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年春，洛的身體終于複原，信王也慢慢重掌大局，諾與雲開仍所向披靡，除海西部還以附屬國的身份存在外，海東部已完全納入信國版圖。

信王見洛一日好似一日，非常高興，我以随從的身份随洛進宮幾次，再見到的信王已是一個慈祥的老者了，眼中再沒有燃燒的火焰。

我的心中也充滿了悲涼，原來曾經叱咤風雲的一代霸主，心中的最大期望竟也只是希望自己心愛的兒子安然無恙罷了。

我已将所有的國仇家恨，徹底抛在腦後，當年的動亂，父王的手上何嘗沒有沾滿自己親人和子民的血液呢？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侍女，就讓我只做個普通人吧。

自從在雲開府門前見到諾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也許他也不在乎我了吧，因為半年後，他就遵照信王的指令，為加強海東海西兩部的歸順之心迎娶了海西王的侄女，也就是流亡于海西部的海東王的女兒海顏公主。

聽說這個海顏公主與雲開的妻子海藍公主一樣，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公主，武藝與草原上最英勇的武士也不相上下。

至諾娶了海顏之後，諾府中的侍妾都被遣散出去，一時成了城中百姓茶餘飯後的笑談，看來諾王子也終于遇到了生命中的克星。

寒星也已經成了副将了，随雲開出征多次，他一開始也為是否追随雲開而矛盾，但他若不在此時挺身而出，軍中已無洛的一兵一卒，為了洛，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而我已被府中新來的侍女喚作“冰姐姐”了，到今年，我足有二十歲了，按信國的風俗，早婚的信國女子在這個年紀，大概已膝下兒女成群了，長女可能都已出嫁了。不過按羽人的風俗，我還不算老，還可以再靜心等待，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在七夕節表露心跡。

“冰月，你最近的手藝好象越來越好了！過幾日的格朗節，你随我一起去吧！還可以讓父王嘗嘗你做的水晶羊腿。”

“不過是亂做的，只有你愛吃罷了。”

我微笑着将杯盤拾掇起，洛本也想幫我撿碗，手卻根本無力拿住，這是囚禁時留下的舊傷，洛的雙手到現在都一點力氣使不出。

看着他失落的眼神，我将杯盤放下，俯下身蹲在他面前，抓緊他的雙手，“這些粗事，讓我來做，好不好？以後你還要做大事！”

洛無力地撫摸着我的長發，眼中充滿無限溫柔，“只怕我以後都沒有力氣再抱住你了！”

我将頭放在洛的膝蓋上，努力不讓淚水滑落，在心裏默默地說，“我會抱住你的，洛！”

格朗節是草原上最盛大的節日，我不止一次聽洛講述過格朗節的由來：

格朗本是草原上一個普通的蠻族牧童，但有一日草原上突然出現了一頭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是何的猛獸，無人能敵，一時草原上橫屍遍野，民不聊生。

格朗見此，便帶上父親留下的羽箭，背上母親做的糌粑，踏上為民除害之路，一路上遇到無數艱難困苦，但都憑借過人的膽識和能力渡過難關。

在途中，他結識了一位美麗的女子，兩人心生愛慕，許下相伴終生的誓言，但是格朗為了除去怪獸，還是離開了心愛的人，可是當格朗與怪獸對峙時，怪獸突然化成了愛人的模樣。

原來格朗的心愛之人就是那怪獸化成的，格朗見此還是毅然将怪獸殺死，将怪獸的血肉賜予草原上的人們分而食之。

直吃了六天六夜，也沒有吃完，而到了第七天，所有剩下的血肉都變成了草原上的紅榴花，而格朗也不知所蹤。

為了紀念格朗的英勇，草原上的人們就在每年的這一天，開始慶祝，載歌載舞，賽馬叼羊，騎馬射箭，飲酒聚會，一連七天。

彼此相愛的未婚男女也可在這幾天內不受束縛地表白心跡，相伴相悅，到了次年如果彼此心意沒變，便可結成夫婦。

信王與諾和洛，每年都會出席格朗大會，這不僅是民族的節日，更是聯絡各部感情，商量國家大事的重要時機，而格朗節期間，也不準有戰事，所有在外征戰的将士都可在格朗節歸家探望，格朗節後再重上戰場。

“格朗愛上了怪獸，那他殺死怪獸的時候會不會心痛呢？”我望着帳外歡歌樂舞的人們，不由胡思亂想，順口說了出來。

洛放下手中的書，微微笑着：“應該不會，他有心中的目标，如果不能實現，那就等于背叛了自己。”

我默然點頭，洛受了傷後，再不能帶兵打仗了，只是每日看書，不少都是東陸的兵書，有時看得起勁，還會暗自贊嘆。

我每見此，心頭都會暗生敬佩，洛到底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從哪裏跌倒還會從哪裏堅持站起。

今年的格朗節格外熱鬧，因為雲開恰在格朗節前班師回朝，如今他已成了朝中重臣，一舉一動都會舉國矚目，信王與諾特在格朗大會上接見他，風頭無人能敵。而雲開身邊已成副将的寒星也有成為其第二的趨勢。

當寒星抱着盔甲披着霞光走進洛的營帳時，我幾乎有些愣住，因為寒星的舉手投足，都英氣十足，與雲開太相似了。

洛大聲笑着，與寒星抱在一起，寒星随後走到我的身前，“姐姐，衣服又破了，真是對不起你！”

我将一切擔憂放下，心頭充滿喜悅，“姐姐幫你補，不用擔心。”

至晚，寒星仍與洛說個不停，我見此便回到自己的營帳，可是剛一挑簾，卻已呆住，原來營帳中不知何時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海顏公主與海藍公主。

這不是我與海顏的第一次見面，每次陪洛進宮之時，她有意無意的冰冷目光總會讓我坐立不安，但是如此接近卻是第一次。

“冰月公主，你好啊！”與諾一樣，海顏公主的口氣裏也充滿戲谑。

我連忙俯下身揖了一禮，“冰月拜見王妃！拜見——雲夫人！”

海藍也冷笑了一聲，“我道這個冰月是誰，原來是黑格河邊的故人！”

我擡起頭，看着海藍，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她竟是那個海西将軍。

“沒想到吧？”

海顏一臉不解，“藍妹，你認識她？”

“何止認識，當日就是她不顧一切救了二王子洛，父王及伯父被生擒，也是她給雲開傳遞的消息。”

“既如此，當日你為何不殺了她？”

“我沒有想到祁洛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活過來，也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女子會将我們海西部害得如此下場。”

盡管都已為人婦，但是海藍和海顏的仇恨一絲也沒有減弱，當日英氣逼人的海西将軍，竟陰錯陽差成為雲開的夫人，也真是天意弄人。

“同是亡國的公主，你還真是樂得其所啊！”海顏的揶揄諷刺，讓我面紅耳赤，“只可惜我們還能成為王妃和将軍夫人，而你呢，洛會娶你嗎？

也許他沒被俘前，你們還有機會，但今日以他那半殘的身體，還能給你什麽呢，哈哈！”

我的淚水已情不自禁地落下，到底還是我害了洛，他當日的一切籌謀，一腔熱血，都是為了我。

寒星說的沒錯，我真的是不值得洛為我付出這麽多。海顏和海藍已走出很遠，而我仍舊渾身顫抖地跪在原地。

“姐，你怎麽了？”寒星挑簾進來，大吃一驚。

我已經泣不成聲，“是我害了洛，是我！”

寒星見此，一把扶住我的肩膀，“過去的都過去吧，只要你現在好好對他，那麽他的心意就不會白費。”

是夜，我緩緩走在草原上，任憑晚風将長發吹亂，我已經沒勇氣邁入洛的營帳，去面對洛。

寒星向洛解釋說我身體不舒服，洛也沒有再多問。

草原上處處點着篝火，無論是皇族還是普通百姓，都在慶祝格朗節，處處歡歌笑語。

不知不覺，我居然走到了信國的黑格河邊，不似下游的洶湧激蕩，上游的黑格河舒緩清澈，可以照得見人心裏最原始的欲望。

如果當日雲開沒有奮不顧身地救我，該有多好，洛不會因此錯過最佳救治時機，同時又因心痛暈倒導致重傷一直不愈，而我也不會因此而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将我拒之門外，迎娶他人。

難道我真的是個不祥之人？所有接近我的人都會受到傷害，如洛，又如父皇和母後，而離開我後，他們都會得到幸福，如雲開，如寒星。

有意無意間，我的一只腳已經要踏入河水，卻突然一把被人拉住，“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章，格朗的傳說有伏筆，後幾章會揭曉謎團，閱讀時可注意洛的回答以及文中貌似前後矛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