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往
“爸爸,媽媽到底在哪裏?她真的會回來看我嗎?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聽見把頭悶在自己懷裏的兒子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姚若林只覺得一陣胃痛,想臭小子,當年生下你的可是我,再由你旁邊那個黑炭頭一樣的幹爹做見證,你說我現在倒是去哪裏給你找一個你所謂的媽啊啊啊啊啊啊!
瞥見陸楓有些擔心的眼神,姚若林将懷裏的兒子拉離自己的懷抱,一臉無奈的說:“二蛋,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要過一段時間她才回來。”
“什麽時候?”
“等你長大的時候。”
聽見旁邊的陸楓替自己說話,姚若林連忙點頭附和。
“那我什麽時候長大?”
小孩子總是很多的問題,見自己兒子的眼神中終于多出了一抹神采,姚若林刮了刮他的鼻子,說:“和我一樣高的時候,還有,如果你每天喝兩杯牛奶,說不定你就可以更快的長大了!”
“可是牛奶不好喝。”
兒子皺着眉一臉嫌棄,姚若林笑着将他抱得更緊,說:“是是是,牛奶不好喝,那我們就一天喝一杯好了!”
“若林,你這樣會不會太寵着你家二蛋了?”
關了車門,姚若林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已經熟睡了的兒子,低聲說:“那是!誰叫我就這麽一個兒子。”
睡着的姚向前臉側到一邊,陸楓看着他微微張開的嘴巴,抵在自己下巴旁邊握成拳的小手,說:“也是,二蛋确實挺可憐的。”
見姚若林準備走進自己所開的那家餐館,陸楓又小聲的說了一句:“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若林,你就沒想過要知會孩子的爸爸一聲?”
姚若林的步子停頓了一下,再回頭時,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常,說:“當初我和那個人遇見也不過是個意外。再說了,要被他知道我為他生了個兒子,他還不把我當怪物啊?”
看起來是真的不介意,陸楓微微皺眉,說:“那就這樣了?”
“嗯,我現在和二蛋過的挺好的,再過一段時間,等我條件允許了,我就把我媽接過來和我們同住,到時候三世同堂,其樂融融的多美好!”
這樣的話姚若林時常挂在嘴邊,聽到他這麽說了以後,陸楓也就沒有再說話,只是點頭與他一起走進姚若林開的那家名叫一家菜館的餐廳。
餐廳開在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不遠處一家中等專科技術學校,當初姚若林為了照顧裏面的學生,特意将飯菜的量給的很足,以後一傳十十傳百,這家只二十張桌子不到的餐廳就一直生意興隆。
周圍也是差不多的蒼蠅菜館,明明不過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光是可以看見的餐廳招牌就多達五六十塊,密密麻麻的,立在那裏形成一種遮天蔽日的景象。
兩邊都是高不過四層的小洋樓,就比如姚若林如今承租的這一棟,兩層樓高,下面打通了牆壁做餐廳,上面就收拾了住人。
旁邊緊挨着陸楓所開的私人診所,也和姚若林那棟差不多的外形高度。
雖說是小洋樓,但樓層的建築已經很陳舊,灰蒙蒙的水泥外殼,臨街的那面牆壁因為兩邊餐廳後廚噴出的煙霧被侵蝕成一副肮髒油膩的樣子。
聽說西區這片老城區很快就會改建,陸楓的這棟小洋樓是當年他爸媽送他的,如今二老住在臨城市區裏,即将退休,唯一讓他們煩心的就只剩了陸楓遲遲不肯結婚這件事。
在征得他們的同意後,陸楓已經與接下來會承建舊城區改造項目的盛大房産簽訂了合同,姚若林的房東與陸楓他們家做了幾十年的老鄰居,現在同自己的女兒住在市區并幫她帶孩子,在知道他們家已經簽字以後,他也很快同意。
這幾年的時間,姚若林靠着這家餐廳小攢了一筆錢,在陸爸他們家附近的小區買下一套九十多平方的房子後,他又将它轉租了出去,每月靠收點房租付月供。
因此就算現在這裏即将拆遷,他也還是沒找到合适的房子和店面。
姚若林的想法其實挺簡單,就維持現狀,陸楓去哪裏他就跟去哪裏,跟随他的腳步堅定不動搖。
同一樓餐廳裏的大廚夥計打過招呼以後,姚若林抱着自己依舊睡得很香甜的兒子從位于餐廳外面的樓梯上樓。
陸楓緊随其後,進了房間,他才後知後覺的哎一聲,說:“你到底租不租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兩個相鄰的店面!”
店面位于市中心,姚若林将兒子抱到卧室讓他睡下,關了門小聲的說:“租金會不會太貴了一點?”
“人多啊!那邊也挨着一個中學,到時候生意會很好的知不知道?”
見姚若林洗手準備做飯,陸楓跟在他身後亦趨亦步,說:“你不知道我找了多久,還好那房東我爸媽認識,要不他肯定一早把那兩間店面給租出去了!”頓了頓,察覺出姚若林有些異常的陸楓才說:“怎麽?錢不夠?”
姚若林也沒猶豫,說:“我媽前段時間不是做手術嗎?再加上剛剛付過店裏幾個夥計大廚的薪水,我現在卡上只剩五千不到。”
“靠!錢不夠你早說啊!你陸哥借你就是!”
姚若林将手中的排骨過鹽水洗淨,回頭嘿嘿兩聲,說:“我這不是在等你同我開口嗎?”
“嘿!你小子忒無恥!”
姚若林不以為然,用胳膊肘推了佯裝出一臉怒意的陸楓一下,說:“我做飯,你出去客廳等着,等一下做好了我叫你。”
“不用我替你洗菜遞調料盒什麽的?”
“得了吧你!別把我廚房毀了就好!”
陸楓巴不得他說這樣的話,施施然去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又回頭,說:“那我給房東打電話了啊!就說我們要租他的那兩家店面!”
“哎喲祖宗!你小聲點!不知道二蛋這會兒在睡覺?!”
見姚若林系着圍裙拿着個鍋鏟急吼吼的沖出來,陸楓連忙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
陸楓不同于姚若林,他爺爺那代是北方那邊來的知青,以後知道沒有機會回去,他們逐漸在這裏落地生根。
陸楓的爸媽都在臨城的電力局上班,員工福利好,早在十幾年前單位集資建房的時候,他們就給陸楓單獨買了一套一百四十多平米的房子。
家裏就陸楓這麽一個孩子,再加上兩人又十分的寵他,因此當年陸楓因為受不了自己科室主治醫生的氣一怒之下辭職回家準備自己開診所時,老兩口也沒舍得說他半句。
遇見姚若林那會兒,陸楓的診所剛開張不到兩個月,平日裏他除去給附近的老爺爺老奶奶開點感冒治風濕的藥,也就剩了給旁邊那所專科學校的女孩子打胎。
那晚下着大雨,陸楓原本沒醒,以後是因為姚若林在樓下不停的敲門,又堅持不懈的重複喊了近十分鐘有沒有人這樣的話,陸楓才一臉不爽的下樓開門。
門剛打開,天邊适時劈下一道閃電,陸楓看着面前這個臉色蒼白的有些不正常的年輕人,幾乎以為自己活見鬼。
他跌倒在門旁,哆哆嗦嗦的問了一句:“你做什麽?”
那人扶着門框,只低聲說了一句:“我快生了。”
那晚陸楓的腦袋裏全是漿糊,想着如果沒有看錯,那人應該是個男人吧?如果是個男人,那他怎麽可能會生孩子?
直到他将人扶去旁邊那個簡易的手術室,又看到他雨衣下高高隆起的腹部,陸楓才昏頭昏腦的問了一句:“要怎麽生?”
“我沒有産.道,需要剖宮産,剖宮産知不知道怎麽做?先消毒麻醉,然後找到胎兒的胎頭位置,切口高度應該在胎頭最大徑線水平……”說話的時候,那人已經一頭一臉的汗水,頓了頓,他又在自己的腹部比劃,說:“就胎頭隆起最明顯的地方……”
當年陸楓之所以會被那家三甲醫院的醫生不斷的排擠,也不過是因為他畢業于一所二流的醫學院,又加上他本人沒有研究生以上的學歷。
此時見自己的專業又遭人質疑,陸楓終究是冷靜了下來。
手術的過程很順利,只是當時二蛋因為輕微的缺氧身上呈現出一種不明顯的青紫色,陸楓怕他的神經系統受到損害,因此忙提着他的雙腿狠拍了一下他的臀部。
哭聲稱得上響亮,陸楓舒一口氣,再看向手術臺上依舊處于昏迷狀态的姚若林時,他幾乎沒把懷裏的二蛋給丢出去。
那晚陸楓腦袋裏頻繁出現的三個詞彙,除了男人,就是怪胎異形。
等到第二天那個孩子也沒有發生異變,抽了一晚上煙的陸楓才覺得自己終于恢複了些知覺。
他當時想着姚若林一清醒,就将他連同自己的兒子一同丢出去,可惜醒過來的姚若林,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就再想不起其他。
想着男人生孩子這種事落在誰身上都無異于一個晴天霹靂,再加上姚若林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因此陸楓很快就猶豫了。
那年他也不過二十六歲,性格雖然有些懶散,但絕沒有一般成年人的那種世故與冷漠,就連平時在路上遇見個小偷什麽的,他也會見義勇為的把人給逮住。
見姚若林蒼白着一張臉随時可能會昏過去的模樣,又看着自己懷中使勁抓着他的手指吸吮的二蛋,陸楓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最終他只丢下一句一個月,一個月後你的帶着你的孩子離開這裏。
結果一個月後又是一個月。
姚若林雖然失憶,但他此前應該學的是這個專業亦或從事過相關的工作,替人拿藥或者與人推薦哪種藥更适合傷風感冒時,他說話都不帶停頓,甚至還知道怎麽給人配藥。
陸楓的診所原本有個專門替他打下手的衛校剛畢業有一時半會兒沒找到合适工作的小女生,自從那個女生離開以後,姚若林就把她之前的工作全部擔了下來,懷裏還時不時抱着他哭哭啼啼或者還沒睡醒的二蛋,看的連陸楓都覺得不忍心。
那時候,陸楓其實就在懷疑姚若林根本沒失憶,只是他的廚藝不錯,再加上二蛋看上去又太過可愛,因此他也就沒把這些你該離開了,或者你怎麽還不走一類的話說出口。
二蛋剛出生那年尤其的辛苦,姚若林不能産奶,陸楓就只得找附近剛生完孩子還處于哺乳期的婦女給他們弄一點,都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老鄰居,再加上陸楓謊稱姚若林是他學弟,那些人見姚若林又生的斯文白淨,因此很快同情心泛濫,不僅每天擠點奶裝奶瓶裏給他們送去,還教他們正确抱孩子的姿勢,沖牛奶的方法。
那一年的時間在陸楓的心裏是一種類似兵荒馬亂般的存在,不過好在他們熬了過來,等到有一天二蛋叫自己爸爸,陸楓又是感動又是震撼,只覺得自己也在這個瞬間功德圓滿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