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年關(修文)

離過年還有一日,江東鎮上過年的氣息十分濃厚,打掃衛生,挂紅紙燈籠,購置年貨,南街的集市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我們的唐妻主,正趴在櫃臺前,時不時的拿兼毫小白雲在紙上塗塗改改,殚精竭慮思考着飯莊的特色發展經營模式,以及,要換個什麽姿勢再撲倒床榻上溫香軟玉溫情無限溫柔如水的小夫郎。難怪有人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要是晨間她起身多看幾眼榻上嬌羞的男人,估計她這會兒子還在撲到和再撲倒的路上探索。

“喲……掌櫃的還在想呢。”張默請假回家探親,跑堂就只餘林梅一人,飯莊生意也不好,林梅一人倒也應付得過來,響午人多時就唐掌櫃自己來搭把手。林梅見唐虹寫寫畫畫了一早上,便走過去湊個趣兒。“掌櫃你這……畫的是什麽?”

滿紙的墨團兒,烏七八糟亂成一片,林梅眯着眼睛費力辨認了老半天也沒認出一個像字的。林梅撓着腦袋想了想,以前村子口的夫子說,越有學問的人,你越看不懂她寫的是什麽,這叫獨到之處。唐掌櫃的一篇紙,自己一個也沒看懂,那唐掌櫃就是夫子口中說的有學問的,這是獨特之處,想罷對唐虹的認知噌噌上了一個臺階。

其實不能說她全然沒看懂,掌櫃右下角畫的那個小鬼她還認得,只這小鬼的眼神太溫柔,不大能吓人。為何掌櫃要在這宣紙落腳處畫上小鬼呢?啧啧……讀書人的想法果真非比尋常。

唐虹這廂還不知自己已在林小二的心裏翻滾了幾個圈,握着小白雲繼續塗寫,羊毫太軟狼毫太硬,只這兼毫小白雲适合些,唐虹想着以前這身體的主人也是個讀書人怎麽自己也該有些條件反應,無奈事實證明廢柴女主就是廢柴女主,紙上的一團團墨痕便是鐵證。雖然字寫得慘目忍睹面目全非,可這并不能阻擋唐妻主一顆拳拳愛夫之心,滿滿一張紙的墨團,除開剛下筆的那兩字是寫得“方案”,其餘皆是“軒軒”,只這“方案”和“軒軒”皆是墨團,讓人分不清罷了。

随後唐妻主心意滿滿的在右下角畫起男人來,雖人物不太像,但那雙眸子倒是栩栩如生,唐虹又蘸了蘸墨,想給夫郎小臉蛋上添上兩團紅暈,墨蘸得太飽,一滴下來又是個墨團兒。唐虹氣惱的放下筆,這古代寫封情書怎的這麽難!

唐虹将那一頁墨團收起來,又鋪了張宣紙細細寫起來。這時候門口進來一名剛及弱冠的女子,溫文儒雅,唐虹擡頭掃了一眼對方,只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林梅在一邊喃喃自語“怎麽……長的和掌櫃有點像啊……”

确實,眉眼的輪廓很相似,但是來人皮膚白淨,細眉細眼,眼神柔弱,與唐掌櫃文雅中又帶些潑皮無賴的氣質相差甚遠。

林梅這時才反應過來,急忙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問道:“客官裏面請裏面請……”

而這時,儒雅女子突然臉色一變,望着唐虹嘴唇動了動,好半響才急步走到櫃臺前,略有哭腔的喚了聲,“姐姐……”

唐虹擡起頭來,直視着女子,“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認錯了?”儒雅女子盯着唐虹默然了好一陣,才向唐虹拱手告罪離開。也是,以姐姐的性子斷不會做這商人的買賣,不會那般不顧儀表的趴在桌上,眉眼間也多了幾分市井之氣,只這輪廓,天下竟有這般相似之人?難怪文老板會看錯。

也不知,跟着她的那個男子,是哪番模樣?

儒雅女子甫一出門,兩個身手利落身着短打服的女子便跟了上來,在她耳旁嘀嘀咕咕說了什麽,三人匆匆向小巷子走去。

齊梓軒今日将屋裏的被褥都換來洗了,墊着腳尖正往繩子上挂床單。雖妻主說等她回來洗,可有哪家是女人洗衣做飯的。今日他特意燒了熱水,妻主不讓他再用涼水,涼水不利于将養身子,他伸手撫上平坦的小腹,這裏,什麽時候才會有個寶寶。

齊梓軒正在曬衣服,門口傳來敲門聲。

“來了……”男人望了望天,急匆匆的跑去開門,今日天色還早,妻主怎的這麽早回來。

一開門,便愣在了門邊。

“梓軒……”敲門的是位弱冠少女,眉眼細膩,肌膚白淨,癡癡望着開門的男子,久久才低喟一聲,“我終于找到你了。”

齊梓軒傻傻的站在門邊,有些愣怔,女子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像是上一世的事情。已經太久,沒有想起曾經,沒有想起她,久到他已覺得那些事從不曾發生過,似乎他一直是和妻主在一起,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過着日子。透過門前女子熟悉的眉間,似乎想到了晨間妻主出門前的念念叨叨,一步三回頭跟個夫郎似的,連爹爹都調笑他,齊梓軒鼓起來小臉,忍着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梓軒?”見齊梓軒抿着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眼眸一閃不閃的凝視着她,卻未曾聚焦在她身上,似在看她,卻又未曾看她,弱冠少女上前伸出手想拉上男子的柔夷。甫已觸碰,門邊的男子抖了抖立即将手收于身後。少女側着臉皺了皺眉,随即又混不在意的對着男子笑道,“梓軒,你不認識我了?”

齊梓軒獨自回想着晨間的樂趣,直到少女的涼手觸到了他的手尖,手不經思考就縮回了身後才恍然回過神來,擡眸望着少女,“表、表姐……”

少女伸手想要将男子擁入懷裏,可手伸到一半又讪讪的收回來,只立在門邊看着男子,“你……還好嗎?”

“好。”

“姐姐她……對你好嗎?”

“好。”

兩人皆沉默的站在門邊,不知言語。

“不請我喝杯茶?”少女溫潤的笑了笑,“我也好等姐姐回來見見她。”

提起妻主,齊梓軒擡眸望了眼巷口處,“妻主回來尚早,不如……”說着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不如,我帶你去尋她?”

唐印聞言愣了愣,看着立在門前沒有半分讓她進門的意思的男子,微蹙了眉,“沒關系,我在屋裏等她就好。不方便嗎?”

齊梓軒沉默半響,才猶猶豫豫讓開半道門,“沒。表姐,請進。”

“梓軒,我們何時這麽生分了?”走在前面的少女突然回過頭來,看着正低着頭默默前行的齊梓軒,壓低聲音輕嘆。

齊梓軒僵着身子立在一旁,低頭沈默不語。

前程往事似如昨日接踵而來,可不知何時,這個自己曾以為是依靠的女子,竟在自己心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無痕跡。

唐虹回到家,院門半掩,又将院子裏裏外外看了三遍,确定沒人才放心的關好院門,這不是心細如塵的小夫郎素日做事的風格啊。

堂屋門大敞開,爹爹和夫郎坐在桌邊,唐虹踏進來将門關上,一邊念叨,“這麽冷的天兒,怎的也不将門關上?”

一轉身才發現桌旁還坐了位弱冠少女。

“是你……”

弱冠少女神情激動,甫已見唐虹就撲到她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姐姐……姐姐……”

柳氏皺着眉,雖說是姐妹,可嫡庶有別,況且還有正君的阻隔,兩姐妹并不親厚,唐印行止實在怪異。

被女子抱,唐虹穿來還是頭一遭,極其不自然的推開少女,挪了挪身子,“你是……唐印?”

“姐姐,你忘了沒關系,我們可以慢慢想起來的。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總歸你是我姐姐,唐家堡是你家。”

“我不是被逐了嗎?”

“那時我初登家主之位,毫無建樹,人微言輕不敢跟祠老們作對,現在她們多少也要給我幾分薄面。”

月已當空,燈火如豆,兩名女孩小小的影子随着燭火一明一暗。

“姐姐,這字的筆劃怎的這麽多?”七歲小女童歪頭向身旁站着的九歲女孩問道。

“好好寫。”九歲女孩少年老成,板着臉拿書輕敲了女童的頭,“哪裏有你這許多問題。”

小女童癟癟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形容,“可是我就是那麽笨,永遠都比不上姐姐,永遠都有那麽多問題。”

九歲女孩放下手上的書卷,擡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小腦袋,“誰說你笨?印兒最聰明,長大一定比姐姐學問好。”

可是父親拿戒尺打我掌心,說我笨,不如姐姐。

小女童沉默着沒有将這句話說出口。

女孩擡眼望見外間天色全暗,拿手抹了抹小女孩眸上的淚珠,“天不早了,快回去吧,別被父親發現了。”

“嗯……”女童吸吸鼻子,急急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向屋內的女孩道,“我明日還來,姐姐明日等我。”

“好。”

得到保證,小女孩邁着輕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心滿意足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七歲小女童的院子燈火通明,屋門緊閉。

“咦……小桃又去偷懶了?”女童大大咧咧的推門而入,屋內齊齊跪了五人,全是她的貼身侍從。堂屋正位上坐着位高髻冠玉的男子,面若寒霜,女童嗫嗫的走上前,低低喚了聲,“父親。”

“嗯,知道回來了。打來哪兒回來的?”男子皮笑肉不笑,拿眼冷冷的望着女童。

男子眼神一瞟,小女童一個噗咚跪在地上,“父親,印兒知道錯了。”

“手舉起來。”

“啪!”

“啪!”

“啪!”

戒尺聲聲傳到門外,七歲的女童咬緊下唇默默掉淚不敢哼出一點聲音。

“一個嫡小姐,整日和那下作的人厮混在一起不思進取,你連個下作人都比不上,你能有什麽出息!”

“父親,姐姐不是……”

“啪!”“啪!”戒尺連響幾聲。

“父、父親……別打了,印兒知錯了……印兒再也不敢了……”女童雙目噙淚,紅腫着小手不敢有分半閃躲。

男子舉在半空中的手猛然停下,這才注意到女童的小手已被自己打得慘不忍睹,痛苦地閉上雙眸。

家主喜歡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侍,連帶着也重視那人的女兒,若是連女兒都比不得那人生出來的,他還能拿什麽争回家主的心。

他心心念念了一生的女子,他半月見不着一次的女子,那般無情又多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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