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行了, 不早了,”裴易清把車開到芫荽,“回吧。”
路皆應了一聲, 下車從兜裏掏了會兒鑰匙之後想起一件事, 回過身對着還坐在車裏的裴易清說:“明天我和半仙兒去家具超市兌獎, 你來嗎?”
話音落了,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兌獎這種事兒他一個人不就行了,用得着倆人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無論到哪兒都有些習慣了裴易清在旁邊。
而裴易清仔細想了一會兒, 說:“我得在芫荽弄賬本兒,順便和小薇商量些事兒, 你一個人能搞定嗎?”
“能,”路皆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那我明天弄完了再回芫荽。”
“有事兒就跟我打電話,”裴易清控制着方向盤,“回見。”
“拜拜。”路皆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他在開門的時候注意到了放在門口的瓷碗,裏面光溜溜一片, 他都懷疑那幾只貓是不是吃完還舔幹淨了整個碗,不然還不至于那麽光溜。
打開門之後他舒服地躺在床上,地下室的隔音還是很不好,周圍幾乎什麽聲音都能聽見。但他閉上眼睛卻覺得非常安靜,是一種安寧的、什麽事兒都不用想的靜谧。
不過這個靜谧很快就被放在旁邊的手機給打破了, 路皆皺起眉頭看了一眼, 接通之後沒好氣地說:“幹嘛?”
“你現在對我好冷漠無情,”大牛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我就打過來問問你下班了沒。”
“早下了。”路皆翻了個身,繼續躺着。
“店裏面忙嗎?”大牛說。
“還行吧, ”路皆說,“沒太多的事兒。”
大牛哦了幾聲,沒話找話地說:“需要幹嘛啊?站在門口吆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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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花店又不是在飯店......”路皆知道大牛從來不會屁話這麽多,肯定是有什麽事兒要說,但他就是不點破,慢悠悠地道,“就搬花修葉子。”
大牛又哦了一句,憋半天憋出來一句:“累嗎?”
“不累。”
“......對了,路哥,”大牛猶猶豫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憋不出了,“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有屁就快點放,”路皆翻了個白眼,“說個話前搖這麽長。”
大牛被他這麽一兇,直接加快了語速直奔主題:“我想着那件事本來就是我給你惹出來的,要不我替你去上班吧。”
“你?”路皆一下沒反應過來,“去芫荽?”
“是啊,你打那麽久的工還債我不能就這麽坐着不管啊路哥。”即使過去了這麽多天,大牛的語氣還是帶着些內疚。
路皆沒想到大牛說的是這件事,于是從床上坐起來,嘆了口氣說:“那不是你的事兒,是因為我才發生的。”
“可是......”
“可是什麽啊可是?”路皆說,“別說了,就這樣。”
他當然不是什麽聖父,他和賈惟的感情已經影響了身邊不少人,他想把這一切降到最低。
而大牛雖然平時聽路皆的話,但到關鍵時候也是犟脾氣,和路皆說了很久,最終兩個人終于達成了統一——一起還債。
“先說好,你就用你平時節省的工資還錢就好,”路皆首先提醒,“不能去找那種來錢快的外快工作,不然你就等着絕交吧。”
大牛見終于說動了路皆,連忙一一應下,“我就多接點商演,然後去找些酒吧駐唱的工作,不搞別的勾當。”
“不用太着急,”路皆安慰他說,“我們倆加一起,估計一年多就能還上了。”
“還好我們欠的是裴老板的錢,”大牛越說越感慨,“不然也等上一年我們倆人都涼了。”
不用說,路皆覺得大牛肯定和他之前一樣,想到了電視劇裏剁手跺腳的場面。他無意識地笑笑,又想起了他懂法又脾氣好的債主。
他這一聲笑的動靜不大不小,正好就傳進了大牛的耳朵裏。對方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有些不确定的說:“路哥,你和那個裴老板......”
“嗯?”路皆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大牛想想還是算了,“就這樣,過幾天我就去找酒吧的工作。”
路皆随口應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他又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視線慢慢被桌面上吸引。
那裏靜靜地躺着一朵虎刺梅,這麽久過去了,它的花瓣已經枯萎凋落,只剩下一抹殘缺的豔色,他擡起手摸了摸已經幹涸的花瓣,大腦已經神游天外。
其實大牛剛剛最後一句話他聽清了,只不過他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一切都像是起了一層霧,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而另一邊的裴易清和他完完全全相反,一回家洗漱完倒頭就睡了,睡之前他覺得自己當初還真沒必要買這麽一個房子,直接買張床就好了。
這一覺睡得很香,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裴易清都有些懵。他全憑機械記憶起床漱口刷牙,順便還下廚給自己做了一份面。
吃的時候他皺起眉——比起路皆做的差了不知道多少。
不過他從小到大被老媽老爸他們放養,對吃這方面沒什麽講究,三兩下就幹完了一整碗面,開着車到達芫荽。
俗話說手把手教着不如放任幾天,在裴店長這幾天有事沒事就請假的情況下,小薇在花店裏的業務有了質的飛躍。以前還會有顧客越過她直接和裴易清說話,現在則是顧客一進去就和小薇交涉。
而裴易清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站在旁邊打理盆栽,然後又把這幾個月的財務全部順了一遍。
馬路上傳來車輛疾馳而過的聲音,現在已經五月,天氣越來越熱,他把門口的玻璃門打開了一個縫隙,通通風順順氣。
仔細看了一眼時間,他覺得現在路皆應該和半仙兒拿完獎勵了。
就在他準備往店裏面走的時候,他卻突然在街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對方是跑過來的,雖然戴着帽子,但他還是看見了那抹紮眼的藍毛兒。
“路皆?”裴易清下意識喊道。
連坐在裏面的小薇也好奇地往外看了看。
果然,他們看見路皆快步朝着芫荽走來,臉上有一絲焦急,還沒走到門口就對裴易清說:“神棍兒人沒來。”
“什麽?”裴易清愣了愣,然後皺起眉頭。
說實話這聽上去像是一件小事,但看半仙兒對那個獎品的重視程度,以及半仙兒之前得病住院的經歷,這一切串聯起來就容易讓人聯想出不太好的事兒。
裴易清見路皆有些急,于是先安慰道:“沒事先別急,老人家記憶不太好,可能是忘記了。”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小薇,而後者十分上道地說:“老板去忙吧,我應付得過來。”
“謝謝,”裴易清略帶歉意地說:“漲工資。”
小薇的笑容瞬間真誠了不少。
裴易清的車就停在芫荽對面,他帶着路皆上車,然後先是去了一趟家具超市,找了一圈果然沒找着人。于是只好按照之前找小芝麻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個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裏。
之前全是靠運氣,再加上這麽久沒來,裴易清早就忘記了半仙兒家具體的位置。兩個人繞來繞去,這裏的建築實在是太過相似,如果是晚上他會覺得自己估計是遇見鬼打牆了。
他們走着走着,突然聽見不遠處有一聲貓叫,緊接着裴易清和路皆互看了一眼。雖然知道這一切發生的概率很小,但他們還是循着聲音往前走,果不其然,他看見了一個死胡同,半仙兒的家門口蹲着正在擦臉的小芝麻。
小芝麻見他們倆過來也沒跑,晃動着尾巴瞪大眼睛看着。
半仙兒家的門緊閉着,裴易清敲了一會兒确定裏面沒人。他往後退了幾步,對旁邊的路皆說:“會不會是剛好出去了?”
“不對,他出去也應該帶着小芝麻才是。”路皆搖搖頭。
話音落了,裴易清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于是便走到小芝麻旁邊。城市這麽大,他們也不指望着到處找就能找到這麽一個能夠随意活動的活人,但人一定會回家,于是他們便等在門口。
在等待的時候,裴易清看着旁邊的路皆,而後者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也不像是馬上就要離開的樣子。
這個小孩要說冷漠的話,卻能夠這樣關注一個萍水相逢的老人家;說是不冷漠的話,有時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時刻都能讓人身處寒冬臘月。
很矛盾,但放在路皆身上卻很和諧。
巷子口這時傳起車輛駛來的聲音,裴易清一開始沒在意,但卻發現那輛車直接停在了他們的胡同口。
這胡同口很小,就半仙兒一家,輕易不會有人停在這裏。
想到這裏,旁邊的路皆也情不自禁地望過去。
只見駕駛座坐着一個男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看上去表情不太好,可以用嚴肅來形容。他剛一下車就往後座走,打開車門後,小車後座又走出來兩個人。
一位是個女人,看上去和男人差不多歲數,而她手裏攙着另外一個老人,老人似乎不想被倆人攙扶,但因為實在沒什麽力氣,只能臭着臉。
這老人正巧就是裴易清和路皆找了快一上午的半仙兒。
裴易清還沒說話,就聽見三人中的男人說:“我讓你別去天橋下面瞎弄,現在好了。”
半仙兒雖然臉色不好,就連每天都快被吹上天的胡子都耷拉下來,但還是很不服:“我說了我不要你們管!”
“行啊,你不讓我們管,你直接把我們從戶口本上劃了不就行了,”男人越說口氣越重,“你以為我願意管你?整天瘋瘋癫癫的,算命算命,你算得了你還能活多少天嗎?”
“哥!”還沒等半仙兒說話,女人就連忙說,“你少說兩句!”
“好啊你直接就盼着我死吧?”半仙兒仍舊是穿着那身髒得看不清楚顏色的白色道袍,“我哪天死了你們就都如願了!”
“誰盼着你死?我是沒給你看病還是沒給你治病?”男人說話的時候有些急,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地,唾沫還亂飛,“你自己什麽都不聽,你要作死算誰的?!”
在他們吵第一句的時候開始,路皆和裴易清就很同步地往裏走了走,裴易清意識到這可能是半仙兒的家人。
之前半仙兒不是還說他一個人住嗎?
不過仔細想想當時半仙兒确實沒說自己無兒無女。
因為不清楚事情始末,他們倆也沒貿然上前,所以門外的争吵越演愈烈,就看見半仙兒不知道從哪兒抄起一個竹掃把,直接往他們倆身上掄。
男人女人被他這一下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就連剛剛一直在做和事佬的女人都有些臉色難看。
而半仙兒此時完全不像患病老年人,一邊掄掃把一邊說:“給我滾!都給我滾!!”
“神經病!”
這一動靜終于吸引了周邊的鄰居,男人見狀暗暗罵了一聲,往後走到小車面前。而女人左右為難了半秒鐘,緊接着也上了車。
“看什麽看!看什麽看!”
半仙兒拿着掃把繼續掄看戲的路人,等到小車駛出巷子口,他才終于把掃把立在旁邊,杵着重重的咳了幾聲。
胡同口又只剩下半仙兒一陣蓋過一陣的咳嗽,小芝麻在原地搖了搖尾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仙兒因為咳嗽越來越往下低的背,然後慢慢走到對方身前。
下一秒半仙兒的咳嗽聲就停了。
路皆和旁邊的裴易清互看一眼,最終還是走出門看到門口正在撸貓的半仙兒。路皆剛準備說話,耳邊就刷的呼過一陣風。
他反應極快的拉着裴易清往後退了好幾步,才避開半仙兒突然掄過來的掃把。
半仙兒見狀往前閉着眼睛亂揮了幾下空氣,然後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兩個人。
然後憤怒的表情逐漸轉為驚訝。
“瘋老頭兒,”路皆罵了一句,“你看清你面前是誰再打!”
三人一貓互相看了半晌,最後以半仙兒邊咳邊把掃把放旁邊結束。他摸了摸小芝麻的頭,說:“你們怎麽來了?”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路皆皺起眉頭,“你的床不要了?”
他這麽一說終于讓半仙兒反應過來,緊接着猛地一拍腦門兒:“我這記性!我給忘了,現在還能去不?”
“這天還沒過呢,”裴易清在旁邊說,“還能領。”
“走走走走走……”半仙兒抓着兩個人的胳膊往胡同口推了推,順便抱起地上還在喵喵叫地小芝麻,“我們仨一起去。”
裴易清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他切身體會過的,所以他問了也沒什麽用。
但是他忘記了他旁邊還有個不走尋常路的少年。
少年路皆帶着半仙兒上車,關上車門後的第一句話就是:
“瘋神棍兒,你他媽之前是不是騙我們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感謝訂閱,感謝喜歡!
感謝在2022-01-12 10:17:16~2022-01-13 12:37: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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