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亮後, 秦嶼走進了囚獄,“在獄中的滋味如何?”

臨鶴不語,他仍沉浸在昨晚的夢中, 他絞盡腦汁地想, 那到底是誰的血?潛意識裏完全沒把它當成一個夢對待,即使他并不記得都夢到了些什麽。

臨鶴不理他, 秦嶼也不惱,“我昨天說的話, 你有好好考慮嗎?關于墨麟。”

“我了解他。”臨鶴終于有反應了,“我非常清楚他的性情品格。”畢竟是自己喜歡了好多年麽的人。

“當真?”

臨鶴聞言一頓,上次秦嶼也是這樣問的,他信誓旦旦地說當真,然後就被打臉了。

注意到他的遲疑,秦嶼笑了笑, “看來你對自己也沒有那麽自信,我就不賣關子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 墨麟沒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臨鶴搖頭否認, 秦嶼嗤笑道:“不要不信,其實墨麟他一直在利用你。在你和秦河勾結前,他就與秦河有來往了。準确來說, 是墨麟和秦河一起利用你。”

“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信的。”

秦嶼視線掃過他唇上滲出的血珠,忍不住勾唇,既然不信, 為什麽會在聽到他的話後把嘴唇都咬破了?

秦嶼一直注視着他的反應,發現臨鶴并不是毫無情感波動後,繼續開口說:“墨麟是半妖, 身上只有一半的妖族血統,他一直心存不甘,想着成為實力強大的大妖怪,在這種情況下,他遇到了秦河,猜猜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臨鶴維持不住鎮定,捂着耳朵連連後退。墨麟一度是他的行動中心,他百年來一直圍着他轉,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看着秦嶼的面容想,甚至為了救他,他一度忽略自己的本心,不敢深想。生怕一個動搖,會因為眼前的男人放棄救墨麟。

可現在你卻告訴他,墨麟一直在利用他,他如何接受,如何相信。

盡管他清楚地知道,秦嶼不屑于說假話。也就是說,他說的都是真的,墨麟真的在利用他。

秦嶼瞥了幾近發瘋的墨麟一眼,沒有如他的願,繼續說,“他自願提出自願受秦河差遣,只要能成為實力強勁的大妖,秦河從他口中得知他有一個暗戀對象,後來秦河驚喜地發現那個暗戀對像竟然會是下界渡劫的你,兩人自此一拍即合,圍繞你設計了一套計劃。墨麟故意受傷,秦河故意告訴你救他的方法。”

說到這裏,秦嶼停了下來,“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

不知何時,臨鶴的雙手已經無力地垂了下去,“故意受傷?可我聽到明明是——”

“秦河派人傷了他?”

“對。”

“哦,那是我故意派人騙你的。”秦嶼雙手抱肩。姿态悠閑地靠着一根頂梁柱,“不然怎麽讓你和秦河狗咬狗?也省了我出手,何樂而不為?”

聽到這裏,臨鶴突然反應過來,“從一開始,你就全都知道?”

“沒錯,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畢竟他重來一世,而且還手握劇情。

“所以,秦河的密函是……”臨鶴想起那封讓他驚慌失措的密函。

秦嶼笑道,“是為了引你上鈎故意僞造的,誰知道你那麽不經吓,一下子就全都承認了。”

竟是假的,臨鶴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無昔日的半點風度可言,灰塵沾上他的衣,他也不再在乎,半晌,他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個鈎去了自己心神的男人,喃喃問道:“你又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事情?”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熟悉的回複,“你猜。”

夜裏,由于秦嶼的刺激,臨鶴又做夢了,夢裏血紅一片。

“啊!!!”他尖叫着從夢中驚醒,雙手抱頭,想着夢中的一切,片刻後,他脫力般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僵硬,淚水不斷地從他臉頰滑下。

原來那是他的血。

不是夢,都是真的。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切,換句話說,他重生了。

前世,為了救墨麟,他提前打探秦嶼的行蹤,化為一只受傷的白色狐貍守在他的必經之路,然後秦嶼果真停下步伐救了他,把他帶了回去。

接着,他利用秦嶼絨毛控的屬性糾纏着他,取得他的好感,在感覺好感刷得差不多了時,他又化為一狐耳少年,繼續糾纏秦嶼,甚至勾結秦河,給他來了一場英雄救美,然後,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他的刻意引導下,秦嶼終于淪陷了,與他一同墜入愛河。

直到現在,臨鶴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他人生中最為快樂的一段時光。可惜,後來一切都變了。

因為臨鶴始終記得自己接近秦嶼的目的,所以在秦嶼愛他愛的最深最不設防的時候,剜走了他的龍丹,然後毫不留情地走了,任由殷紅的血液在秦嶼衣上蔓延……直到最後,秦嶼也不知道與他相戀的是仙界的臨鶴仙君,他一直以為自己愛上的是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狐妖。

臨鶴恢複真身拿龍丹救了墨麟,并說出自己埋藏已久的心意,值得高興的是,墨麟接受了他。

待秦嶼身亡的消息傳來時,他真的震驚了,不可否認,當時他內心是有些許動搖、後悔的,可一看到墨麟,這絲情緒又被抛到了腦後。過了不久,妖皇秦淵也死了,聽說是因為無法接受秦嶼身隕的事實,急火攻心而死的,秦河由此坐上了他想要的位置。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麽過下去,結果某日秦河竟然上門要挾他,讓自己做他的細作,向他傳遞仙界的消息,不然的話,秦河就把他的所作所為曝光,讓世人看清,他們眼中光鮮照人的臨鶴仙君到底有着怎樣一個肮髒、作嘔的魂魄。

那一刻,臨鶴才意識到秦河的野心并沒有僅停留在妖界,他甚至有一統三界的念頭,他一直在與虎謀皮。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他不願意做秦河的工具,主要是不想失敗後成為衆矢之的存在,于是他想向墨麟尋求幫助,讓對方給自己想個法子擺脫秦河,結果秦河知道後卻告訴他別做夢了。

“你什麽意思?”臨鶴問他。

臨鶴記得秦河說了一句:“你以為墨麟真的喜歡你?”

緊接着他又在他詫異的神情中說:“你不會以為他前些日子才知道你的心意?”

“他其實很早就知道了,你說他為什麽裝不知道。”不等臨鶴駁斥他,秦河又說,“因為他當時還不知道你是下界渡劫的臨鶴仙君啊。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如果沒有我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他可能早就和淩雲宗的宗主女兒在一起了。”

“你胡說。”

接下來秦河所說的話與秦嶼對他說的并無差別。墨麟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與秦河本質上相似,表裏不一,都是只愛權勢的人。

臨鶴去找墨麟質問,墨麟安撫住了他,說他只是與秦河做戲,當不得真,臨鶴信了,兩人一商量,用缜密的計劃除掉了秦河,自此再無後顧之憂。而墨麟也在他的幫助下在仙界立穩了位置。

他以為他和墨麟會是一對神仙眷侶,直到被他殺死的那一刻前,他都是如此認為,從結果來看秦河沒騙他,只是他一直執迷不悔。

血液不斷從他傷口中流出,他的眼皮也越來越重,臨近生命終結,他想到了秦嶼,當初秦嶼被他剜去龍丹是不是也這麽痛?他死前有沒有恨自己?

肯定是恨的吧,都怪自己有眼無珠,一腔真情錯付。不但沒有好好珍惜秦嶼,反而還讓他為墨麟丢了命,明明秦嶼才是最愛自己的人。

如果能重來一世,他一定會加倍關心、珍惜秦嶼,與他做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

……

想到這裏,臨鶴瘋狂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泣聲撕心裂肺,在冰冷、不見天日的囚獄中回蕩,惹得遠處的獄卒不時探頭窺望,“瘋了?”

“嗐,就算現在沒瘋,估計離瘋也不遠喽~”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他的确重來了一世,但是,臨鶴将頭埋入手中,重來得太晚了,于事無補,與其把他的希望收回去,他寧願一開始就沒有。

不!臨鶴猛然止住自暴自棄地念頭,一定還有機會,一定還有挽救的機會。

對了,他還有件寶貝,臨鶴匆忙地掏出一個細小的瓷瓶,雙眼放光地盯着它,當初秦河把它給他時,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他覺得憑借自己的魅力已經足夠強大,根本用不到它,直接随手将扔進衣袍自帶的儲物空間中。

現在,它正好能派上用場,臨鶴細細摩挲着瓶身,神色不明,“我要見你們殿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

接到仆從的通報,秦嶼沒多考慮就同意了,“把人帶上來吧。”結果,臨鶴一上來就提要求說,“我要單獨和你說,其餘人不能在場。”

秦嶼沉吟了一瞬,“好,就按你說的來。”說實話,他還挺好奇臨鶴接下來要搞什麽幺蛾子。

“殿下。”蛟一微微皺眉,極不贊同。

秦嶼安撫他,“放心,我有分寸。”

“我收回上邊那句話。”秦嶼看着摔碎的瓷瓶和四散的粉末懊惱不已,臨鶴已經被他打昏過去。

“系統,你能查出這是什麽東西嗎?”雖然在粉末散開前,秦嶼就以手遮鼻,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吸進去了一些。

系統趕緊去翻找資料,最終支支吾吾地吐出兩個字,秦嶼聽完,臉色立馬陰沉下來,“我要沐浴。”

“多加冷水。”系統提醒他。

浴池中,秦嶼屏神靜氣,努力平複體內的燥熱。由于特殊情況,他并沒有讓蛟一進來。

說實話,這不在他的預想之內。他以前的任務是扮演被渣受渣掉的男人,換句話說,他就是個炮灰。既然是炮灰,自然也就不可能會與主角有深入交流的機會。

故而身為主角的臨鶴會對他用藥,甚至還想和他進一步交流,他是真的沒想到,秦嶼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臨鶴打的什麽主意?”

“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吧。”系統只能想到這個,“你還好嗎?宿主?”

秦嶼深吸一口氣,“說實話,不太好。”他能明顯地感覺那股燥熱還沒有消散,不但沒消散,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系統着急,又把資料翻了一遍,第一次,他只看到分類一欄。所以當它這次看到解決方案一欄時,直接瞪大了眼睛,失策了,它忘了這是個仙俠世界,常規方法根本對藥不管用。“你先從水中出來吧,宿主,這個藥它只能通過——”

“殿下。”此時,屏風後突然傳來聲音,卻不是他最熟悉的,秦嶼心間驟然生起不快,“你是誰?”

“奴婢是統領大人派來服侍殿下您的。”清亮的女聲如此回複。在此種情形下,服侍一詞顯然沒有那麽單純。

女子不知道這句話如何惹到了秦嶼,即使有屏風隔着看不到他的臉,但光聽猛然濺起的水聲,她也能想象到秦嶼此刻有多麽生氣,“殿下?”

下一刻,她聽見裏面的人用不容拒絕地語氣說,“你去對蛟一說,讓他親自來!”

“是,奴婢馬上去!”女子趕忙退下。

人走後,秦嶼靠在浴池邊,任系統如何呼喚也不回應,水面映出他的雙眸,沉沉如墨,定定看去,如觸不到底的深淵。

片刻後,一聽到蛟一踏入殿中,秦嶼便擡起頭,“到屏風裏面來,蛟一。”同時他也終于回應了系統,“系統,一直以來,我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像一場夢,一切都發生得猝不及防。

臨鶴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在獄中。他起身,環顧四周,想看看自己不是是又在在做夢,結果,不是夢。

不應該,他對秦嶼用了藥,秦河給他的、據只對龍族有效的藥,不找人纾解藥效根本不會下不去。

按他的計劃,他此時應該在秦嶼身邊,他們會生米煮成熟飯,說不定他還能趁機挽回秦嶼,擺脫罪名。

但是,“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的确不應該待在這裏。”尋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們中間只隔着一道栅欄,地位卻天差萬別,一個是一界之主,一個是階下囚。

一看見他,臨鶴瞬間有了出去的希望,“帝君是來救我的嗎?求帝君快點帶我離開這裏。”

尋嶺直視他,冷聲地道:“你會離開的,你殺害秦河就算了,還敢意圖謀害秦嶼,剜他的龍丹,怎麽能夠只待在這裏?”

“你應該待在生死獄才對。”秦嶼也走了進來,尋嶺對他的話表示認同。此次,他來妖界就是與秦嶼商量臨鶴的處置一事。

生死獄,是三界最恐怖的囚獄,裏面關的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什麽刑罰都有。

曾有人說,與其被關入生死獄,不如提前了結自我,也省得遭受折磨,不生不死、半人半鬼地活着。

臨鶴倒吸一口涼氣,眼睛裏瞬間沒了光,“不,你們不能對我這麽狠!尋嶺,你不是喜歡我嗎?”

“別自作多情了。”尋嶺将他留在原地,轉身離開,結果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墨麟死了,我親自動的手。”

既然臨鶴敢對秦嶼動手,他也不會對墨麟留情。

尋嶺率先走出囚獄,秦嶼落在他後邊,此時,天空正在飄雪花,又到冬天了。

“怎麽沒看到蛟一?”尋嶺正苦于沒有話題,突然發現他沒在秦嶼身後看到蛟一的身影。

“咳!”秦嶼幹咳了一聲,道,“他病了。”

“嚴重嗎?什麽原因造成的?”

“……”這讓他怎麽說?

還好尋嶺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兩人随意聊了幾句就散了。

他們的關系也僅限于此了。

百年後

九重天闕一片素白,尋嶺站在宮殿外,沒有任何防護,任由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身上。

誰能想到這裏以前四季如春,花開不敗,如今常年飄雪。

朦胧中,他看到有一人正執着一支鮮豔如血的寒梅向他走來。再細看,除了一片銀白,哪裏有人?

原來只是幻覺,一滴淚從尋嶺頰邊滑落,

他所愛的人不愛他,他此生注定孤寂。

妖界一處茶肆中

“你們聽說了嗎?臨鶴死了?”

“臨鶴是誰?”突然有人問,有好心人解答,“他曾經是仙界四仙君之一,可惜心思歹毒、為人不正。此外,聽說他還追求過我們殿下呢。”

“啊!蛟一統領有沒有吃醋?”“這哪是我能知道的事啊。”

“就說說你知道的呗。”

“好,我說。我聽說臨鶴被關入生死獄第一年,人就瘋了,嘴裏整天念叨什麽不該重生,對不起誰誰誰之類的。獄中有犯人嫌他煩,将他弄啞了,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腿也被打斷了,整天只能在地上爬,還有……”

“算了,你直接說他怎麽死的吧!”

“據說是發瘋時,把自己的心剜出來了。”

“嘶,好狠。”

茶肆角落中,有兩位着黑衣的男子,兩人容貌氣度皆不凡,可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竟無一人注意到他們。

其中一位男子清了清嗓子,笑容揶揄地看向另一人,“所以,蛟一統領當時有沒有吃醋呢?”他并不在意他們後面談論的內容,畢竟裏面的事他比誰都清楚。

“有。”蛟一回得大大方方,自百年前在一起後,他便對秦嶼格外坦蕩。

秦嶼笑出了聲,拉過他的手,神色認真,“蛟一,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要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記得,我已經等了一百年了,殿下。”

秦嶼在他手心落下一吻,“不會再讓你等下去了,今天,我就把它講給你聽。”不過你要做好準備,因為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要講很久很久。”

“殿下講多久,我就聽多久。”

茶肆裏,情濃意濃;茶肆外,春光正好。

“賀煜!”秦嶼一睜開眼就發現有人正咬牙切齒地站在他身前,手裏還握一杯着裝滿水的玻璃杯,他直覺事情不好,一個閃身立馬躲開。

潑空了?!

白浩宇看着往下滴水的牆面,心情極其糟糕,他今天是來給然然出氣的,沒想到賀钰這家夥還有臉躲。

砰的一聲把玻璃杯扣在桌面上,白浩宇氣勢十足地對及時閃到一旁的秦嶼吼道:“然然被你氣走了,你開心了!”

“然然?”秦嶼眼睛微眯,墨綠色的眼眸在燈光下流溢着別樣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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