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他叔叔?!”

尋嶺粗暴地扯開帷帳,從榻上起身,揮退一旁欲上前服侍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将消息講給他聽的仙侍,目光鋒銳如刀。

“千真萬确,”仙侍心下惴惴,壓低身子,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全盤托出,“後來妖皇派人去查時,從親王,也就是秦嶼殿下叔叔那裏發現他養了不少私兵,數量遠超限制。說他沒有造反之心鬼都不信,而且後面又有他的親信作證他的确在謀劃帝位,甚至為此不惜殺害秦嶼殿下。”

外面突地響起一道驚雷,攜着萬鈞之勢,幾乎要把仙界覆滅,仙侍吓得一哆嗦,幾乎要站不穩。

緊接着而來的是狂風驟雨,其聲勢之大,在宮殿內都能聽到。仙侍心裏更不安了,與四季分明的妖界不同,仙界一向四季如春,除了惠風和暢的晴日,幾乎沒有別的天氣。可自從陛下從妖界回來後,仙界的天氣就再也沒好過了,時常烏雲蔽日,冷風四起,就連陛下也不時陷入昏睡。

尋嶺嘴唇扯成一條直線,他怎麽敢,自己恨不得護在心上,不受半點磋磨的人,他怎麽敢?他攥緊拳頭,渾身上下散發着寒意,“現在,他人呢?”

這個“他”不言而喻,正是秦河。

眼看着尋嶺一副要插手的姿态,仙侍暗暗嘆了口氣,心道這都是些什麽事啊,但又不能不回答。

“死了?”

“是。”蛟一略微一點頭,接着回複說,“初步懷疑是自殺。”

“怎麽會這樣?”臨鶴一臉茫然,顯然也被蛟一的話震住了,“先前,我還一直擔心自己冤枉了人,沒想到……”

“仙君并沒有冤枉他……”想着他一直待在興明殿沒有出去,蛟一将妖皇查到的內容給他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啊。”臨鶴将頭轉向沉思不語的秦嶼,“如此看來,秦河他是畏罪自殺。”

秦嶼放緩語氣,意味深長地道,“是有這個可能。”

臨鶴眼睛轉了轉道,“不是有可能,我覺得是一定。”

在秦嶼好奇的目光中,他開口,“我聽人說,秦河親王一向以溫文儒雅的面孔示人,現在被人發現有謀反之心,先前還有傷害儲君的重罪,而且除此之外,他還暗中殺害妖族,大興土木,貪圖享樂,與以往展現出來的形象截然相反,可謂是表裏不一,名聲全無。”

最後,臨鶴總結道:“就算是僥幸不死,他也沒有以後了,絕望之下自殺,是最好的選擇。”

秦嶼聞言擡眸看着臨鶴,直到看得臨鶴心中發麻時,才壓低聲音道,“你說得對。”

臨鶴笑了笑,悄悄将手心的汗抹去,總算沒有白費口舌。

“對了,你身體如何了?可還會痛?”

聽秦嶼提起身體一事,臨鶴笑意更深,“全好了,其實我今日前來,就是向你辭別的。”

“辭別?”秦嶼眉宇輕蹙。

臨鶴活動了一下身體,身姿輕盈,靈活如燕,“你看,如今我身體已全部恢複,斷沒有再叨擾你的道理。”

“說什麽叨擾,你本就是為我受的傷,在這裏待多久都無妨。”

對,我本就是為你受的傷,你可一定要牢牢記住。臨鶴內心心思活躍,但面上仍淡然得很,他搖搖頭拒絕了,“不怕你笑話,我其實是想家了,故而才提出離開的。”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秦嶼也沒有回拒的理由,他撣了撣衣擺,潇灑起身,目光真摯、口吻溫和地對着臨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攔你了。不過,只要你想來,承明宮随時為你敞開大門。”

臨鶴咬着唇偏頭避開他的視線,心間卻是一片無法忽視的滾燙,縱然秦嶼不是第一次對他說此話,但他還是無法避免地沉溺其中。

是的,他發現了,他好像真的沉溺其中,陷進去了。

一出英雄救美,的确讓秦嶼對他态度親近了許多,可緊跟着而來的卻是他對自己心意的認知。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演戲,一颦一笑皆不是本意,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早就成了戲中人,可笑。

如今匆匆離開,除了事情已經辦妥之外,他也有逃避的心思在裏面。他一定太久沒有看到墨麟了,所以才會産生這種感覺,對,就是這樣,他要趕緊回去看墨麟。

但是,臨走前有件事還要做,“秦嶼。”

“怎麽了?”

“你還記得我曾向你傾訴情誼一事嗎?”

秦嶼身形一頓,稍作停頓後,回道:“記得。”

他身後的蛟一聞言,抿唇斂眸,掩去眸中的晦澀。若細看,會發現他手背上有青筋凸起。

“那你考慮得如何了?”

“我……”

“等等,先不要說,請下次回答我好嗎?”臨鶴中途止住他的回複,擡手撫住心口,帶着一股悲切的凄凄笑意道:“我怕我聽到令我難受的答案,剛痊愈的傷口會受不住。”

“哈哈,騙你的,你不會真信了吧。”說到最後,臨鶴一轉先前的凄悲,換了一副狡黠的神色,“不過,今天我是真的不想聽到答案,所以,下次再回答我,行嗎?”

好話歹話都讓他說盡,就差沒挾恩圖報了,秦嶼還能說什麽,當然是,“好。”

目的達成,我不好過,你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得到回複後,臨鶴不再拖延,直接道,“那麽,我走了。”

……

臨走前臨鶴回頭望了承明宮一眼,心道,不論如何,他此次來妖界不虧,不僅成功在秦嶼心底留下位置,而且,臨鶴勾起一抹冷笑,而且還除掉了心腹大患,秦河。

他垂頭看着自己素白無暇的手,心想,什麽畏罪自殺,秦河那等迷戀權勢、心狠手辣的人,怎麽可能舍得自殺?

秦河死亡前夕,臨鶴在月清宮的一處偏殿裏找到了他,當時他的所有謀劃剛剛暴露,緝拿他的人正在來的路上。

“這還是妖界的親王殿下嗎?那端方如玉的姿儀去哪兒了?”臨鶴注視着發絲淩亂、衣衫不整的秦河諷刺地開口。

“臨鶴,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秦河死死地盯着臨鶴,眼神兇狠,看樣子似乎恨不得把他殺死。

臨鶴搖搖頭,“不止。”他抽出腰間的扇子輕輕扇動。

“哼,附庸風雅。”秦河冷眼旁觀他的惺惺作态,對此嗤之以鼻,不過,“那你是來做什麽的?難不成是來幫我的?”

臨鶴瞥了一眼光滑的扇面,“的确是來幫你的。”

秦河真真切切地驚訝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當然知道。”臨鶴上前一步,目光冷冽地看着秦河,“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幫你的,幫你——”話到後面,戛然而止。

“你——”秦河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頸間的利刃。

“幫你上路的!”臨鶴笑盈盈地補完最後一句,笑容怎麽看怎麽滲人,說是噬人的惡鬼也不過如此。

看着逐漸逼近的利刃,秦河頭冒細汗,“臨鶴!你在發什麽瘋?”

“發瘋?”臨鶴歪頭,似是不解,接着他回過神來,盯着秦河,咬着牙根道,“我早就瘋了,其中可有你的大部分功勞啊。”

“一派胡言。”危機之下,秦河欲用靈力,結果發現,他竟然使不出絲毫靈力,別說幻化出武器了,“你做了什麽?”

臨鶴揚了揚不知何時合上的扇子,“一點能暫時封鎖靈力的藥粉,珍貴得很。”而且後期也檢查不出來。

恐懼爬上了秦河的脊背,他是真的察覺到了危險,一不留神,他可能真會死在臨鶴手上,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穩住眼前的這個瘋子,“有事我們不能慢慢說?何必非要動手?”

說着,他微微側了側頭,偏離了刀刃。雖說他不是人界的人,一般武器對他根本沒用。但問題是,仙、妖兩界有頭有臉的人哪裏會用一般武器,誰不是精心找找或者請人用上等的材料打磨的,被這樣的武器傷到,誰敢說自己會一點事都沒有。

臨鶴嗤笑一聲,左手使勁鉗住的肩膀,右手手腕一動,立刻跟了上去,刀刃再次貼近他的脖頸。

他并不懼秦河會來個出乎意料的反擊,一來他被他被制住了,靈力全無不說,二來秦河本身的實力只能說是一般,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會留在月清宮等人來抓。

“何必非要動手?”臨鶴重複了一遍秦河的話,接着聲嘶力竭地道“可一開始動手的人不是你嗎?”

“什麽意思?”

臨鶴湊近他,面容扭曲,一字一句地道:“當初墨麟不是你派人打傷的?”

秦河瞳孔緊縮,“你都知道了?”

“對,我都知道了。”

“那你——”秦河想再問臨鶴,卻猛然感到喉間一股腥甜,臨鶴動手了。

……

今夜似乎格外的靜,臨鶴扔掉閃着寒光、沾着血液的匕首,着手将現場僞裝成自殺的場景。處理完後,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緊接着消失了。

至于秦河死前那句,“你會後悔的,你什麽都不知道”,臨鶴并沒有放在心上,全當他在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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