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等走到外面, 裴易清才發現下了好幾天的雪竟然停了,路邊全是小孩兒春節玩剩下的摔炮。裴旸以前也喜歡玩這些,但是老爸老媽覺得吵, 從來都沒給他們買過。

他把鑰匙放進兜裏, 說:“我給你買一點摔炮玩玩吧?”

而裴旸不知道在想什麽, 沉默着沒有說話,等到裴易清又問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搖搖頭說:“爸媽他們不喜歡我玩這些。”

裴易清聽了這話明顯有些難受,他以前雖然因為裴旸張揚的性格感到讨厭過, 也因為裴旸到處捅婁子被老爸老媽罵過,但他是真的把裴旸當作自己的親弟弟。

可以說在這個窒悶的家庭裏, 裴旸是他唯一能夠得到喘息的寄托。

但是他發現,裴旸肉眼可見地沉悶了不少。

他們兩個都漸漸活成了老爸老媽喜歡的樣子。

可是他們一點都不快樂。

他們一起到了裴旸說的江邊, 春節剛過去不久,就連岸邊上的樹都纏繞了一圈燈帶。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的喜慶模樣,只不過白天這裏沒多少人,風吹來時好像能夠穿過衣服, 裴易清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這裏雖然叫沙灘公園,但說白了就是開在江邊的小型體育館,裴易清一眼看過去只有籃球場适合他們倆。他覺得沒多大意思,但因為裴旸,所以便一直跟在後面。

而裴旸安靜地走在前面, 蕭瑟的樹葉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很落寞, 他一邊走一邊看着江對岸的風景,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麽。

他停下腳步,問裴易清:“哥,對面是什麽地方?”

“對岸?”裴易清往對面看了一眼, 其實隔得不遠,看上去和他們這邊兒沒什麽不一樣,于是他随口說道,“應該就是新開發的郊區還是其他的吧。”

“我能過去看看嗎?”裴旸轉過頭看着他,眼神裏全是試探。

見狀裴易清猶豫了一會兒,過去只能坐公交上橋或者坐船,無論是哪條路都要耽誤不少時間,他不确定老爸老媽什麽時候會回來,到時候發現他們倆不在家一定又是雞飛蛋打。

裴旸自從初中之後就沒有對他提過什麽請求,裴易清再三權衡之下,最終還是說:“我們明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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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為自己這麽說,裴旸估計會鬧一鬧,但是對方卻是沒什麽反應,笑笑繼續看着江面。

微風将他額前的碎發吹起,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過的聲音。

裴易清見他不說話,于是在心裏進行了一番鬥争,大不了等會兒回去就說是自己想出去玩,到時候挨一頓打也就過去了。

他剛想說話,裴旸突然冷不丁地開口說:“哥,我想玩摔炮。”

聞言裴易清愣了愣,這個要求顯然就比之前那個簡單,他剛剛來的時候就看見門口的小賣部裏有摔炮買,于是他點點頭:“行,那你在這兒等着我,還有別的要嗎?要吃的嗎?”

“不要,”裴旸這句話說完就看着他很長時間,然後說,“我不急,哥你慢慢去。”

不知道為什麽,裴易清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點點頭,最後又反複叮囑了幾句,甚至連不要下河游泳這種話都說出了口。

等到對方答應,他才轉過身往小賣部走。

走到半路上時他還無奈地笑笑,這個季節下河游泳,那是真的不走尋常路。

後來的一切,裴易清記得很清晰,他去小賣部買了摔炮,順便還買了一些現在流行的炮仗煙花。離開的時候他又在商店裏看見裴旸喜歡吃的烤腸,買了對方最喜歡的炸開了一小半露出肉的那種。

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岸邊站了不少人,他剛剛和裴旸站的地方還擺了幾件衣服,裴易清以為真的有人要冬泳。

但是等他走近之後,他發現地上那堆衣服越來越眼熟。他慌張地拿着東西四處轉了轉,終于确定裴旸不見了,而地上那攤衣服就是裴旸的。

“......他,”路皆頓了頓,“跳江了?”

“嗯,”裴易清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路皆沉默地看着墓碑,上面寫了裴易清爸媽的名字,而裴旸的名稱則是一個大大的“愛子”。

愛子裴旸。

他沒有辦法确定這究竟是不是愛,因為對于他來說,親情這種東西太過于遙遠。但是他能夠肯定的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下如果自己深陷其中,他是絕對不會快樂的。

裴易清的爸媽用親情劃下了一個牢籠,在其中的人只能夠全盤接受,而且無法掙脫。

他看向旁邊的裴易清,對方說完這些之後沉默了很久,他猶豫了一會兒,擡起手拍了拍裴易清的肩膀,“這不是你的問題。”

“在這之後我經常會做夢,夢到他跳江的樣子,”裴易清說,“明明當年我什麽都沒有看見,但是夢裏的場景都很真實。”

話音落了,路皆想起了之前有一次他在店裏看見裴易清睡覺,對方緊皺着眉頭不知道夢到了什麽,被他叫醒之後臉色都不太好。

現在想來估計是夢到了裴旸。

“這不是你的問題,”路皆又重複了一遍,“你弟弟的死,不是因為你。”

他不知道裴易清究竟是怎麽想的,不過他能夠猜出個十之八/九。裴旸在死前提出來的那些要求以及那些看上去不太尋常的表現,好像是一種無聲地警報,而裴易清卻沒有察覺。

裴易清認為是自己的沒有發現,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和他猜的差不多,裴易清确實是這麽想的。知道裴旸死之後,老爸老媽瘋了一段時間,每天都會無休止地對他進行咒罵,所以裴易清會自責,覺得這都和他脫不了關系。

以至于到後來終于有人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時,他已經先入為主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

路皆彎下身,把那一盆芫荽的位置擺正了一點。這時候他發現語言是多麽蒼白,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這種事情需要當事人自己完全消化,外部力量幾乎是微乎其微。

但即使是微弱,路皆也不介意試一試。

于是他轉過身擡起胳膊,給裴易清一個擁抱。

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時候,裴易清僵了一會兒。他放在兩側的手在顯示無措的動了動,在伸起來和保持不動的狀态下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回抱住了路皆。

路皆抱起來和看上去瘦不少,腰只用裴易清的胳膊就能夠環住。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

憋悶在心裏很長時間的壓力好像舒緩了不少。

兩個大老爺們兒在人墓地前擁抱還是第一次,周圍有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裴易清輕咳一聲,最後緊了緊手上的力道然後松開,說:“走吧。”

“嗯,”路皆點點頭,跟着對方原路返回,“你每年都會來嗎?”

裴易清應了一聲,他并不喜歡和老爸老媽他們一起來,而這次也是一樣,只不過是臨時起意想給裴旸帶一盆芫荽。

如果可以的話,裴旸應該能夠看見芫荽開花。

而路皆反應過來,不經意地問道:“所以,我也是你臨時起意帶過來的?”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默了會兒。裴易清有些錯愕地看着路皆,顯然他還沒想好用什麽原因去回答。

于是他很久都沒說出話來。

見狀路皆頓了頓,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是不是指示性太強,或許裴易清真的只是想傾訴一下。

他剛準備說話,就聽見旁邊的人說:“不是。”

“嗯?”他沒反應過來。

裴易清看着路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說話基本上都靠本能。

他沒想到自己二十六了還會跟個小孩兒一樣。

不過這種什麽都不顧及的感覺還不錯。

“我是特意帶你來看的。”裴易清把剛剛那句話解釋了一遍。

路皆愣愣地看着他,然後點點頭:“......這樣。”

“我想把這些事情告訴你,”裴易清說,“我想讓你知道。”

連裴易清自己都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多認真。這是他第一次把這些不太高興的事說出來,再加上他背後的老爸老媽,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還真是一團亂。

他看了路皆一眼,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就不說了。”

畢竟把自己的苦惱全部朝着一個人傾訴出來,是種自私的事。

而路皆卻是搖搖頭,看着他認真的說:“不會。“

他猶豫了一會兒,抓住裴易清的手,“我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小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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