着司黃和掌藍兩人一起,立刻追趕吠吠與執紅兩人在空中彙合。夜玲珑一手抱着執紅,搖晃了執紅數次,人不見醒。她心中敲了小鼓,跟吠吠吩咐了一聲,“回绮彩海域。”伸手摘開了執紅的面紗,側目一瞧。此刻執紅滿嘴角都是鮮血,湧出來速度有些吓人,并且順着脖子往下淌,人自當是已經昏迷過去。夜玲珑手指打顫,伸手幫她抹了開那些血跡,“當時究竟受了多少傷?身體怎麽這樣弱了?”

“對不起……”

第九節 與爾同福(2)

把人抱在懷裏,緊緊地箍了兩箍。不甘心,沒抱夠,又摸了兩把執紅的手,揉搓着那嫩白秀氣的指節,稍微才滿意了一點。她慢慢呼出一口大氣,“算了,大概孕婦身體都虛。終于可以抱一下,沒有醜八怪了。”夜玲珑一邊說着還一邊湊下唇,在執紅臉上輕柔地吻了一口。看見執紅安靜的容顏,她心頭略略放松,自語道,“回來我身邊,我幫你養兒子吧?”直接不記得人家執紅說了已經嫁人了。

“就是因為你好看,醜八怪才成天把你包成粽子不讓人看。要我,我也包!哼哼!我給包成鴛鴦餃!”并且還不挑好的學。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上的汗,“唉,終于松口氣。”

吠吠騰雲駕霧,夜玲珑抱得久了,又怕執紅身上會越來越涼,吩咐句,“吠吠你慢點,不然風太大了。”

吠吠應聲收了手速度。夜玲珑換了個姿勢,再把人靠在了自己另一個肩頭,下一瞬,她眼睛一尖,察覺執紅脖子上幾處淤青,當下撅了嘴,“這又是什麽?”她微微側過執紅脖子,小心地翻開她領口,眼前赫然就浮現了那些指甲抓痕,猙獰血洞,新傷舊傷的重疊,可謂傷傷壯闊。

夜玲珑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死心地挑了挑執紅的上衣,往裏頭查看一番,接着再挽起執紅的袖口,這下發覺了鞭痕累累的手臂,烏青交錯的猙獰,她幾欲瞠目結舌,執紅身上的每一道痕跡此刻都化作了尖刀,仿若遲到一般地、重重地在她的心口上劃了下去,一刀接着一刀,直到心痛得快窒息了。還在半空中,她就當即一聲洩憤般的慘叫,“啊!”

“你怎麽了?”司黃和掌藍同時發問。

夜玲珑臉色慘白,潤唇戰栗不歇,一時間語塞。只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正在釋放恐懼的神情,宛若深淵妖獸正在伺機偷襲,讓人不寒而栗。

“幹什麽?她怎麽的了?” 司黃和掌藍都連忙湊過來看執紅。

夜玲珑咬着下唇,用力吞咽一口委屈。“我饒不了那個醜八怪!”夜玲珑突兀加高了聲音,叫嚣嘶吼了一聲,此乃正宗的咆哮,“我饒不了他!!”夜玲珑雙手一勒,吠吠立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她伸手把執紅抛給了雙王,“把她交給流螢公主,公主醫術過人,知曉如何救她。”

夜玲珑調轉坐騎方向。掌藍大聲吼了一聲,“你要做什麽?!”

“我殺了他!我一定要殺掉他!”夜玲珑轉身就跑。掌藍吓得汗毛倒豎,連忙從揚揚身上站起來,“司黃,你送執紅過去绮彩海。我且看着夜玲珑。”說罷,捏出禦風術,立刻踏雲追了回去。

“夜玲珑,冷靜一點,你打不過五百年修為的他!”

“夜玲珑,你要執紅白救你嗎?你看到她方才開神刀陣的代價!夜玲珑!”

“我要瘋了,我受不了,受不了了!”夜玲珑扭過頭來,面色發青,讓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執紅渾身上下都是傷,全部都是!”

“那是她當時被罰萬箭穿心留下的。”掌藍急急解釋。

“不是!”夜玲珑肯定地吼了回去,“不是的,那不是箭傷,不是的!是鞭痕,齒印,是燙傷,是變态的虐待!是傷上加傷!”

“我早就該想到,我早就該想到的。一定是那畜牲對執紅用了強,以執紅的性子,一旦逼迫成了親,就會認命。我無能,我無恥啊!”

“夜玲珑,你冷靜點。”掌藍剛說完這句話,上頭忽顯一片陰雲盤繞籠罩,氣氛詭異壓頂,擡頭,見到上方有一形容醜陋的男子,手提着雙劍,正在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

夜玲珑首先憋不住氣,當即血絲爆出了眼角,血紅的珊瑚劍對準了赤光武,高喝一聲,“就怕你不來!”

司黃一人抱着執紅,奔雲駕霧,去到了绮彩海域。接受過掌藍的說辭後,本對龍族、水族印象不甚大好,但此刻執紅回不了天界,司黃心中雖盤算過種種,還是決定救人要緊。既然夜玲珑那般肯定流螢公主能救執紅,這種緊要關頭,如何能拖拉?

司黃第一次坐在揚揚身上,揚揚雖不辭辛勞将他駝着走,但整個過程都不睬他。等真正到了绮彩海域的時候,司黃才不得不求人一般,軟下口氣,“揚揚,你幫本王去通傳龍宮,說本王急找二公主流螢救執紅。”

揚揚鼻孔張了張,“哼!”了一聲重重,見到司黃面皮微微不自然地抽了抽,形容微尴尬,知曉自己威嚴震撼了金王殿下,才略有滿意。果然打狗看主人,揚揚也是仗勢欺人的。它搖晃大尾巴,算是看在執紅的面子上,這下一頭紮進了水裏,通告去了。必須,水花濺了司黃一身的錦繡繁服。司黃拍了拍衣衫,輕輕将執紅放在岸上平坦的沙灘上,讓執紅的頭躺在了自己懷裏。偷看了三次,才敢正眼去直視。“真的是女的……”

“身子好輕……”

“也很柔軟。”

司黃伸手戳了戳執紅的臉蛋,清了清嗓子,“咳咳……還可以生孩子……”他悄悄吞了口唾沫,面色緋紅得像開鍋涮大蝦,紅得不像話。

“金王殿下,您這是發情了?”今日不知是不是龍族什麽祭典,流螢的穿着有些隆重,左肩頭帶着一半銀鐵铠甲,英氣有加。加之她長長的藍色裙擺,和一圈從腰際流線般滑下的水鑽裙鑲刺繡,這一切都彰顯着華麗有又不失儀态的公主尊榮。

“公主……您說說……說笑。”司黃剛才想入菲菲,乍然聽見流螢這樣的喊話,差點沒把執紅整個人都給抛出去了,口舌打結的厲害。手是一個下墜,才慌忙地又将執紅撈了穩。他有些躲避流螢的眼睛,“玲珑姑娘說,找公主就好。”

“夜玲珑她人呢?”

“說來話長。”

“本宮先帶殿下進去。先給朱王治病吧。”

“有勞。”

流螢把執紅安置在了秋風樓。司黃等在外廳來來回回地走,這回好兄弟變成了男女有別,流螢都不許他進去看,他可謂是心急如焚。後來索性大叫起來,“公主,這都快半個時辰了,到底怎麽救啊?”他從大廳的這一邊踱步到另一邊,又從另一邊踱步回來,慢慢失去了耐性。

流螢掀開紅帳,臉色變得很難看。

“公主?”司黃連忙奔了幾步上前,腰間橙黃色的老玉環随着他如風的腳步朝後擺了起來。他右手捏拳,語氣焦慮,“不會是孩子有什麽問題吧?”

“孩子?”流螢反問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沒有孩子啊。”

“哎呀!”司黃一擊掌,心中大駭,完了,孩子折騰沒有了!“難道是,什麽小産了?”

“你胡說什麽呀?”流螢面露驚訝,向後退了一步,口氣費解,“什麽小産?她沒有懷孕啊。”

“啊?沒……沒懷嗎?”

“對呀,你這什麽表情?”流螢美眸不解地掃着司黃紅彤彤的俊臉。嘆了口氣,坐在桌邊,解釋起來,“她身上傷口無數,看得出有人一直在虐待她;失去神珠,心脈有一半是斷的,體內虧血本就嚴重,這樣的身子,是懷不上孩子的。”

“這這這……”司黃堂堂二級神,藐睨萬物的他也有舌頭打結的一日。

“先不說這些小傷,關鍵還是她沒有靈珠,身體永遠不會好的。方才開神刀陣讓她代價太大,原本破損的靈脈、心脈負擔加劇,五髒六腑難以承受,故而內部出血嚴重,最無奈的地方,是她無法自行療傷。我給她安下龍珠一枚代替她之前的神珠聚集靈力,但我不知能不能幫得了她?”

“公主,無論如何,一定要救!”

“本宮當然想救。”流螢又低下頭,看着地板。“先等一個時辰,看看。”

“好。”司黃點頭答應。

“我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軟弱什麽!就算是你夫人又如何,我夜玲珑霸道慣了!只要我夜玲珑喜歡,我就搶了!你怎麽着我?你怎麽着!”夜玲珑與赤光武雙雙降到地面。均是沉了臉,眼光如刀鋒,直睨對方,白刃互切。

掌藍橫出水晶劍,混郁的男聲濃濃沉道,“罷了,我來解決他。”

“你莫插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對決。”夜玲珑又朝前走了一步,擋在了掌藍的前方。

“簡直胡鬧,”掌藍訓斥一般說道,“你的修為,是要怎麽與他比鬥?”

“兩個一起上吧,啰嗦什麽?”赤光武高舉雙劍,側身旋轉出光圈,快若攪拌一般,利刀已至。

嘭嘭兩聲巨響,一紅一藍雙劍分別抵擋住赤光武的左右手。

“你既愛她,如何那樣虐待于她?好歹毒的心腸!”夜玲珑叫嚣一聲。“居然可以對心愛的女人下這般重手,我呸!人渣!”

“誰叫她不聽話呢?”赤光武醜臉一橫,還露出鄙夷神色。吼間話音陰陽怪氣,果然魔物。“是女子,就該好好順從丈夫。”

第九節 與爾同福(3)

“天殺的,看劍!”夜玲珑右腳屈下,血珊瑚高空一挽,看似嬌弱無力,其實是雷霆萬鈞的一劍,帶着滾滾靈力朝赤光武刺了上去。赤光武一手與掌藍交纏,根本不把夜玲珑放在眼裏,随便往後一拉,又朝前一推,啪啪兩下,好像拍皮球一樣,就擋住了夜玲珑的劍。

可是,這一劍雖被擋住,自己的劍卻怎麽也抽不回來。不知什麽時候,夜玲珑的血珊瑚竟然生出了血紅的枝桠,從劍身往兩側噴開,魚骨一般全是倒刺。更是因為這些枝桠,牢牢地倒鈎住了自己的劍。赤光武心頭一緊,腦中萬千都是應對這詭異劍招的想法,這邊夜玲珑已經死命往前再推一分,很快,這一劍就要刺傷赤光武的心髒。

說時遲那時快,赤光武大力向前一頂,靈力源源而灌。她左邊有掌藍分心,本就是二級神的力量,根本不好招架,右下方頓時露出空檔,夜玲珑急急拔劍回身,不作任何猶豫,果斷朝那空檔劈出冷風,催動靈力,讓空氣中的水珠即刻成冰,光速切割,朝赤光武猛擊而去,擦過風中幾近真空的空氣。

赤光武輕敵的後果就是——大意失荊州!有些狼狽地抽回腳,才免得那病腿再次遭殃,掌藍一個回身,狠狠扣住他的肩膀。大力往上一頂,赤光武一聲大叫,“啊!”左邊肩膀宣告脫臼,臂膀馬上軟軟地垂了下來,好似橡皮泥。

伴随這一聲大叫的,還有夜玲珑拼命從赤光武手中擊飛出去的另一把劍,插入地中五寸左右,劍身的嗡嗡鳴震之音。“嗡……”

赤光武滿頭大汗,掌藍又立刻趁他還未回神之際,一并卸下了他的右手。她再是大叫了一聲,“啊!……有本事殺掉我!”她痛得一下跪倒在地上,方才狠絕地,把雙劍舞得虎虎生威的雙臂,就成了兩條柔軟的粗面條。

“不能殺掉你,還等你給執紅寫休書。”

“做夢!”

“執紅那個一板一眼的性子,若沒有休書,怕是心眼也是死的……”

“無賴!”夜玲珑朝赤光武吐了口唾沫星子。

“夜玲珑,”赤光武的聲音變得非常鬼魅,絲毫沒有成為手下敗将的自覺。反倒是更加驕傲,“不論你怎麽努力,你也改變不了她曾經屬于我的事實。”

“你!”夜玲珑一聽脾氣就起來了,她之前一直都覺得自己溫柔娴淑,從來不知自己脾氣可以這般火爆,還真是多謝這醜八怪。掌藍此刻已經用靈力捏了繩子把赤光武綁了個結實。“無恥!”

“妒忌吧?夜玲珑?哈哈哈……”她放聲大笑。“我就是快你一步,先嘗過她的滋味,怎麽樣?我就是先你一步聽過她叫,聽過她痛苦地求饒,享受過她每日卑賤地服侍在我身邊……”

“你……”夜玲珑哪裏聽得自己心中的女神被這樣侮辱,當真是氣得喉頭都翻出了腥甜。她一手指着赤光武,咬着牙齒,要不是掌藍及時拖住她,勸說了一句,“殘兵敗将,不足為懼。”她一定已經直接戳瞎對方的眼睛。

“知道為什麽嗎?夜玲珑。因為她就是這麽蠢,我說只要她好好服侍我,我就不會殺你。”

“你根本殺不了我,她如何會信?”

“她就是信了啊,我說我能借你的鱗片讓你直接斷了命格線。她就是信了呀,所以一直守在我身邊,看着曾經名動江山的朱王,如同賤婢一樣服侍我這個魔,唉喲,我實在身心俱爽,□□。”赤光武扭了扭脖子,極其猥瑣又變态地嚣張笑了起來。“哈哈!”

夜玲珑被她的話氣的可謂是胸口脹麻了,當下嘔出一口血來。她咳嗽一聲,“咳……”把那鮮血吐了掉,用手背抹了嘴,她胸膛一起一伏地,卻說不出話來。追悔莫及,但這些都無濟于事,就連自己都不敢想象,天神執紅當真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受盡了屈辱也不吭一聲,那副模樣,更像是願意一直這樣承受下去一般。

怎麽可以這樣折辱她?怎麽可以這樣騙她?怎麽可以自己騙完她,又給了別人機會害她?她是封過王的天神啊!三界之內只需對軒轅天帝一人屈膝的朱王啊!她為什麽此刻連刀都拿不起了,為什麽身體變得這麽不堪一擊?

這全都是我的錯!我無恥、我夜玲珑無能、我根本不配說喜歡她!

那時候在瑤山,自己還把那花簪賭氣地砸回她臉上,什麽都不願替她着想,不願意等待解釋,甚至沒有做到過去相信她。至始至終,都只是顧着自己的一腔愛恨。自己想殺她就跑去潛伏在她身邊,想愛她就開始掩飾之前的行為,并希望她回應自己;想恨的時候也絲毫沒有理智,什麽惡毒的言語都能說出口,絲毫不顧她的感受。執紅有今天這樣的慘境,根本是我夜玲珑一手促成的!

換句話說,我夜玲珑此刻說願意守候她一生一世,用所有真誠交付真心?又還具有這樣的資格嗎?夜玲珑心頭混亂——糾結、苦痛、不甘、悔恨、掙紮交織成網鋪蓋住她,她四肢難以伸展,手腳束縛,無處可逃。

“唉喲氣吐血了?——怎麽樣?恨吧?難受吧?惡心吧?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吧?哈哈哈哈……”

啪!地重重一巴掌,扇上了赤光武的臉。把她的嘴角都打出血絲。

夜玲珑唇齒顫抖,想要反手再扇一巴掌。掌藍截住了她的手,“夜玲珑,此刻我們應該關心的是執紅身上的傷。這個人先捉起來就好,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夜玲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一臉小人得志的赤光武。狠狠甩開掌藍的手,“哼!”不再多話,她反常般地沉默。一腳踢上赤光武,拖起捆綁着赤光武的繩子另一端,朝吠吠走了去。

夜玲珑回到龍宮的時候,發覺流螢和司黃兩人面色凝重。她心頭七上八下,跨入秋風樓後就越走越慢。走到流螢面前,夜玲珑看着流螢,誰料,流螢立刻逃避似的別開了眼睛。

“殿下,我不想聽不好的消息。”夜玲珑微撅着嘴,流螢擡起擰在一起的眉頭,欲言又止,形容猶豫,下一刻打算開口,夜玲珑立刻伸出手板,對着流螢,“先告訴我是不是好消息?”

流螢即刻垂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裙擺。

夜玲珑心頭勞累,當下咬緊了牙關。轉頭掃過一眼,飛快地瞧見了,瞧得很清楚,旁邊坐在椅中的司黃面色木讷,好似放棄希望一般的臉色。夜玲珑突然跳了腳,心中很不好的感覺晃過,就好像那一日在雲中渺家喝多了酒一樣,渾渾噩噩。她急急就往廂房裏面沖了過去,腳步有些亂,邊跑邊大叫了一聲,“執紅!”

流螢急急幾步,伸手攔住夜玲珑沖入高帳大簾後的殿房,“玲珑,你先聽我解釋。”

“她到底怎麽了?”夜玲珑手心都冒汗,眼神晃動的厲害。“殿下,你不是最有辦法了嗎?你可以救好的不是?”

流螢嘴唇幹燥,氣中帶急喘,聲音愧疚,“我方才試用了龍珠,一般服下一個時辰就會幫助重新凝聚靈力,但……朱王她……卻又吐了出來。”

夜玲珑面上頃刻蒼白如紙,就連唇上的血色也吓得沒了。“你什麽意思?為什麽吐出來?難道已經收不進體內?她再怎樣也是神哪!”她連聲哆哆逼問。

“玲珑,你先莫急。”流螢懇切真誠地看着夜玲珑,“我已經叫哥哥去了上界了。”

“海皇殿下去上界,做什麽?”

“事到如今,我前思後想,只能叫哥哥去跟天帝陛下認罪,說‘血瓊潔’是哥哥主意,不能全罰朱王。哥哥如何說也是海皇之尊,天帝且會賣他面子,說不定可以大事化小,希望哥哥周旋,能讓天帝還來朱王的本命元珠。玲珑,龍珠是最溫和的靈珠,但朱王已經接受不了,我們必須拿回她自己的珠子才行。”

夜玲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得老大,一下一下地撞擊着自己的胸口,并且朝上蹿着,似乎帶了股怒氣,幾乎震傷了自己的耳膜。已經聽不見身邊別人的更多的談話,就跟之前每一次與執紅相處一樣,這一次,她又後悔了。夜玲珑的臉色跟吊祭了大喪如出一轍,難看得一臭到底。如果不是我非要挑釁那醜八怪,就不會連累她再開神刀陣救我。

她身上那麽多的傷,之前又病了那般久,早就一直是死撐。為什麽我那時候那麽多的妒忌?我妒忌一個比我醜那麽多的人做什麽?更何況執紅也根本從未把我忘記!我的理智都被狗吃了嗎?就算她真的嫁人了,生孩子了,難道她就不是我當初喜歡上的執紅了嗎?

她一直都是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緒,扭曲了她的形象。

為什麽我這麽蠢?真是煩死人了。夜玲珑還是繞過流螢朝內殿廂房走過去。憶起初初相會秋風樓,秋風樓裏被她染得紅暈溫暖又麗豔和祥。自己還傻乎乎地以為與她‘郎才女貌,天成佳偶’。

自己百般柔情瓦解她的意志,誰料是初初見面的時候,她就對自己上了心,自己沒心沒肺地忘記了那一切,說來說走都不顧及她的心情。太子盛筵上的天地赤染鳳翔、紅鸾嘶鳴,是她朱王執紅畢生修為的頂級輝煌,最後的煙花燦爛。

可就算這樣氣勢磅礴,對三界漫漫歷史大河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夜雛菊枯榮而已。

第九節 與爾同福(4)

都沒弄清楚事情怎麽就會發展成了這副模樣?來不及愛,也來不及恨了。誰也賽跑不過命運玩弄的齒輪,逃也不行,走也不可,留也不是的坐立不安,不甘願,也還是都掉入了滾滾紅塵裏。

夜玲珑猶豫再三,那短靴在地毯上摩擦了數次。最後,她一掀開高幕,面色凝結,朝執紅的床邊走了過去。

再次捧起她微涼的手,執紅彌留的雙眼微微睜着,眼光中打轉着欣喜,盈湧着一層淡光,柔如珠碧。

“執紅,我回來了。”夜玲珑朝她身邊移了移。

執紅動了動唇瓣,不過已經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夜玲珑深吸一口氣,裝作看不到心上人發黑的印堂,烏紫的唇色,裝作聽不見對方彌留中不正常的呼吸節律。夜玲珑反倒是微微一笑,故意語氣輕快,“你什麽時候起床啦?”

“你丈夫說不要殺我了哦!”夜玲珑朝執紅撅了撅下巴。

執紅很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目光眷戀地看着夜玲珑。那雙眼睛正和初遇的那一夜一樣,沉黑幽靜,深邃神秘。夜玲珑曾在那雙眼眸裏看見了浩瀚的星辰,而如今,到了熱烈的感情變得溫淡恬靜後,那些閃爍的星辰就化作了無悔深沉的、願意自我消逝的流星。

她勾下頭,把自己額頭湊上執紅的額頭,讓她的眼睛近在咫尺,“我幫你把孩子養大好不好呀?我挺喜歡小孩呢。能不能長得別像他父親?”

見執紅無法答話。夜玲珑不急,“這樣吧,你想休息就休息吧,等會兒海皇殿下幫你取來珠子,你就會好起來。”

“你知道哦,這次是我救你了。所以,你必須徹徹底底跟那什麽醜八怪劃清關系。”

“還有,”夜玲珑忽然眉頭跳了跳。執紅也順着她的眼神看了過去。夜玲珑右手朝自己的腳上摸了過去,然後一聲大叫,“唉喲喂!”又拔了一片鱗。執紅微微扇動了她的睫毛,略有擔心地望了過去。

“唉,這個給你,別再弄丢了。”夜玲珑說罷,将那新的鱗片放在執紅手裏,又替她捏了緊。“拔一片很痛啊,長半天才能長回來呢。”她故意朝執紅擠了擠鼻子,看見執紅的眼睛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夜玲珑心頭一酸,胸口飽脹了情緒。

很快,夜玲珑就聽見了一聲溫柔如舊的心之音,宛如小鼓一樣打響她的心尖,“玲珑。”她心頭一痛,垂下頭,長發馬上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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