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困擾
與人應酬的時候，周世景都不怎麽喝酒，因此回去的時候，他依然保持清醒。
賓館的房間裏透出一股冷清的意味，等到周世景洗完澡準備睡覺了，他又因為想到姚若林感到一陣煩躁。
窗外的臨城就像一頁落在大海上的扁舟，船上透出淡黃的暖光，忽明忽暗，給人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
聽見自己的手機在響，見那是自己爸爸周思昌給他打來的電話後，周世景不過是将手機擱置在旁邊的茶幾上，依舊端着酒杯看着窗外的夜景發呆。
和周思昌的關系已經到達一種即将決裂的地步，時間太長，使得他幾乎就要忘記當初使他們站在對立面的最根本原因。
可能是當年周思昌脅迫陳家将自己唯一的兒子送去國外，并且一去十年。
又或者是他不顧林初瑤的病情對外宣布他即将迎娶那個三流小明星過門，逼得林初瑤差點自殺。
疼痛會随着時間的延長變得麻木，但當初周世景遇上姚若林那會兒，卻是他心緒最不穩定的時候。
一方面陳可剛回國，自己就收到了他的結婚喜帖。另一方面，林初瑤在自己家人的逼迫下好不容易和周思昌離婚，結果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就傳來了他即将再婚的消息。
如果說當初他逼得自己和陳可分開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在為自己兒子的将來在做考慮，那麽他先将原本林初瑤逼出嚴重的抑郁症，而後又因為自己的行為害的她差點自殺，就成了周世景最不能忍受的事。
況且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臉上永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林初瑤是自己的生母，她自殺的事畢竟帶給了周世景太大的震動。
與此同時，他也想通了很多從前就一直讓他很困擾的事。
比如周思昌的心裏永遠只有他自己，別人的死活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系，比如自己當初最感激他從來沒有帶回一個私生子讓他的地位受到威脅這件事，也無非是因為自小的教育迫使周思昌自覺這是他作為一個家主應該履行的義務。
有的人天生晚熟，在想通這些事以後，周世景唯一的念頭就只剩了激怒周思昌。
他想讓他像從前的自己那般，因為自己一個随意的決定讓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因此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他就看見了姚若林發布在網上的消息。
為了錢什麽都願意出賣的在校大學生，周世景原本是想關掉那個網頁的，但等到他看見上面的那張照片時，他的動作又不由得有些停頓。
姚若林的長相很合他的眼緣，唇紅齒白，臉上幹淨青澀的笑容，使得旁人在看到他照片的那個瞬間，就能對他生出一種莫名的好感。
因為那張照片，周世景耐下心将那個貼吧裏的內容全部看完了。
貼吧裏很多跟貼的人，說他炒作，說他若長得這麽好看，不管他要多少錢，自己就算賣腎也會滿足他，又或者問他技術好不好，叫.床的聲音動不動人。
越到後面，下流粗俗的語言越能給人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周世景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否就是姚若林本人。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都沒有影響他想要見姚若林一面的心情。
在他看來，将一個想法怪異，一味只知道追名逐利的人帶到周思昌的面前可比一個單純老實的大學生強太多了。
只是在當天晚上周世景通過姚若林的qq號要到他的手機號時，周世景對姚若林的看法已經隐約有些不同。
電話裏的聲音清澈悅耳，雖然周世景在心裏做好了準備，但等到兩人見面時，周世景還是因為姚若林的出現微愣了一下。
姚若林穿着廉價的綠色t恤藍色牛仔褲，發型也略顯土氣的短發，但他毫無疑問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
僅僅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把自己的照片公布在網上，再因為別人的一通電話就貿貿然出來與人見面。
那時候，周世景已經确定姚若林就是個單純無害的大學在校生。
見自己一直盯着他，原本就有些緊張的姚若林在悄無聲息的伸手絞緊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後，很快同周世景露出了一個笑容。
笑容中帶着曾經在照片上出現過的青澀和明媚，可能是因為他正年輕，又可能是因為他涉世未深，因此一舉一動都看起來十分的自然。
也不知道出于怎樣的原因，周世景當時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介不介意和我上床？”
聽到他問出這樣直白的問題，姚若林也只是笑了一下，一臉坦然的說：“不介意。”
燒紅的耳根卻還是不經意同自己透露出了他的心事。
想着他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非逼得他這樣做不可的難題，周世景收斂了自己想要逗弄他的心思，說：“我不會和你發生任何的關系。”
可能是因為周思昌太過濫情的關系，很小的時候，周世景就已經在心裏決定，自己這一生都只會和他喜歡的人發生關系，以後也會竭盡所能的照顧他。
算是另一種意義上對周思昌的對抗。
在自己說了這句話以後，姚若林重重的舒了一口氣，而後他又把背脊挺直，欲言又止的說：“那你……”
“假扮我的情人，陪我出席一個婚禮，再順道氣氣我的生父。”說完周世景又說：“你要的錢我會在半年後付給你。”
時間不長不短，剛好不會讓周思昌起疑。
因為這句話，姚若林的臉上出現一絲猶豫。
“你接受不了就算了，我可以再找人。”
“不！不！我願意！”在他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臉上泛出一片潮紅時，他又看着周世景一臉糾結的說了句：“只是……”
“只是什麽？”
“價錢會翻倍……”
這樣的結果周世景并不意外，只是看到姚若林一副緊張的快要昏過去的模樣，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說：“如果你能讓我滿意，到時候我可以多付你錢。”
一句話使得兩人的契約就此形成。
他不知道姚若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姚若林所要的那筆錢數目也不是很大，但他自小學會的第一件事，是不管遇到怎樣的狀況，他首先需要保證的就是自己利益不會損失。
以後直至姚若林失蹤，周世景又為自己當初的這個決定懊惱不已。
姚若林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老實單純，即便是一開始對他有些反感的周思昌，在與他接觸過一段時間後，他對姚若林就只剩了同情。
在他的心裏，姚若林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反而是自小性取向就有些不正常的自己害的他誤入歧途。
但姚若林多少又和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雖然看上去确實純良無害，但他的思想和想法好像要比自己看到的要複雜的多，比如對假扮別人戀人的這種事，他幾乎稱得上信手拈來。
即便是周世景，有時候看見他因為周思昌或者林初瑤的一句話對自己露出羞澀的笑容，他甚至也會産生一種他們是一對相處了很長時間的戀人般的錯覺。
自己入戲太深又或者是姚若林的演技太好，但無論如何，周世景都不能否認自己對他與日俱增的好感。
只是一想到兩人當初認識的原因，周世景又不免有些煩躁。
倒不是說他歧視姚若林，在認識了一定的時間後，他已經對這個人有了充分的了解，只是他始終看不透姚若林，就比如他不知道姚若林對他的好是出于對自己的喜歡又或者僅僅是因為那個約定帶給他的束縛。
就好像自覺履行的一種義務，時間一到，他就可以毫不眷戀的拿錢走人。
好在這些困擾周世景的問題并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因為很快的，兩人就發生了關系。
那晚姚若林喝的有些醉，雖然不排除自己故意想要和他發生關系的可能，但那時候的周世景早已經意識到姚若林在他心裏的重要性。
這個人身上始終帶着一種溫暖的感覺，就連周思昌和林初瑤和他在一起，他們也都會變成那種最尋常不過的父母。
每次看到他，周世景心裏都會隐隐生出一種想要迫切組織一個小家庭的願望。
在最開始和姚若林發生後的那幾天，周世景其實也有些擔心，以後看見姚若林神色如常，他又不由得在心裏暗喜。
那時候，他以為姚若林也喜歡自己，只是等到他買了戒指，也準備同這個人告白了，姚若林就突然失去了蹤影。
姚若林離開的那會兒正是周世景最忙的日子，公司出現的危機，林初瑤突然加重的病情，就在他為這些事忙得焦頭爛額時，家裏傭人給他打來了電話，說姚若林已經離開快一個星期。
姚若林當時正在市裏的一家三甲醫院實習，學校留有宿舍，因此他偶爾回去住上一兩天也是常有的事。
想着姚若林從前因為害怕自己會影響到他的工作從來不會主動給他打來一個電話，在打出那個電話之前，周世景甚至還在安慰自己，比如姚若林學校或者醫院有事，又或者他只是因為忙着學習忘記了時間。
但很多時候，一個人都會對即将發生的抱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所以當電話那頭的機械女聲傳過來，不停重複你撥打的手機已經關機時，周世景也對此沒感覺到太大的意外。
是到了這種時候，周世景才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姚若林，不管是他本人亦或他周圍的那些事。
比如他出生的地方，從前的那些經歷，即便自己曾經問過姚若林幾次，問他當初為什麽這麽需要那筆錢時，姚若林也不過一笑了事。
任何一個人的不告而別都會演變成一種懸而未決般的存在，會失望，也會不停的期待。
期待姚若林不經意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或者自己某天回家的時候，他能聞到一室的飯菜香，而後一切又恢複到他最開心的那段時間。
一直等到半年後專門替他處理一些私事的他的下屬說自己找不到這個人時，周世景只記得他把手中的資料狠狠砸在了那個人的腦門上。
他不明白姚若林為什麽會離開，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以一種人間蒸發似的方式消失。
而令他最為苦惱的，卻是當初姚若林是否喜歡過自己的這件事。
想着這些年自己因為想到姚若林時刻困擾着他的所有問題，看着窗外的周世景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不明顯的笑容，想着竟然上天有意讓他們再次相遇，那麽過不了太長的一段時間，他應該就能從姚若林那裏問到答案了。
就在周世景因為想到這件事心情逐漸變得有些好轉時，沉寂了很久的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周世景不耐煩的接通電話，說：“什麽事？”
電話裏周思昌強壓的怒氣，他說：“周世景，明天就是你和薇薇訂婚的日子，你為什麽要跑去臨城這麽遠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