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國天成三十三年,信王重疾,朝中各方勢力都在揣測繼位人選,但皆按兵不動。
大王子祁諾號令各部落首領來良城外駐紮,已應不時之變。
唯護國公雲開奉信王命令出征天空之城,尚未歸國。
而小王子祁洛則毫無動靜,令人難以猜測。
草原的風仍舊猛烈而熾熱,寒星拉緊我的手,“十年前還能做侍女和伴當,如今卻成為徹頭徹尾的階下囚了。”
姐弟二人在囚車中相視而笑,卻又如此辛酸,當信國的大兵壓境時,城中再無一兵一卒可用了,寒星早已下令,讓所剩不多的羽王親兵護送城中百姓安全離境,直到最後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你為什麽不走,難道還想見他嗎?”
我搖搖頭,“我只想和我的親人在一起。”
十年過去了,雲開已經成為信國的護國公了,至于信王為何會在如此關鍵時刻派如此重臣來征讨天空之城,已無人能知。
十年中,我們從未與信國有過任何往來,寒星殚精竭慮,在內憂外患中避免了無數次戰争,可卻成了民衆的衆矢之的,他們都在指責寒星是個無能的君王,可我知道他盡力了,他也在完成叔父的夢想,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
雲開更加清瘦了,十年的時間,把他的意志磨練得更加堅韌不拔,所到之處,戰無不勝,也許信國未來君主的命運都決定于他。
當我們再重逢時,彼此都很平靜,也許是等待得太久,到頭來已經習慣了等待,而不在乎等待的結果了。
“對不起,我身負使命,只能将你們押解回去!”
寒星點點頭,而後鄭重其事地說:“能否放過冰月,我随你回去!”
“不可以,這不僅是信王的指令,也是諾和他的。”
十年,我回到故國度過了人生中最平靜的十年,如今又要回到權力争鬥的中心了嗎?
我望着已徹底成為信國疆土的天空之城,眼中的淚水再次滑落,也許所有的美好和自由只存在夢裏,就如雲澤老師用盡一生去尋找的龍淵閣,不過也只是個虛無缥缈的所在。
返回良城的路上,雲開始終微微皺着眉頭,也許到了這種時候,每一個臣子心中都會忐忑不安吧。
寒星一路上不是指着這座山喊,就是看着那條河笑,原來十七年前,我們就是按這條路去的良城,而我由于重傷,卻完全不知。
“洛那個時候真是好玩,每天都會趁我在車上昏昏沉沉時,猛地一聲大喊,哈哈!”
寒星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我們在過去的十年間,誰都沒有再提到過洛,仿佛我們都已淡忘,事實上卻是心照不宣的故意躲避。
如今再次提起,兩個人都同時感到心頭的悸動,而我則更多是恐慌和愧疚。
我們都以為時間的流逝會帶走一切,回過頭卻發現一切是那麽清晰,以至于會讓心頭的傷口再次毫無保留的□,以至于淚流滿面,情難自已。
“姐姐,你說諾會成為下一任信王嗎?”
“我也不知道。
”
寒星看着我茫然無措的樣子,又是微笑:“我開始的時候以為你會嫁給雲開,因為他是真心喜歡你,你也很喜歡他。
後來,我又希望你嫁給洛,因為洛為了你真是付出了一切。
但知道你以自己換回了救我和洛的機會後,我以為遲早有一天諾會把你搶去,但沒有想到他肯放你走,我一直以為很了解諾,後來發現真的看不懂。
譬如他怎麽會和皇叔聯手,挫敗海西部,又比如他在你身上費了如此多的心思,讓你許下諾言,但是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讓人猜不透又摸不清,難道這就是一個王者應該擁有的智慧嗎?”
我苦笑着搖搖頭,寒星索性躺在我的腿上,望着天空的白雲,“姐姐,你心裏那個人究竟是誰呢,以前你為了我活着,為了能回天空之城而活着,現在我希望你為自己而活。
如果你還喜歡那個人的話,就去告訴他吧,不要再有隐瞞和欺騙。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呢?我們已經浪費不少了。”
寒星說完,就閉上眼睛休息,而我眼角的淚已悄然滑落。
雲開一直行進在囚車前面,我們的話不知他是否聽到。
我望着他的背影,再次感到過往的歲月在面前呼嘯而過,而我們只是站在歲月河流的兩岸,相顧無言。
“雲錦拜見父親大人!”
隊伍突然停住了,雲開飛身下馬,立刻奔上前去,一個蠻族小姑娘以信國特有的禮儀向雲開行禮,兩只眼睛黑如點漆,閃耀着熠熠光輝。
寒星聽到聲音,也睜開雙眼,坐了起來,當他看到小姑娘身後的人時,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我開始也沒留意,見到寒星的變化如此之大,才注意到小姑娘身後一身武将打扮的蠻族戰士,原來是她——海藍。
十年不見,海藍依舊英姿飒爽,可是看雲開的神情,已不再是十年前的清冷之氣,而是溫情脈脈,這就是時間的力量,滄海桑田,不過如此。
雲開已将小姑娘抱在懷中,親了又親,海藍見此,也上前來為雲開拭汗。
未到良城,海藍已帶着孩子來親自迎接丈夫,士兵見到海藍,也齊聲高呼夫人,海藍見此又招呼身後的十名侍衛,将為士兵們準備的犒勞之物送上。
我不自覺地抓住囚車的欄杆,早知一切都已成定局,再無可挽回。
而寒星只有一瞬間的失神,馬上又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畢竟這十年寒星也是萬人之上的天空之城城主,不會再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你們是誰,為什麽會被關着?”小姑娘已經走近了囚車,天真的臉上沒有一絲虛僞,“你的頭發好美,為什麽是紫紅色的?你用染料染的嗎?”
寒星見此,哈哈大笑,“你叫什麽名字?你父親是雲開?”
小姑娘點點頭,走得更近,一手拉住我的手,“我叫雲錦,你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苦笑着,将所有辛酸和痛苦咽下,“我叫冰月,他叫寒星,我們都是你父親的囚犯。”
小姑娘皺緊眉頭,似乎遇到了百思不解的難題,“世上為什麽會有這麽美的囚犯?你們一定不會是壞人,我去為你們求情。”說罷,已自顧跑開了。
寒星望着小姑娘的背景,唇邊兀自挂着一絲解脫的微笑。
雲開與海藍正在遠處說話,小姑娘氣喘籲籲地飛快跑到二人身前,一邊說話,一邊指着囚車。
雲開答了幾句,小姑娘顯然不滿意父親的答案,又去拉母親的衣襟。
海藍見此,擡頭向我們看了一眼,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眼,可是卻讓我膽戰心驚,那眼裏的仇恨埋藏很深,卻還是穿透了層層阻隔刺在我心上。
寒星感覺到了我的異樣,抓緊我的手,“不必管她,我們雖是階下囚,可還是羽王和公主,而她只是個将軍夫人,再怎麽心高氣盛,也只是和親的工具罷了。”
我聽到寒星的話,不由詫異非常,十年前的深情相擁,難道已成過眼煙雲嗎?寒星何時變得這麽冷酷?
我剛欲開口,海藍已緩緩走近囚車,“冰月,好久不見了!這十年,你雖離開了信國,可是信國從未忘記你。”
我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示意,寒星見此,将我的手拉得更緊,海藍見此又是一陣嘲笑,“寒星,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沒長大,只能躲在別人的庇佑下生存。”
寒星大笑一聲,“不錯,離了姐姐我不能活,不像你,嫁給仇人也過得那麽開心。”
“寒星!”我将寒星一把拽住,很怕他再說出傷害海藍的話。
海藍卻出人意料地毫不在乎,“有什麽關系呢,至少我得到了,你們又得到了什麽呢?”
寒星聞言,一把掙脫我得束縛,雙手緊緊抓住囚車的欄杆,“沒錯,你是得到了,可你得到的不是他的心,他的心屬于誰,你我都清楚,所以就算你得到了他的軀殼又有什麽用。
而他真正的心上人歸來時,你得到的一切都會馬上失去。我可以對暗月起誓!”
海藍未等寒星說完,已抽出腰間的鞭子,一鞭抽向寒星,寒星見此也不示弱,一把将鞭子抓住,狠狠一拉。
海藍不由向前一傾,寒星趁此機會,伸出另一只胳膊,一手将海藍的脖子卡住,而海藍的臉色已經由白變紅,呼吸不暢。
四周的士兵見此都大感意外,大叫“住手”,但因海藍被寒星控制,而未馬上采取行動。
雲開剛才在遠處哄哭泣的女兒,此時才發現這邊的變故,将小女孩交與他人後,才飛奔上前。
“寒星,你瘋了?快放開海藍!”
“只怕衆人之中只有我一個明白人呢,你放了冰月,我就放了你妻子,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我說過,我不能放她,這是信王的指令,必須遵循。”
“那你妻子的命呢,我再用力,她就要去見墟空了。”
“你如果再不放手,你的手臂要保不住了。”
雲開此時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寶劍,寒氣逼人,我一把抱住寒星,“寒星放手,我不要走,我要陪着你。”
“姐!”寒星的眼中充滿無奈與心疼,“為什麽你還不明白?回到良城,你會死的!他們每一個人,無論是你愛的和你恨的都不會放過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章:“你的頭發好美,為什麽是紫紅色的?你用染料染的嗎?”幽一小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