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木過得像做夢一樣的生活沒有持續多久。這天劉美蓮打了電話過來,陳木把手機還沒放到耳邊就聽到了美蓮的哭聲:

“陳哥,你快回來吧,家裏出事兒啦!”

這幾天本來就像飄在天上一樣,莫名的心慌慌,一聽劉美蓮的哭腔陳木更坐不住了,“美蓮你別哭,出什麽事兒了,你別哭啊,你慢慢說!”

“你快點回來,陳叔,是陳叔他……”

“我爸?我爸怎麽了!美蓮,你,你快說!”

“我今天又做了餅子給陳叔送去,結果就看見他倒在院子裏,我打了救護車,現在給拉到醫院裏啦。”劉美蓮哭得更大聲,有一半是替陳木掉的眼淚。

陳木一整個緩不過神兒來,仿佛天塌下來了,他要倒,又不敢倒,死繃着一口氣。“美蓮,我爸在哪家醫院,我這就趕過去。”

“鄉鎮二院,被拉手術室裏了,我和王二在這守着呢,他們要找家屬,你快來吧陳哥。”

“好好,我這就來,謝謝你了美蓮,也替我謝謝王哥。”

陳木挂了電話,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沒再猶豫,飛奔出去打了個的,從這裏到鄉鎮打車去要幾百,陳木顧不得這個了,只催促司機把車踩快些,捏着手機的掌心出了汗,他這才想起要給程錦明去個電話,程錦明早晨說要去參加個生日聚會,還問他想不想去,看程錦明的表情卻好像并不是願意帶着他,陳木有眼力見地說自己待在家裏就好,程錦明沒說什麽便穿上正裝走了。

手機嘟嘟響個不停,就是沒有人接,又打了兩個,還是如此,于是他把電話摁死,沒有再打下去。

到了鄉鎮二院,陳木下了車,一眼看見王二蹲在大門口抽旱煙,見自己來了就迎上去,“叔在五樓東邊過道的手術室裏,美蓮守着呢,你快去看看吧,你來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家裏頭竈上還燒着火呢。”

“行,王哥,謝謝你了!”陳木和王二的手握了握,就各自走了反方向。陳木等不得電梯,跨着大步爬到五樓,劉美蓮坐在手術室外灰綠色的硬殼座椅上,陳木叫了一聲美蓮,她擡起頭,一看向走過來的陳木眼淚便又撲簌簌落下來。

“陳哥,你可算來了。”劉美蓮站起來,“我去你家的時候陳叔就倒在院子裏,馬紮也翻了,旁邊散了一地柴火,估摸着是他劈柴的時候暈倒的。”

陳木哎哎兩聲,醫生剛好從裏面出來,問陳志田家屬來了沒,劉美蓮沒再絮叨,連忙讓開身,陳木舉着手喊:“我是,我是陳志田家屬,我是他兒子。”

“你爸這情況不好。”

“醫生,咋回事啊!?”

“腦袋裏面的血管破掉了。”醫生簡單說,“你爸這是腦血管瘤,要動手術了,你過來簽個字吧。”

陳木的雙手像鐵鉗子一樣抓着醫生手腕,“瘤,我爸腦袋裏……”

醫生說:“不是腦子裏真的長了腫瘤,那還得了,就是血管畸形,有像瘤子一樣的小鼓包,聽你旁邊這位女同志講是劈柴的時候暈過去了,應該就是起得猛了造成腦血管出血破裂,老人家年紀大了,盡量別讓他做這種活兒。”

陳木紅了眼眶,心裏一萬個後悔,當兒子的在外面享樂,留一個六七十歲的爹自己在家裏劈柴燒飯,陳木啊,你還是人嗎!

他幾乎快給醫生跪下,“醫生,我就這一個親人了,求你千萬不要讓我爸有事,求你救救他,多少錢我都治。”

醫生嘆了口氣,拍拍陳木肩膀,等陳木抖着手指頭簽完字又匆匆進了手術室。

陳木沒閑着,轉身下樓去繳費口交手術的定金,再回樓上時劉美蓮問他,“陳哥,多少錢啊,需不需要我回家取些給你。”

陳木搖搖頭,臉上硬挂着笑:“沒啥大事!美蓮,你直接回去吧,別讓家裏人挂着,這裏有我一個就夠了,快回去。”

劉美蓮知道他現在繃着魂兒呢,不敢再說別的話,只說道:“我晚點來,做飯帶給你吃,醫院食堂裏的飯不好吃,你等着我就是了。”

劉美蓮一走,陳木往綠殼座上一坐,擡頭看看手術室上紅得刺眼的燈,又低頭扒拉着手指頭算賬,他爹手術的錢要将近十萬,他把能墊的都墊上,也還差三萬塊,剛剛劉美蓮問他的時候他明明可以開口借這筆錢,但他為什麽沒說,就是因為他不想再欠任何人的,欠人一輩子,壓彎脊梁還也還不清,這三萬塊不是大錢,他這個當兒子的怎麽樣也能給他爹湊上。

現在還不是唉聲嘆氣的時候,陳木擡手用衣袖擦擦眼眶,心裏已有了主意。

這時候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

今天是趙欣欣的二十一歲生日。

生日趴就開在馥麟別墅區的大野廳,地點是她表哥趙晨宇選的,邀請函也是趙晨宇下的,本來趙欣欣還在為她表哥沒給程錦明下帖子賭氣,結果當天就看到程錦明出現在眼前,她簡直心花亂墜,慶幸自己穿了件最滿意的茶色一字肩魚尾裙,婀娜的身段全給襯托出來了。

她的眼睛快黏在程錦明身上,随着程錦明的身影不停地轉,趙晨宇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旁邊,“別看了,看再久也不是你的。”

一出聲把趙欣欣吓一跳,回頭白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同樣是Omega,我哪點比付白差。”

“姓氏這塊你就落了一截兒了。人家姓付,付家和程家是世交,你姓趙,趙家和程家是什麽?”趙晨宇晃着手裏的高腳杯,眼神往那雙人身上掃了掃,他對程錦明的不請自來似乎早就料到,挑挑眉繼續道,“那是死對頭,單憑這一點,你就沒戲。”

“表哥,今天我生日,能不能別惹我!”趙欣欣推開趙晨宇,她把裙子抹胸往下拉了拉,豐盈半藏半露,又從挎包裏掏出小鏡子補妝,把唇凃得格外鮮豔,趙晨宇看她這做派,沒趣兒地聳聳肩。

他把酒杯裏的香槟抿了一口,先朝那邊走了過去。

“你也來了,我尋思趙晨宇辦的聚會你不能來呢。”

程錦明擡頭,從紀暢手裏端過個酒杯,他今天穿得倒正式,不是那痞子樣,倒像個當醫生的了,“來湊湊熱鬧,不過你今天這是什麽德行?”

程錦明皺皺眉。

“怎麽樣?還成吧。”紀暢裝模作樣地一杵鼻梁上的眼鏡框,倆鏡片都是零度數。

程錦明說:“一本正經,怪惡心的。”

“去你的,老子本來就正經。”紀暢瞥了眼安靜站在一旁的付白,又往程錦明跟前湊了湊,“最近不見你人影,忙活什麽了。”

程錦明說:“你鹹吃蘿蔔淡操心,管那麽多幹什麽。”

這時褲子裏的手機響了,程錦明拿起一看,是陳木打來的電話,陳木這是有什麽事麽,突然主動給他打電話,程錦明剛要接,就聽紀暢說:“得得,我還不知道你。”

他故意意有所指地挑挑眉,這頭還沒損夠,身後就冒出聲音。紀暢便不說了,抱着看熱鬧的心态往旁邊一讓。

“你們來了。”趙晨宇走過來,笑着把幾個人掃視一圈,最後挑釁地看向程錦明。

手機沒接,沒過幾秒又重新打來,程錦明按下靜音,重新放回口袋,淡淡說:“來了有一會兒了。”

趙晨宇說:“空着手來的?錦明,好歹我表妹生日,你可真不給欣欣面子。”

“在門口的時候我們的禮金早就遞上去了,我是個不會挑禮物的人,只好多掏些生日份子,也省去不少麻煩。”程錦明冷笑說,“總比不過趙總送我的禮大,費了不少心思吧,只可惜我沒能如你的願,全白費了。”

趙晨宇笑得熟練:“錦明,你說什麽呢,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明白。”

“趙晨宇,這裏沒外人,你也別裝了。”程錦明走到他面前,把喝空的酒杯往趙晨宇手裏一塞,“之前我手頭項目上的那批建材是你搞的鬼吧?趙晨宇,平時你小打小鬧也就算了,我懶得陪你折騰,但是你要是蹬鼻子上臉,我樂意陪你玩到底,不過,就算你閑得蛋疼想找找樂子,也別總是耍些我不屑玩的陰招,丢的是你們趙家的臉面。”

趙晨宇臉色變了變,死盯住程錦明,有一會兒了,忽然又轉了好性子,扭臉朝付白笑道:“程錦明最近有了新玩伴,你這個要和他結婚的人知道嗎?”

程錦明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嗤地笑出聲。

這個傻逼,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付白面無表情,可能也是沒想到趙晨宇會突然向他說這個,也稍微怔住,眼珠轉向程錦明。

趙晨宇見程錦明笑,心裏更是火大,繼續說:“是個Beta,啧啧,付白,你這未婚夫口味變得屬實有些差,那種垃圾貨色都吃得下去。”

“……你說什麽?”

趙晨宇看向程錦明。

付白和紀暢也默默盯着說話的方向。

程錦明臉色陰鸷,目光淩厲得像刀一樣,沒有趙晨宇想象中的暴跳如雷面紅耳赤,反而冷靜得可怖,靜靜道:“你把這話再說一遍。”

以前再怎麽樣,他們也從沒見過程錦明這種神情。

紀暢察覺出情況不好,趕緊插進兩人中間,拽着程錦明胳膊小聲說:“錦明,今天不好惹事,這傻逼犯賤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什麽等以後再說。”

這時候趙欣欣也湊過來了,她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嬌羞地走到程錦明身邊,“錦明哥,你今天能來我生日聚會,我真的很開心。”

程錦明嘴角一動,冷淡地說了句生日快樂,轉身便走。

趙欣欣懵了,想抓程錦明的袖口沒抓住,“哎,錦明哥,你怎麽走了,這,這是怎麽了?”

程錦明頭也未回,徑直朝外走。

趙欣欣跺跺腳,回頭瞪趙晨宇,趙晨宇自讨沒趣,立馬攤開雙臂退開,“我可沒幹什麽。”

趙晨宇跑去找其他狐朋狗友,付白沒跟着程錦明走,反而問一旁紀暢:“剛剛趙晨宇說的Beta什麽的,是怎麽一回事?”

“你別問我啊。”紀暢尴尬地一笑。

“你不說,我也會查出來的。”付白無所謂的樣子,只是覺得似乎有道視線正釘在自己身上,他擡起眼皮,果然看見趙欣欣正斜楞着眼睛瞅着他。

趙欣欣不喜歡付白,或者說格外讨厭。

沒有別的理由,單純因為他是程錦明的結婚人選。

如果沒有付白,她趙欣欣不會一點可能沒有,像她這樣的Omega一天不知道要被多少Alpha追求,而程錦明對她不理不睬,她只能将原因歸咎于這個惹人讨厭的男人身上。

付白朝趙欣欣點點頭,“生日快樂。”

“大可不必,誰稀罕你的祝福。”趙欣欣嬌生慣養,被寵溺慣了,一身的臭毛病,也不愛裝,讨厭全擺在臉上,“付白,你可高興死了吧,能勾搭上錦明哥。”

“一般吧,你別把他看得太好。”

付白的回答讓趙欣欣覺得他是在炫耀,心裏更加嫉妒,忽然覺得這個生日過得格外糟心,一定是因為這個她讨厭的人出現的緣故,

她本來還想再嘲諷挖苦付白幾句,比如你也不見得能牢牢抓住錦明哥的人,比如婚都還沒定呢,錦明哥也沒說就是你付白專屬的,只是很明顯付白沒有要和她繼續交談的打算,趙欣欣話憋在嗓子眼,又見付白越過她想走,她一急,手往付白後頸伸去,只聽見撕拉一聲,什麽東西被她揭掉了。

“趙欣欣,你做什麽。”付白立刻捂住脖子回過頭,此刻也不似剛才那般淡定。

“略略略,我樂意,你管我!”趙欣欣一手甩着從付白後頸上撕下來的阻隔貼,一手伸到面前扮鬼臉,她正得意,拿着阻隔貼的手手腕突然一痛,她驚呼了一聲,喊道,“你放開呀!”

“這個玩笑可不能随便開的,欣欣妹妹。”紀暢慢條斯理地把眼鏡摘了,眼鏡腿別在西裝馬甲上,露出雙明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黑瞳裏卻透着股狠勁兒,“你看看這豪華的大野廳,來了多少Alpha,你把一個Omega的阻隔貼給揭了,萬一出什麽事了,你擔得起嗎?”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趙欣欣現在知道害怕了,紀暢手勁兒大得很,捏得她那小細胳膊都快青了,紀暢笑眯眯看她一眼,把她看得瘆得慌。

紀暢說:“好嘛,我就當是欣欣妹妹不是故意的。”

他松開趙欣欣,趙欣欣罵了他一句神經病,并不想真的在自己生日這天把事情鬧大,出醜的還是自己,所以她瞪了兩個男人一眼,氣憤地走了。

紀暢重新把眼鏡戴上,走到付白跟前,“沒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別大驚小怪。”

“你這人,狗咬呂洞賓。”

付白皺眉看他一眼,紀暢兩手舉起,“我沒罵你是狗。”

“……”

付白捂着脖子,鬧了這麽大不愉快,待着也沒什麽意思,就說:“我也先回去了。”

“等下。”紀暢看他一眼,動手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東西摘下來。

那是條黑色的抑制環,中間穿着一個寬環戒指,被紀暢當作項鏈戴着。

現在他把項鏈取下來,戒指拿掉戴在食指上,沒了戒指點綴的項鏈又變回普通的抑制環,紀暢把抑制環系在付白脖子上。

付白往後退,“不用……”

“戴着吧,你阻隔貼不是沒了,這裏這麽多Alpha。”紀暢笑着說,“我都聞到你的信息素了,蘭花的味道。”

付白沒再拒絕,紀暢給他戴好,自覺地離付白遠了些。

付白捂着腺體的手松開,摸了下脖子上的黑色套環,“你一個Alpha為什麽戴這個,抑制環對你們又沒什麽作用。”

“啊,這個嘛。”紀暢嘴角彎起一個很壞的弧度,“是我女人以前用過的。”

付白立刻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想要摘掉,紀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制止他,“噗,別啊,你戴着,我女人很幹淨的。”

程錦明被彭顯送回了家,他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就叫着小木哥,結果陳木沒有像往常一樣出來迎他,程錦明本來心情就不好,樓上樓下都找遍了,也沒看到陳木的影子,這會兒才想起陳木給自己打過電話。

他煩躁地掏出手機,一面拆領帶一面回撥過去,大概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小木哥,你人呢?”

陳木隔着電話都能聽出裏面人聲音不對,沉默了一下,說:“我先回家了,本來想打電話跟你講一聲,可是你沒接。”

“怎麽突然就回家,走那麽急幹什麽。”

“我,我有點想家了,就回來看看,錦明,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程錦明本來還郁悶着,陳木都這樣說話了,他也沒能夠說啥,糊弄地嗯了一聲,“你想家你等我下啊,我回來了可以送你回的,走那麽急我還以為你卷鋪蓋走人了。”

“還欠着錢呢,我走哪去。”

電話裏傳出幾聲憨笑,程錦明覺得心情緩和多了,“算了,是待了有段時候了,你回家就回去吧,等過幾天我再去接你就是了。”

“也,也別太急了。”陳木小聲說,“我這幾天要下地,忙。”

“幾塊破地而已……成吧。”程錦明“嘁”了一聲。脫了外套,扯開襯衫領口,往床上一趴,手機擱在耳朵邊,“小木哥,怎麽辦,我已經開始想念你的屁股了。”

聽筒裏沒動靜。

但也沒挂。

程錦明說:“你那邊是啥動靜啊,你沒在家?”

幾個護士拉着病人經過,擔架轱辘發出滾動的聲音。

陳木連忙捂住話筒,輕聲說,“嗯,我在集市上,買些吃的喝的捎給我爸。”

程錦明說:“行吧,那你買吧,我有點困了。”

陳木說:“你趕緊歇着去呀。”

程錦明嗯了一聲,手機屏幕貼着臉頰,熱得發燙,嘟囔一句:“陳木,弄完了就快點回來。”

他阖上眼,臨睡前,聽到電話裏很小聲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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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當時有沒有抱着借錢的想法,陳木在打電話的時候确實想跟程錦明說自己的爸爸出事的事情,遺憾的是程老板沒接這個電話,狠狠痛失一次小木哥向他尋求安全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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