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種片子
李蟄愣住了。
疑問、不解、痛苦……各種情緒排山倒海的倒灌在他腔口。
難過的想掉眼淚,卻還是想扯一個笑來緩解這種壓抑。
“姐姐,你別開玩笑。”
一句話說完,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僞裝出來的那點兒鎮定不成氣候。
隆起被子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搖頭,“我沒有開玩笑。”
李蟄靜默了一會:“我們挺好的啊,為什麽要分手?”
被子又往裏縮了縮,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我會連累你。”
李蟄搖頭,“沒有這回事。”
房間裏沒有人再說話了。
黑夜容易放大心裏的脆弱,據說人類一大半的胡思亂想都是在夜晚裏産生的。
其實唐露在聽到李蟄的敲門聲的時候,心裏就像是被倒進了酸水,一陣陣的緊縮讓她感覺到難抑的抽動。
她覺得自己很無恥,明明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卻硬要拖着別人下水,用喜歡去包裹利用的企圖。
‘不是說有心理疾病嗎?那怎麽還能談戀愛啊?’
當初,趙媛的話出現在耳邊,又一次提醒着她。
是啊,為什麽還要談戀愛啊?
只是借着‘良藥’的借口,想讓李蟄拉她一把,為什麽還要在這認真的談感情啊?
看吧,都這麽晚了,他還從學校裏偷跑出來看你。
你能接受嗎?
這麽厚重的一份喜歡,你能承受的起嗎?
如果不能,是不是應該早點放手?
李蟄是一個熱情開朗、積極向上的正常男人,他幹嘛要在你的身上費這麽大的力氣?
他明明值得一個更好、更活潑、更健康的女朋友啊。
分手的話脫口而出時,唐露才發覺自己竟然心疼大于了解脫。
尤其是李蟄在之後的幾句問話裏帶着細弱的鼻音。她雖然蒙在被子裏,卻感覺出了他的緊繃與不安。
看吧,你又多做了一件對不起人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記得昨晚最後李蟄幫她關了燈,讓她好好休息,不要亂想。
或許是真的撐不住那麽多的想法,她蒙在被子裏終于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時,明亮的太陽像是一道聖光,把夜晚裏突然冒出來的那些妖魔亂癔給驅走。
她揉了揉自己的頭,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已經快到十點了,她從床上坐起來,往門口看了看。
不知道李蟄有沒有去學校,昨天晚上……
她甩了甩不清醒的腦袋,覺得自己好像接二連三的做了許多傻逼的事情。
打開房門之後,發現李蟄并沒走,正在廚房做早餐。
心虛、內疚在心口慢慢蕩開,她往廚房走了兩步。
李蟄聽到了動靜之後,回過頭,對着她咧着嘴笑了笑,“醒了?”
唐露頓了兩秒,“啊。”
李蟄:“早飯馬上就好。”
唐露:“……哦。”
等她洗漱完,早餐已經擺上了桌,簡單的煎蛋加烤面包,李蟄把一杯牛奶推到她的面前,“姐姐你吃吧,我已經吃過了。”
唐露沒做聲,就點了點頭。
兩個人默契的都沒有提昨晚的事情。
唐露不知道怎麽開口。
畢竟自己的那句分手來的太突然了,對于她自己來說,心理歷程已然很複雜了,而對于李蟄來說,簡直是一點鋪墊都沒有,如同一個瘋言瘋語、喜歡作妖的女朋友。
但李蟄似乎并沒有過多的反應。
就好像他是可以理解她昨天晚上突然而至的崩潰。
于是唐露開始有了一點點疑惑:他就不想問點什麽嗎?
唐露餘光朝着旁邊的人瞥了一眼,發現李蟄正拿着手機緊着眉頭在打字,期間還往她的方向試探着看了幾次,像是在斟酌。
唐露腦子裏叮的一聲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
“我吃完了。”她站起身,拿着盤子去廚房,随口問,“你不用去上學嗎?”
“哦,三四節課,我一會就走。”
“嗯,快去吧,別遲到了。”
“好。”
李蟄還坐在桌邊,一邊回話一邊拿着手機打字。
唐露走到廚房之後立馬拿出自己的手機,點到私信欄。
果然——
【逢考必過求求了】:博主,幫幫忙,她最近心情好像不好,我該怎麽做比較好?
【逢考必過求求了】:我不想讓她覺得我煩,也不想讓她感到孤單,我想讓她感到快樂,想讓她從以往的各種不順中走出來。
【逢考必過求求了】:我想讓她知道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天都塌不下來,就算真的塌下來了,我也會在她頭頂上擋着,在被壓的粉身碎骨之前絕對不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
水龍頭的水流聲淅淅瀝瀝,掩蓋了急促的呼吸聲。
唐露咬着嘴唇,手指緊緊捏在水池邊緣,用力的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生活好難評】:聽你說了這麽多,我覺得她太矯情了,或許不值得你這樣對她。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唐露看着滿屏的字,眼裏突然一片霧氣。
【逢考必過求求了】:她當然值得,因為我愛她。
她壓着發澀的喉嚨,顫着手指繼續打字。
【生活好難評】:也許她就是個神經病。
情感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簡單的幾句話,淺易的幾個眼神。
【逢考必過求求了】:那我也認栽。
細微到不可言說,卻也能撼天動地。
【逢考必過求求了】:我死也不會離開她。
李蟄沒有待多久就走了,唐露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拉緊的弦終于慢慢松懈下來。
她坐在椅子上愣神,隔了片刻又把手機拿出來看了兩眼。
就這樣反複了幾次,昨天晚上殘留的那點氣餒、不甘、怨恨慢慢的全部被一股激昂湧動的熱情給取代。
她沉思了片刻,打開電腦,連接了自己的心理醫生,程界。
這一次,她沒有做任何的保留,幾乎是把心底裏那點羞恥全部挖了出來、攤開、任由人審判。
提到張總以及楊波時,她依舊渾身不适,但是她不再躲閃,她把那天記憶裏所有的污穢不堪都描繪了出來。
最後全盤拖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是從身體裏割下了一塊毒瘤。
劇烈的疼,又極致的爽。
程界聽得很冷靜。
鼓勵的話沒有多說,因為他能感覺到現在的唐露有點亢奮,有點躍躍欲試,有點不可控制。
他把唐露的話從頭到尾想了兩遍,慢慢從裏面找出這絲失控的源頭。
“你對陌生男人的碰觸感到惡心并反抗是因為那個油膩男的舉動,由此你覺得自己以後大概率不能有正常情侶那樣的親密接觸,所以才想跟李蟄分手。”
唐露愣了兩秒,點了點頭。
“但是跟李蟄分手似乎也會對你造成很大的沖擊,所以你跑來找我傾訴了半年多來都不願意開口提的這件事,顯然就是想改寫這個錯誤的決定。”
唐露皺了下眉,沒有反駁。
程界一點一點的捋頭緒,繼續沉吟,“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對跟李蟄分手這件事的慌張超過了你一直藏在心裏的這個秘密給你造成的恐懼?”
唐露眉頭皺的很緊,她不知道他從哪裏得出的結論,明明自己剛才在敘述的時候沒有這樣的意識。可被他這麽一說,似乎又有那麽點貼切。
“那你現在對他什麽感覺?”程界打斷了她的思路,問道,“我是說李蟄。”
唐露想了想,有點慚愧的低頭,“我覺得自己很渣。昨晚他聽到分手的時候肯定很懵,很意外,也很難過。”
程界嗯了一聲,“但是他還是接受了你的性情變化。”
唐露:“他只是在遷就我。”
程界:“那你會想給他補償嗎?”
唐露頓了一下,顯然還在思忖‘補償’這個詞的意思。
“換個角度說,”程界沒給她過多時間思考,又問,“那你現在覺得自己可以接受正常男人的碰觸的尺度是什麽?”
唐露愣着半晌,搖搖頭,“不知道。”
“如果對象是李蟄呢?你想象一下。”
程界問的很直接,這讓唐露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她告訴自己這是治療的一部分,要遵循醫囑。
于是,她想象了一下。
“我們接過吻的。”
“嗯,感覺怎麽樣?”
“還、還行。”
“那如果再繼續下去呢?”
“啊、啊?”
“可情侶之間不只有接吻啊。不要去想別的任何男人,只去想李蟄。”
唐露漸漸的低下了頭,心裏的羞澀感似乎抵過身體的不适感。
過了許久,細弱蚊蠅的聲音道,“我好像想象不出來。”
……
程界深鎖眉頭,長長的嗯了一聲。
“哎,對了,”他突然身體前傾,卻又驟然頓住,“你——”他嘴巴張了兩下,又給憋了回去,頓了快有十秒鐘,最後靠在椅背上,有點自暴自棄的架勢,“你有沒有看過——”
唐露:?
程界:……
得,又一次卡住。
唐露眨了眨眼,好奇他到底想說什麽,怎麽心路歷程還這麽複雜?
“什麽?”她追問一句。
“就是——”程界右手兩個關節支撐着下巴,又故作高深的思忖了好大一會,“就是啊,你的症狀,其實是慢慢自愈的,你知道吧?”
唐露想說她不是很知道,但是她不想妨礙他繼續說下去。
“嗯。”她點頭。
“然後這個過程其實有一個最大的關鍵點,其實就是脫敏到習慣再到遺忘這個過程,”程界在鏡頭那邊認真的比劃,“你在一個安全的阈值內,其實是可以慢慢提高你的接受能力的,就像咱們一開始用文字溝通,後來可以用視頻溝通,又比如說你之前說到的和陌生人對視,再和李蟄的同學一起去爬山,你在克服的過程中也在逐漸的習慣。”
這一點唐露自然是明白的,但是她還是不理解他剛才糾結半天的意思。
“所以呢?”她問。既然鋪墊了這麽久,到底是想說什麽?
程界靜默了一會,正兒八經的咳了一聲,“那你看過那種片子嗎?”
唐露:“??”
某些想法在唐露腦子裏一閃而過,她還是不太确定,張口就問,“哪種?”
程界:……
“就是……”程界又咳了一聲,朝着空氣随意的揮了一下手,“島國麽經常拍的那種……”
最後幾個字像只蒼蠅般哼出來。
唐露豁然懂了。
“沒!”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可說完之後神色有點不自然,視線游移了兩下,臉頰有點燒,定了定神,還是佯裝淡定的問,“漫、漫畫小說之類的……算麽?”
“……”程界安靜了一會,鄭重的搖搖頭,“不算。”
唐露:“哦。”
房間裏流淌着一股莫名的靜谧。
程界:“我給你發一些,你先适應着看看。”
唐露:“??”
唐露:“好的。”
唐露以前沒有談過正兒八經的戀愛,她雖然懂基本的生物知識,也從一些影視作品、文藝作品中知道大概的模樣、尺寸、形态。
但是着實沒有見過這樣直白露骨的。
好一個斯文儒雅的心理醫生。
關掉電腦之後,她去廚房喝了口水。
看了大半天的動作片,實在是有點口幹舌燥。
李蟄就是這個時候又一次開門進屋的。
因為程界曾經讓她只需要代入李蟄的臉,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程界給她發的那些片子裏面,男人基本上都是沒有露臉的。
而此時此刻,李蟄突然出現她面前,讓她很難不把一些畫面給嫁接出來。
“噗。”剛入嘴的水就這樣給噴了出來。
李蟄:……
“咳咳咳!”唐露嗆的半死,撐着水池拼命咳嗽。
我得拿他做實驗?
腦子裏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唐露自己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