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雙皮鞋

觀察力敏銳的小劉一眼就看出來自家隊長不對勁,臉色蒼白,眼眶深陷,連走路都有點不大對頭。

“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他關切地問。

“啊,”淩铮敷衍性地應了一聲。

大家都是一宿宿醉,今天面露疲憊抵達現場的不止淩铮一個,小劉見了抱怨道:“真特麽會趕時間,專挑警察慶功的時候出來作案,別以為這樣就抓不到他。”

淩铮掙紮着在現場轉了幾圈,視線常常不自主失了焦距,一向引以為豪的推斷力消失殆盡,就連最基本的精神集中都很難做到,幾次在同仁的彙報中走了神。

“淩隊,淩隊?”

“嗯?”淩铮又是一個激靈,從恍惚中醒來。

“淩隊,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吧,你現在的狀态太差,勉強留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發現,現場報告我會整理得很詳細交給你。”

淩铮原本還想堅持,可微微一動,某個難以啓齒的地方又是一陣疼痛,而一想到疼痛的源頭,羞憤又給臉頰染上一抹飛紅。小劉就這樣目睹着自家隊長的臉色由蒼白變得慘白,再由慘白變得緋紅。

這酒的後勁可真夠大的,小劉暗自感嘆,順便一招手叫來了小張。

“淩隊身體不舒服,你送他回去吧,這裏我看着。”

淩铮臉上的血色已然褪去,小張看了也吓了一跳,“哎呀,淩隊你臉色太差了,下次可不能喝這麽多。”

淩铮不想辯駁也沒法辯駁,上了小張的車就閉目養神,直到家門口才睜開眼。

“謝了。”

“說啥呢,要我扶你上去不?”

淩铮謝絕了小張的好意,腳步浮亂着回到了家,一頭栽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乍一瞅還以為是個死人。

Advertisement

可若是仔細看過去,就會發現他緊握到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拳頭,指甲都狠狠地嵌到了肉裏。

須臾之後,他攥緊的右拳重重地捶到了床上,緊接着第二下、第三下……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這上面一樣。

淩小筝回到黑燈瞎火的家裏時,還以為淩铮不在家。

但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老哥的卧室門半敞着,門口還有他甩得亂七八糟的鞋。

“哥?”她試探着走進去,就見一個黑影面朝下趴在床上,紋絲不動。

她随手開了房間的燈,上前去推了推他,“哥,你怎麽就這麽睡了呢?”

被打擾了睡眠的淩铮不情願地偏了偏頭,露出半張通紅的臉。

這樣的臉色通常不代表什麽好事,果然淩小筝把手背貼到他額頭上,不到一秒就彈了開。

“哎呀!”淩小筝緊張起來,“哥你發燒了啊。”

她匆忙跑出去取來體溫計,然後想把趴在床上的淩铮整個人翻過去,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掀不動他。

“哥,你轉過來量下體溫,哥,轉過來!……”望着在床上癱作一團的淩铮,淩小筝烙下狠話,“哥,你再不配合,我就把體溫計插到你屁股裏。”

一道殘影掠過,淩小筝手裏的體溫計不見了,再低頭一看,已經乖乖夾在某人腋下了。

還是這招好用,淩小筝心想,不過很快當她看到溫度計讀數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哥,燒得太厲害了,咱們去醫院吧。”

這回無論她怎麽威逼利誘,床上的人就是不配合,無奈之下,她只好從藥箱翻了兩片退燒藥出來。

“不去醫院,吃藥總行了吧?”

淩铮總算吃了藥,淩小筝一頓忙前忙後,又是敷額,又是熬粥。淩铮一百年都不曾病一回,上次有印象還是在她九歲時,那時候的她還只會幹着急,現在已然是個标準的看護了。

淩铮的體溫在藥物的控制下老實了一夜,第二天又開始躁動,他還是不肯去醫院,沒辦法淩小筝只好繼續給他喂藥。期間小劉打了個電話來,是淩小筝接的,簡單敘述了下她哥的情況,并代為請了個假。

到了傍晚,病情總算開始好轉,勞累了一天的淩小筝趴在淩铮的床邊睡着了,卻被一陣門鈴聲吵醒。

“是你?”她打開門,驚訝地發現門外站着的是一個想也想不到的人。

門外的人也同樣驚訝了一下,“是你?”

秦嵘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淩铮是你哥哥?”

淩小筝頂着糟糕的形象一面暗惱一面承認,“是的,你怎麽……”

“我是他一個局裏的同事。”

“我知道,”淩小筝飛快地接道。

“聽他組裏的人說他病了。”

“嗯……你是來探病的?請進。”

淩小筝揣着諸多的疑問把秦嵘讓進了家裏,她現在很想沖到老哥房裏掐住那個正在躺屍的人的脖子把他搖醒問他為什麽要騙自己他跟秦嵘不熟,不熟都來家裏探病了,熟起來豈不是要同居?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矜持地朝着淩铮卧室的方向手一比,“我哥他還在睡覺……”

秦嵘點頭,“我去看一眼就好。”

見秦嵘過去了,淩小筝也緊忙竄回自己的房間,男神說來就來也不打個招呼,睡衣素顏鳥窩頭全被看去了,這下要被嫌棄到底了嗚嗚嗚。

“淩铮。”

這低沉的兩個字像有魔咒,睡在床上的人一個驚坐而起,見到來人後竟面露恐懼地向後挪了兩下,仿佛見了鬼。

他如此過激的反應讓秦嵘皺起了眉,“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淩铮左右看了看,确認這是自己家,而不是在方才的夢魇裏。

“你怎麽會來?”他充滿敵意地問。

“我見到你們組的小劉了,他說你病了。”

“關你什麽事?”淩铮搶白道。

“不關我事嗎?難得我還愧疚了一下。”

淩铮咬牙切齒。

“算了,不跟你開玩笑了,”秦嵘毫不見外地在他床沿坐了下來,這個動作讓淩铮又往後挪了半分,後背已經貼到床頭了。

“我承認,前天是我喝多了,一下子沒控制好尺度。”

“不許提!”淩铮低聲咆哮着。

“雖然我是過火了點,但我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你前後反差這麽大?”

淩铮眼睛發紅地瞪着他,那架勢恨不得要吃了他。

秦嵘的身子微微向淩铮前傾了些,“一開始明明是你主動來招惹我的。”

“哈,哈哈,”淩铮氣極反笑,“你說得對,是我自作自受,我要不是為了顧及……”

秦嵘不見他下文,“顧及什麽?”

淩铮別過頭去,擺出一副不願再與之交談的态度。

秦嵘久等不見回複,也就不再追問,“你不說,我也只能理解為你在傲嬌了,”他把手裏的東西往床邊一擱,“探病不空手,這是你落在我家的東西。”

淩铮盯着床邊熟悉的包,目光能将上面戳穿一個洞。

“你這麽處心積慮地想出偷梁換柱這種法子,我也不能讓你的辛苦東流,難為你還買了雙一模一樣的,這個就送給你了。”

秦嵘站了起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以後你想要什麽,不妨直接來找我要,我也不見得就不會給。”

“我想要你的命,”淩铮恨恨地接道。

秦嵘笑了,“原來你已經渴望到這種程度了嗎?你的情話聽起來還真是別致。”

淩铮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控制住想把包裏的東西翻出來扔到對方臉上的沖動。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人已經冷靜了許多。

“你一定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事後悔的。”

秦嵘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又轉過身來,将他細細打量了一番,“不,我對我已經收到的貨很滿意,就算代價再高點也是值得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讓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淩铮破了功,他一把抓過了包帶,作勢欲丢,“滾!”

淩小筝好不容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結果一出來就看到秦嵘帶着笑從淩铮房裏出來,也不知道兩個人聊了些什麽,讓他那麽開心。

“啊,你這麽快就走了嗎?”

“嗯,不耽誤他休息了,”秦嵘走到門口,微笑着向淩小筝道別,“替我照顧好你哥哥。”

“啊?哦……”

直到人離開了好久,呆若木雞的淩小筝才反應過來,什麽叫替他照顧好我哥哥?那本來就是我哥哥啊!

******

已經是第二次有盒子被丢到法證的辦公桌上了,不過這次更像是用摔的。

“這又是什麽?”法證詫異地從工作中擡起頭,“淩隊?你不是生病了嗎?好了?”

淩铮無視了他後面的問題,從牙根處一字一句地吐出來:“水、晶、鞋。”

法證察覺出他情緒不對,表情也立刻嚴肅起來,二話不說取出證物開始工作,淩铮就站在一旁,至始至終眼睛沒離開過他的手。

頂着這巨大的壓迫力,法證的工作效率都比平時翻了一倍,他将采集來的紋樣掃描進電腦,屏幕上出現并排的兩張圖,掃描線自上而下運動着,在分隔線的兩側留下綠色的光點。

經過一段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等待後,數據庫完成了比對,一個綠色的英文單詞在屏幕正中央閃爍。

“什麽意思?”淩铮沉着聲音問。

“……完全吻合。”

淩铮表情有一瞬間的異樣,他手一翻,“報告。”

“現在就要?”法證直覺情況不太妙,剛才那個表情橫看豎看都像是大仇已報,“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整理吧……”

“現在,”淩铮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法證只得在鍵盤上敲了幾個鍵,把比對結果打印出來,出于謹慎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你是怎麽搞到證物的?要是手段非法的話,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

“你不用管,”淩铮無情地打斷他。

法證把報告填好,“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申請逮捕令。”

法證眼睛都瞪圓了,“你上次不是說這人身份敏感,到底是什麽人啊?你不先給上級打個報告,這樣直接去抓人沒問題嗎?”

淩铮一把扯過對方手裏的紙,“證據确鑿,管他什麽身份,警察抓人還用得着查黃歷嗎?”

“哎,可是……”

法證話還沒說完,淩铮就消失在了門口,法證無可奈何地搔了搔頭,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小公關在秦嵘的辦公室門口溜達,聽到一陣氣沖沖的腳步聲,擡頭一看,竟然是重案組的淩隊長。

“淩隊?你怎麽來了?”

淩铮不管他,徑直往秦嵘的辦公室走,卻被攔了下來。

“等等淩隊,你找秦科長?這會兒他不方便。”

淩铮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我找他有要緊的事。”

“再要緊也麻煩等一等,”小公關死命地攔着他,“秦科在裏面做直播,你現在進去就,喂……”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把屋裏的人吓了一跳,抗攝像機的,舉閃光燈的,拿遮光板的……人人都對突然闖進的不速之客面露驚訝。

記者還是上次那個漂亮的女記者,突發狀況讓她忘記了原本要提的問題。

在衆人的注視下,淩铮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發前,秦嵘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對記者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在幹什麽?”

淩铮揚了揚頭,字正腔圓、一字一句道:“秦嵘,現在懷疑你與9月17日一起意外死亡案件有關,請你與我回去協助調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