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剛剛的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裴易清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難得一臉茫然地看着路皆,“你怎麽來了?”

“我還想問你怎麽了,看到我跟見到鬼一樣,”路皆随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指了指放在櫃臺上的塑料袋,“打包給你的東西。”

順着他所指的方向,裴易清看見透明塑料袋裏的盒子,打開之後就是做好的炒飯。

意識到對方正在看着自己,路皆輕咳一聲,“我給你發了消息你一直沒回,知道你忙得吃不了飯。”

說完又添了一句,“大牛請客,順手給你帶了一份。”

“謝謝。”暖光之下,裴易清慢慢緩過來,渾身的冰冷也因為食物漸漸溫暖。

炒飯很香,雖然看上去就是路邊小攤的三無産品,但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他将盒飯放在一邊,想起之前看的朋友圈,“大牛就是你發的視頻上的那個人吧?”

“對,就是上回打你那個,”路皆說,“你不會忘記了吧?”

“雖然快奔三了,但還是記得的。”裴易清說完有些好奇,“我怎麽感覺你不想讓我忘記呢?一般人不都想馬上把這一篇揭過去嗎?”

路皆則是無所謂地擺擺手,“又不是我打的人。”

話音落了,裴易清又無聲地笑了笑。

一瞬間他覺得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幾個星期之前他們還在老板的辦公室裏狹路相逢,路皆的朋友還險些打了他一拳。當時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和路皆成為朋友。

并不是他們的社會地位或者是經濟實力不一樣,而是他們的性格方面太過格格不入。

一個看上去乖戾嚣張,一個看上去世故圓滑。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空氣中彌漫着若有若無的泥土味,裴易清伸了一個懶腰,“你還不回去休息嗎?不是這幾天都要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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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路皆頓了頓,有些不太自然地說:“明天休息一下——你怎麽知道我最近都在訓練?”

“首先說明我不是變态,我只是恰巧看見你每次都不在家,”裴易清說,“而且你今天不是都和我說最近很忙嗎?你忙的話,大多都是因為唱歌吧?”

“我覺得你也挺适合拜入半仙兒門下。”

裴易清笑笑:“這是基礎的邏輯推斷。”

他側過頭,就看見路皆嗤笑一聲。煙藍色的發梢随着他的動作輕微浮動,路皆的表情帶着幾分不屑,總體來說十分嚣張。

他真的有點好奇唱歌時的路皆會是什麽樣子,會像大牛一樣在舞臺上喵喵喵嗎?

想到這裏他笑出了聲,“對了,演出的時候記得叫我。”

“......知道了。”路皆連忙起身,“走了。”

“诶等會。”

路皆頓了一下轉過身。

“垃圾帶走一下,”裴易清挑起旁邊的塑料袋,“謝謝。”

路皆愣了愣,随後拿過去笑罵:“你媽的。”

你媽的。

你媽。

媽。

裴易清又想起不太好的回憶。

被老媽挂斷電話之後,她沒什麽後續聲響,倒是老爸發了很多條微信過來。大致的意思是老媽被他氣得夠嗆,讓他立馬回去一趟,否則以後都別再回來。

老爸是老媽學校裏的主任,說話做事都習慣帶着些命令的口吻,即使是和他兒子發消息也不例外。裴易清連個标點符號都沒有回複,不回去最好,他寧願永遠都不回去。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起身又像以前一樣進行關店前的一條龍服務,鎖上大門之後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地下室,嘴角無意識地勾了勾。

開車到家後他簡單洗漱了一遍,然後悶頭睡覺。

這次沒有再看見裴旸,一夜無夢。

第二天小薇跟他請了假,他也很好說話的批準了,店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于是他幹脆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去離芫荽不遠的超市逛逛。

他一個人獨居,一般都是一次性買很多東西,等到用完了再進。他先是到了水果區稱了點東西,然後就接到了周游的電話。

“喂?”裴易清按下了接通,把手機夾在臉和肩膀之間。

那邊依舊是散漫的語氣,“怎麽樣啊鐵子,最近還好嗎?”

“還行,”裴易清笑了笑,把剛選好的橘子遞給稱重的阿姨,用右手拿起手機,“怎麽,想起我了?”

“你這話說的,我什麽時候忘記過你,”周游哈哈笑了兩聲,“上次不是你走得太早了嗎?我都沒帶你去那個溜冰場,我跟你說那裏可好玩了。”

很快就稱好了重,裴易清對阿姨說了聲謝謝,把橘子丢進購物車裏繼續往前走,“我又不會溜冰,你放過我吧大哥。”

“我教你啊,挺好玩的。不是我說裴易清你真該運動運動。”

“我每天都在芫荽裏充當苦力,不能再運動了,”裴易清推着車,“你是不知道昨天我搬了多少朵菊花。”

“清明節嘛——”周游說到這裏語氣變了變,像是想起什麽重要的事,“對了,我昨天接到阿姨電話了。”

裴易清腳步一頓,眉頭皺起,“什麽?我媽?她找你幹什麽?”

“她問我你最近忙不忙什麽的,我說我沒怎麽和你聯系過,不清楚,”周游的聲音放輕了一點,“怎麽了嗎?”

“我......”

話還沒說完,裴易清就感覺有什麽東西砸到了他的後背,他拿着手機回過頭,就看見好幾個橙子砸落在他的周圍,對面站着的是熟悉的身影。

“喂?”電話那頭的周游聽沒了聲音有點着急,“怎麽了??”

這動靜不小,超市裏的顧客都好奇地停住腳步,裴易清深吸一口氣,對周游說:“我等會兒再給你回電話。”

還沒等對方說話,他就把電話挂斷放進了兜裏。他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在所難免,所以語氣十分平靜:

“媽。”

老媽這個表情他十年前見過,憤怒、悲傷、憎恨......幾乎什麽表情都有,用小薇喜歡看的小說舉例,老媽臉上的表情像極了一個調色盤。

十年前裴旸死的那一天,他被老媽趕出了家,左鄰右舍都湊熱鬧地看過來。老媽一邊哭一邊打他一邊把他往外推,扯着嗓子說:“我不要你這個兒子!”

“你給我滾!給我滾!”

諸如此類的話他聽了一個晚上,到最後警察過來才得以調停。

而那個場景仿佛和此刻重疊,唯一不同的是她現在憤怒占主要情緒,具體體現在剛剛往裴易清身上砸的橙子上。

裴易清想不到現在他都能進行一套基礎的邏輯推斷。

“昨天為什麽不回家?”老媽上來就是開門見山,“你知不知道我們等了你多久?”

“我說了我工作很忙,”裴易清皺了皺眉,“我也沒有讓你們等我。”

“裴易清,你現在說話好硬氣啊。”老媽近乎咬牙切齒的說。

周圍旁觀的人越來越多,裴易清不怕和老媽吵,但現在絕對不是好時候,于是他走到老媽身前,“換個地方,別在這裏丢人。”

“丢人?你說什麽丢人!”老媽似乎被他這個詞戳中了肺管子,大力推着他的肩膀,“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這都是因為你!”

話題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轉變,這也是裴易清不想和老媽吵架的原因,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一個平面上。

他抓住老媽在他面前到處揮舞的手,“你冷靜一點。”

“我沒辦法冷靜,我從裴旸死之後就再也沒有冷靜過!”老媽吼着說。

這倒是真話。

裴易清在心裏默念。

裴旸的死抽走了老媽太多太多,裴易清有時候都會恍惚,他甚至有些不認識老媽了。

就比如現在,她因為激動導致表情越來越扭曲:“裴易清,你多冷靜啊。你弟弟死的時候你冷靜,下葬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沒掉,大學之後一個電話也沒往家裏打,現在工作了賺錢了,他的忌日你也不回來。你還記得有這個弟弟嗎?你還記得他是什麽時候怎麽死的嗎?!”

這句話信息量很大,讓不明真相的群衆都倒吸一口氣,用略帶深意的目光看着裴易清。

而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要張開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夢,被風吹得像幽靈的裴旸離他越來越遠。

他短暫的沉默,讓周圍的顧客開始竊竊私語:

“哎喲,這家子怎麽回事哦?”

“聽這話說得好像哥哥殺了弟弟一樣。”

“什麽仇什麽怨在這兒吵架哦?”

“拍下來拍下來,我要發抖音。”

“诶,前面好像在吵架。”大牛指了指前面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用另一只胳膊拱了拱旁邊在買水的路皆。

路皆随便看了一眼,他在架子上拿了一瓶礦泉水,“少看,要下去彩排了。”

“不是,”大牛又看了幾眼,“感覺有點眼熟。”

“我不會幫你吵的,”路皆頭也不回地朝付款臺走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見他就要走,大牛連忙拉住他的胳膊。

“幹嘛?”路皆不耐煩地回過頭。

“你看那個,”大牛指着人群中最高的那抹身影,“是不是那天我揍了一拳的那個?”

他這麽一說,路皆就下意識看了過去。

只見裴易清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對面的女人直接在他臉上扇了一耳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了三千(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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