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路皆愣了一會兒, 終于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

裴易清想帶自己去見他的弟弟。

這還是第一次。

之前他或多或少地都會接觸到裴易清的弟弟,也見過對方長什麽模樣,但大多都是陰差陽錯的巧合, 這樣正式的被帶着去見還是第一次。

他說不出來這是什麽感覺, 他想起來之前在裴易清書房裏看見的那張合照, 總覺得今天會發生些與以前都不一樣的故事。

就在他神游的時候,裴易清很長一段時間都看着他。把這句話說出來後他反而沒有之前糾結,也沒有後悔。

誰都不會知道這段往事對裴易清來說有多麽重要,他也從來不會主動把這些說出來, 因為他覺得沒多大意義。

但是裴易清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認識路皆之後, 對方漸漸滲透進他的生活裏,他的所有好的、壞的, 路皆全部都一一接收。

所以裴易清不知不覺的想,如果他把真正的、完整的自己給坦露出來,路皆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見對方久久沒有說話,于是他試探地問道:“你不願意的話也沒事,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而路皆好像大夢方醒般回過神來,然後連忙說:“沒事,我就是......一下沒反應過來。”

“怎麽了?”裴易清笑笑,“被吓到了嗎?”

路皆輕咳一聲,沒有說話。

見他沒反對, 于是裴易清打開車門把盆栽放在前面, 率先坐上駕駛座。路皆緊随其後,剛坐上去,裴易清的手就伸了過來。

他們倆挨得很近,彼此之間的呼吸清晰可聞, 路皆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僵直住了,然後就看見對方的手越過他的肩膀,将旁邊的安全帶拉過來。

順着他身前的弧線,裴易清把安全帶牢牢扣上,說:“地方有點遠,你要是困了就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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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不困,”路皆有些不大自然地握住胸前的安全帶,視線落在前面的盆栽上,“所以說你從葉老板那裏訂的,就是這個?”

“嗯,”裴易清點點頭,掌握着方向盤,“她這方面比我精通。”

“不是香菜嗎?”路皆有些好奇,“不就跟種菜一樣?”

裴易清看了他一眼,“這個其實還挺難的,得控制它的成熟期,以及它剛開花的時間。”

“香菜還能開花?”路皆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懂的确實很少。

“嗯,”裴易清點點頭,“香菜的花挺好看的,葉老板說應該就在這幾天,說不定你也能夠看見。”

路皆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

旁人都覺得裴易清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淡淡的,就連路皆一開始也這麽認為,可是知道對方為了弟弟做的一系列事情之後,路皆改變了曾經的想法。

裴易清的弟弟對對方來說很重要,有時候路皆覺得裴易清或許有一種心病,就是來源于他的弟弟。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裴易清,沒有說話,繼續亂七八糟的想象。

這段路果然和裴易清說的一樣有點遠,路皆不知道一路上拐了多少路口,甚至還過了一座大橋,來到了類似郊區的地方,周圍全是山和樹,還有依稀的農家。

最後車停在一個公墓門口,路皆松開安全帶走下去,看見一座大理石砌成的門上寫着——梧桐公墓。

他在這座城市土生土長,也一直有聽過這個公墓的名氣,只不過沒機會也沒必要過來。看到梧桐公墓之後他又對那些層出不窮的盛譽表示了然,這裏确實比其他墓地氣派不少。

雖然他也沒見過多少墓地。

今天不是什麽特定的節日,所以公墓裏只有三三兩兩的人走過,在路過的時候都朝着裴易清手裏的盆栽看來,眼神裏全是好奇。

而裴易清像是沒有看見這些目光一樣,帶着路皆一路往前。這條路他不知道走過多少次,就算是閉着眼睛都能精确無誤地找到裴旸的墓地。

墓碑上的人還是像以前一樣笑着,14歲的裴旸比任何時候都要明媚燦爛,可是卻永遠的留在了那個瞬間。

“這就是我弟弟,”裴易清把手上的盆栽放在墓碑面前,語氣平靜地說,“裴旸。”

碑上清清楚楚地寫了裴易清弟弟的名字,路皆幾乎是剛站到面前就看見了,不過還是配合地哦了一聲。

別人來看望要麽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要麽就是坐在墓碑面前絮絮叨叨地說半天,但裴易清則完全不一樣,把東西放好之後就安靜地站在對面。

墓碑上的一筆一劃他明明看過很多遍,但每一次他都要認真地端詳許久,好像這樣就能牢牢地記住什麽。

這種沉默反而比爆發更加讓人覺得難受,路皆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你弟弟,多大的時候去世的?”

“14。”裴易清說。

“哦......”路皆簡單地算了一下,“所以那個時候你才......”

“快十六。”裴易清先一步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聞言路皆點點頭,16歲的時候他正好從孤兒院裏跑出來。那時候他雖然整個一社會人的模樣,但卻什麽都不懂,起初還差點因為唱歌被人騙了所有的錢。

他覺得人無論多早熟,在相應的年紀就只能承受相應的事,所以他能夠想象16歲的裴易清得知自己弟弟去世後,是多大的沖擊感。

再想想當時裴易清家裏的情況,路皆已經感覺到窒息了。

“路皆,”裴易清語氣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認真的看着對方,“你覺得人死的時候都會想什麽?”

想什麽?

路皆也不太知道。

他平時不愛想這種深奧又沒什麽意義的問題,不過裴易清既然問了,他還是仔細想了一會兒,“估計是想自己還沒實現的遺憾吧。”

“是嗎?”

剛剛那個問題只是裴易清臨時起意,所以這個回答也只是下意識地附和。他也不執着于知道這個答案的真相,只不過他需要各個角度,去揣測當時的裴旸在想什麽。

這個問題他從十年前就在想,到現在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沉默地望着墓碑的樣子,讓路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這幾天一直都想問關于裴易清弟弟的真實死因,有時候甚至都快到嘴邊了,但這畢竟是對方的私事,而且還是有關于生死這方面的敏感話題,于是他又只好把話給憋了回去。

誰知道裴易清一言不發地看了這麽久,結果說出來話卻是驚人——

“其實我弟弟的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

路皆反應了一會兒,然後有些懵地看着對方。

而裴易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其實這段往事并不複雜,只不過自從裴旸死之後,裴易清就下意識避開這方面的腦內活動,所以在和路皆複述的時候,他明顯有些卡頓和詞不達意。

老爸老媽是典型的教育者,對他們的管教很嚴,有時候嚴格到近乎沒有人情味。

他和裴旸從小到大都是在學校和家之間兩點一線,他們家有專門的門禁時間,只要超過哪怕一分鐘,他們都要接受懲罰。

懲罰很多樣,從不讓吃飯、罰抄文章、蹲馬步等等等等中選出一個,比學校裏的規矩都要多。

裴易清後來知道自己是領養的身份之後很聽家裏人的話,所以這些規矩放在他身上沒多大的束縛。但裴旸則和他完全相反。

裴旸是完全外放的性格,對所有的事物都充滿好奇,性格也大大咧咧地,在學校裏幾乎都是裴易清照顧着他。

因為他太天真好動,以及他才是裴家真正的兒子,所以老爸老媽管他比管裴易清要嚴,裴旸經常和他們兩口子吵架,最後的結果要麽是被訓要麽是被罰,最後以哭着鼻子找裴易清訴苦告終。

這樣或微小或強烈的反抗,在裴旸上初中後告終。他好像妥協了,也不再在家裏鬧,但整個人和以前都不太一樣,往日裏一笑就顯現出來的酒窩也很少出現了,變得沉郁了不少。

但是老爸老媽對此很欣慰,覺得裴旸終于長大了。

裴易清記得那是二月份,臨近情人節。過完年之後他和裴旸都被老爸老媽關在家裏寫作業,其實他們的作業早就寫完了,只不過老媽又買了好幾套卷子讓他們鞏固練習。

而小兩口出門拜年,只留下兄弟兩個人在家。他寫完東西就準備睡覺,結果房門就被敲響了。

剛開門,他就感覺裴旸的表情有些不對勁,裴易清以為他又和老爸老媽吵架了,于是下意識問了幾句。

而裴旸卻是搖搖頭,和他說江邊的沙灘公園最近在做情人節活動,想出去看看。

按照以前家裏的規定,沒有老爸老媽的允許是不能擅自出門的,就連家裏的門都反鎖了。

但因為裴易清一直都聽話,而且也為了應付突發狀況,所以老媽把備用鑰匙交給了裴易清。

這個點距離他們倆回來還有一段時間,裴易清原本想拒絕,但看裴旸的狀态不太好,猶豫了半晌之後還是點點頭,應了一聲: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感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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