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貓眼周末

李蟄要回A市了。

昨天晚上來送曲奇的時候順便說的,大概意思是馬上要開學了,得回學校報道去,但是過兩天就是周末,到時候再過來。

挺簡單的幾句話,他站在昏暗的樓道口,給說的黏黏糊糊的。

有種不舍不離的感覺。

以前不知道那點兒心思,唐露可能還會摸摸他腦袋,笑話他傻裏傻氣。

可現在不行了。

“哦,那你明天路上小心,如果學業繁忙的話也不用周末辛苦的往這跑。”

昨晚她是這樣回複的。

啥也不知道的李蟄說了句‘不辛苦’就樂呵呵的下了樓。

唐露打開窗簾,八點鐘的太陽已經帶着溫度穿透進了屋裏。

夜裏沒怎麽睡好,像是做了許多的夢,但是醒來的時候都了無痕跡,一點印象沒有。

這個小區老舊且擁擠,沒有地下車位,因此車子基本上都停在小區路面兩排。

滿滿當當的。

李蟄的車子在樓棟前的花壇邊。

他上車的時候似乎是往三四樓層這邊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他自己的那間還是唐露的這間。

唐露站在窗簾後躲閃了一下。

半分鐘再探頭看的時候,車子已經駛出了小區大門。

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回到屋裏,走到餐桌邊,一擡眼又看到了那個裝着曲奇的紙盒子。

心裏有些亂,便上手拆了包裝,直接當成早飯吃了起來。

肚子填飽了,思緒好像漸漸回來了。

她抹了一下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敲到陳莫的對話框。

【白露為霜】:上次來家裏的小弟弟,李蟄,還記得嗎?

陳莫那邊可能沒在手機旁,頓了十多分鐘,才回複。

【陳莫是金】:那種長相很容易忘嗎?

唐露嘴唇撇了一下,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白露為霜】:那我給你說件事,你別太驚訝。

陳莫這次回的很快。

【陳莫是金】:啥事?

唐露手指在手機邊緣扣了扣。

很奇怪,明明剛才腦子一團亂麻的時候,能突然插下一把快劍,逼着自己趕緊把這些砍斷理清,可到了末了,劍在掌中要下手了,卻又猶豫了起來。

這邊躊躇不決,那邊陳莫卻倒自己忍不住了。

【陳莫是金】:李蟄跟你表白啦?

唐露手一抖,手機差點掉了。

【白露為霜】:你怎麽知道?

【陳莫是金】:靠!是真的啊?

唐露還不知道怎麽解釋。

【陳莫是金】:現在的小朋友好勇敢啊![。/流口水]

唐露對着這個表情皺了皺眉。

【白露為霜】:你什麽意思?

【陳莫是金】:廢話,豬都能看出來吧?就你還嘴硬着說人家只是個鄰居呢。

唐露有點無奈,她是真的沒想那麽多,況且……

她目視前方愣了一會,又嘆了口氣。

【白露為霜】:可我和他之間不行的啊。

【陳莫是金】:哪裏不行?他成年了吧?

【白露為霜】:當然不是他的問題,是我,我這身體狀況,都沒法跟男人正常接觸。

陳莫那邊停頓的時間有點長,似乎也在思考。

兩分鐘後,【陳莫是金】:但我看上次你和他說話做事都還挺正常的啊。

唐露抿着嘴,搖搖頭。

【白露為霜】:那是因為我把他當成弟弟!

唐露自以為這個理由可以自圓其說,無懈可擊。

結合她目前的處境,足以證明是個非常難解的題目。

誰知道,對方卻回複的輕松惬意。

【陳莫是金】:哎呀,那你就把他當成個正常男人再試試呗。

唐露盯着這行字看了幾遍,将手機甩到了一邊。

靜坐了片刻之後,心裏還莫名奇妙的有點不服氣。

李蟄本來就是正常男人啊!

結束和陳莫的聊天之後,唐露又在線上約了程界,試圖給自己理出一點新思路出來。

畢竟不是正式的醫患關系,她沒好意思把那點兒私事全給說出來,只說了李蟄現在就住在她樓下,昨天還一起去了B大,游了半天湖,問自己該怎麽處理這個關系。

程界聽到這些之後顯得十分高興,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還鼓勵她有機會多跟着他出去走動。

“你要釋放心裏面的愧疚感,”程界知道她有自我困擾的毛病,“要知道生病了尋求幫助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而且聽起來,這位李蟄應該是個陽光而又熱心的男孩,他可能真的很關心你,能幫助到你不僅不會讓他感到麻煩,或許還會感到快樂。”

到了最後,程界還給她劃重點,“記得要讓這劑良藥發揮他的效用哦。”

一番心理疏導之後,唐露關掉了視頻通話。

她試着讓自己擺脫那種動辄就內疚的心理,把自己對于對健康的期望放在首位的考量。

事情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或許,她想,或許她真的可以借助李蟄這塊浮木把自己從泥潭裏走出來。

上午九點多,網絡世界正處在新一天的流量分割節點。

唐露重整自己的思想,打開了電腦。

幾個平臺四處翻閱網頁,尋找落筆的靈感。

其實當網絡上四處都是‘明星整容’、‘演技’、‘小三出軌’之類的新聞時,說明社會整體上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一般這時候,唐露就會蹭一些搞笑段子、萌寵幼崽之類流量,樂得輕松的同時終于也不用裝作苦大仇深的樣子。

确實是閑得無事的一天,整個熱搜沒有多少社會議題。

除了昨天晚上#貓眼周末道歉#的那條明顯帶着負面的還挂着,其他的都是一些不疼不癢的或者歌頌好人好事的新聞。

她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自己昨天那條評價貓眼周末的文章的評論區。

其實昨天晚上發完文章,她有些逃避。

幸好今天早上心情比較坦然,又跟程界聊了會之後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勇敢一點。

隔着十萬八千裏,只是一根網線的聯系,她不應該退縮。

看了一圈之後,有一個ID的留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波浪線】:博主的風格好熟悉。

說不清道不明的,她的心跳不規則的跳動了幾下。

她舔了舔嘴唇,點進那人的主頁。

倏地,頭像上熟悉的笑容讓她頭皮一麻,如同在她腦門上降下一道電流,讓她的手指不自覺的顫動起來。

急促的呼吸在房間裏蕩開,她強忍鎮定的點進自己的私信箱。

果然,【波浪線】在昨天半夜給她發了信息。

上面只有兩行字,一個表情。

【波浪線】:唐露?是你吧?

【波浪線】:Catching you![。/微笑]

後背逐漸冷汗浸濕,唐露感覺自己顫抖從手指蔓延到了全身。

眼前好似浮現出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穿着白色襯衫、嘴角永遠輕微上揚的斯文男人。

一雙細眼經常微眯着,像是在撫慰你,又像是在審視着你。

那人ID的介紹欄裏寫着:貓眼周末副總編**

兩年前。

網上熱議某高管與幼女的話題由于連續的反轉,終于給廣大網友帶來了視覺疲勞,随着時間的推移下漸漸失去熱度。

大家普遍在說,微博不是審判庭,犯罪或是冤屈都應該交給警察和法院,普通人做不了主。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在執着的等着結局,他們懷疑權勢會不會掩藏真相,如果沒有人堅持發聲,那真正的受害者該如何自處?

唐露在這潭渾水裏翻滾了數日,身上插着旗幟,同時也沾着罵名。

她站在茶水間望着窗外發呆,陷入了工作以來最大的困惑,那就是自己究竟做的對不對?

楊波就是這時候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身後。

“怎麽了?”他笑着,透過眼鏡可以看到彎彎的眼角,“還在為了那篇稿子難過呢?”

唐露猛地回過頭,怔了怔,點點頭,“楊總編好。”

楊波是貓眼周末咨詢頻道的副總編,三十出頭,唐露的領導,當初的那篇稿子就是他讓她發的。

所以,他知道她現在心裏的郁結。

他對着她淺淺笑了笑,“到底還是年輕,為了這種小事情還能愁這麽長時間。”

唐露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理解你們剛畢業的年輕人,”楊波好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激情、有信仰,心裏存着一顆名為理想和正義的明珠,覺得自己一筆一劃、一詞一句都要帶着除暴安良、劫富濟貧的使命。”

他停頓了一會,又輕呵了一聲,“怎麽說呢,有點好高骛遠。”

幾句話說到了唐露的心裏,她更加為自己的這點兒自負感到愧疚。

“沒事,”楊波笑了笑,“我也是從你這個階段過來的,慢慢磨一磨就好了。”

唐露低着頭靜默了一會。

眼前的這個人實際上是公司裏議論最多的一位領導。

因為他,年輕有為。

帥氣,和煦,三十歲就坐到了副主編的位子,雖然常年帶着溫溫的笑,卻能一針見血的挑出文章裏的問題。

公司裏有不少女同事都很仰慕他。

沒有無緣無故的崇拜,也沒有不明不白的成功。

突然,唐露擡起頭,“那楊總編,怎麽樣才叫好呢?”

他低頭朝她瞥去一眼,慢慢勾起嘴角,“習慣了在地上爬,就不會老想着往天上飛了。”

“我可以教你。”

他輕拍她的臂膀,然後離開了茶水間。

那時候也是盛夏,窗外陽光刺眼,綠蔭繁茂,悶不透氣的胸口似乎被拉扯出一道風口。

她以為自己遇到了一盞明燈,可以帶着她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

唐露恢複清晰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躲在了衛生間的浴缸裏。

噴頭的冷水正澆在她浸濕的衣物上。

不知道自己這樣淋了多久,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冰涼,身體不時的打着寒顫。

她關掉水閥,從架子上扯下一條浴巾,把自己包裹起來,走出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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