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黎多陽剛敲門,嘶啞的怒吼便震動耳膜:“走開!別煩我!”
“……抱歉,我是回來拿東西的。”他小聲說。
裏面頃刻變得安靜,幾秒後,緊閉的門被少年拉開了。
裴時屹迅速轉過身去,整個人都背對着他:“拿完趕緊走。”
聲音和先前一樣沙啞,語氣很冷,帶着一股子傲氣,完全聽不出先前的哽咽是他發出來的。
黎多陽走進去時,背對他的裴時屹似乎為了與他保持距離,去了窗邊站着。
他把床邊那枚發卡拿起來,瞅着裴時屹的背影,過去問:“這個是你買的嗎?多少錢呀?”
少年看也不看,聲音冷硬:“不是,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啊?你認真的嗎?”
“……”
裴時屹終于偏過頭來,卻是揚手奪過那枚發卡,眼看真要往窗外扔去,黎多陽及時搶過來:“你別扔!你要扔的話,我就不還你了。”
對方雙手一頓,接着攥緊跟前的窗沿,抿着薄唇不理他,陰郁目光望着外面。
黎多陽本來就是因為擔心才回來的,看他臉上的傷口好像都沒處理,又想到那會兒一敲門對方就怒吼的可怕情景,大概能明白怎麽回事——裴時屹到底也才十四歲,這次在生日聚會上身心受創,激動下,肯定不讓別人靠近自己房間。
黎多陽說:“我聽說,生日當天要是一直發脾氣,以後都不會太順。”
他在胡說。
少年身上的戾氣徒然加重,餘光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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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多陽對上那雙紅通通的眼睛,眼睛彎成月牙,哄幼兒園小孩子似的:“那個禮物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拿走,回頭再給你補一個,你別哭好嗎?”
裴時屹一愣,随即炸了:“誰哭了?!你、你在胡說什麽?!”
少年目眦欲裂的表情确實唬人,黎多陽被他吓到了一瞬,懵懵站着。
等回過神,就過去拿地上的那盒禮物。
裴時屹看他又要走,傻了。
可人沒走,黎多陽把那盒禮物收起來放到了櫃子上,又打開櫃子上的醫藥箱,拿出裏面消毒和外敷的藥過去。
“你過來,我先給你擦藥吧。”
裴時屹抵着床沿緊握的拳頭一顫,一動不動。
片刻後,在那道詢問的目光再次掃過來時,他僵硬地擡起腿,過去了。
差點兒同手同腳!
黎多陽專心給他上藥,兩人誰都沒說話。
在碘伏擦到嘴角傷口時,裴時屹聽到黎多陽笑了聲,掀起眼皮看他。
黎多陽怕他誤會自己是奚落,拿出手機迅速對他嘴角拍了下給他看:“我剛發現,你嘴角那個紅痕和碘伏連在一起,好像一個梨子。”他畫都畫不出這麽像的!
裴時屹:“……”
黎多陽看他臉色微變,只好抿緊嘴巴老實上藥。都弄好後,才去收拾那邊被他翻亂的醫藥箱,臨走前,到裴時屹身邊的椅子找先前暫放的發卡。
沒找到,地上也沒有。
正要問裴時屹,額頭上的幾縷劉海就被一枚發卡夾住了。
“……”
黎多陽眼珠子下意識往上轉。
少年因他嬌憨姿态晃神了下,緊接着,發紅的眼睛從他臉上移開,僵硬地走到書桌前坐下。
裴時屹的書桌很簡潔,寬而長的木制大桌面上只有一臺電腦和兩本書。
他坐下後,兩只手就仿佛不知如何去放。聽到後面靠近的腳步聲,索性打開電腦,目不斜視地盯着屏幕。
等待開機時,黎多陽已經走到他身後,小聲确定:“發卡是你不要的啊。”
裴時屹:“……”
鼠标都快被他捏壞了。
這時,屏幕亮了起來。
電腦桌面上的一家人合影,映入兩個少年的眼瞳裏。
一家三口,是年輕時期的裴佑平、顏嫚以及中間的幼年版裴時屹,那應該是他出國前四五歲左右的時候。
幼年版的裴時屹和媽媽更像一些,還會對着鏡頭微笑,看着非常可愛。
坐在電腦前的裴時屹一動不動,看得出了神。
黎多陽說:“你媽媽那時候好漂亮。”
不是現在不漂亮了,但不知為什麽,看了屏幕上那個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女人,如今的顏嫚……更像是被掏空的一個軀殼,總是黯然無神。
裴時屹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對黎多陽的話并不回應,半晌後,突然冷聲道:“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麽會出國嗎?”
準備走的黎多陽又折回來,搖頭說不知道,原書裏這些都是略過的生活劇情。
對方餘光睨着他:“因為你。”
黎多陽:“???”
他立馬擰起眉頭:“你們家的事,跟我能有什麽關系?”
別想碰瓷他。
少年不解釋,也不反駁他的話,繼續看向那張合影:“爺爺當初不應該許那個娃娃親。”
黎多陽不太明白這之間的聯系,但還是小雞啄米點頭。
這方面,他們想法還挺一致的。
他一直站在裴時屹的椅子後面,完全沒注意到少年盯着屏幕的眸子變得異常陰晦,有經年累月的恨意在深處滋長。
突然,久未操作的屏幕變黑了,原本的合照消失,清晰倒映出少年傷痕明顯的青澀面孔,以及後面正瞧着桌邊手工糕點發呆的漂亮男生……
黎多陽之前的注意力全在裴時屹這個小可憐身上,都沒發現他房間還有吃的。
糕點是黃色的,小鴨子形狀,好可愛,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正要問問裴時屹那是什麽味,對方卻先一步開口,語出驚人:“裴佑平一直想我以後能有個為他帶來利益的聯姻,你說,如果他最不想成的婚約以後履行了,他會不會當場氣死?”
黎多陽:“?!”
下午四點,宅院裏的大多數孩子都走了,黎多陽還是沒走。
裴時屹自從發表了那番“父慈子孝”言論後,就愈發不對勁了,被扯破的衣服也不換,頂着傷痕和一臉創口貼下樓,徑直走到在院子中間,冷冷看着人,把一群本來玩得開開心心的孩子們吓得戰戰兢兢。
最後,還是管家擠着笑過來,繼續主持聚會的重要環節,唱着生日歌把蛋糕推到少年身前。
裴時屹皮笑肉不笑,仿佛上午的不堪與他沒有半分關系:“該你們祝我生日快樂了。”
稍微大點兒的還能強顏歡笑地過來,年紀小些的,被吓得磕磕巴巴,一說完生日快樂就趕緊溜到大孩子們後頭。
吹完蠟燭吃了蛋糕,大家就跟約好了似的,零零散散迅速離開。
裴時屹在最後一個人——黎多陽走之前,木着臉轉身上樓了。
大廳裏,黎多陽恍恍惚惚吃完手上的蛋糕,魂回來了,心裏的主意也終于定了。
他再次上樓,敲了那扇門。
“別煩我!”還是吼得很厲害。
“我……我有話跟你說。”
門開了。
黎多陽仰頭看着眼前的裴時屹。
幾秒沉默後,少年看他像是不好意思說話,眼底浮現幾分驕矜之色:“你想讓我送你?也不是不可……”
“不是。”黎多陽搖頭。
“……”
不知是不是錯覺,黎多陽好像從他眼底看到一絲委屈閃過,正要繼續說,對方忽地握拳道:“那你來煩我做什麽?!”
黎多陽看他情緒不穩,感覺自己在撞槍口,正糾結着要不要改天再說,對方倏地越過他,氣勢洶洶出門往下走。
黎多陽連忙跟上:“你怎麽了?”
對方一臉兇神惡煞:“都說了別煩我!”
兩人離得很近,一個走得快,一個追得快,驟然撞到一起,胳膊挨上,裴時屹臉色大變,本能地把人推開,沒怎麽用力,可黎多陽毫無預備,還是被他那一下推得摔了個屁股墩。
裴時屹僵了一瞬,第一時間去拉他。
黎多陽甩開他的手,嘴巴動了動,蚊子似地說了句話。
裴時屹看他不起來,有些着急,眼中燥郁之色更濃,在黎多陽眼裏,就是極不耐煩的樣子:“大聲點!”
他聽不清。
黎多陽扯掉頭上的發卡:“解、解除娃娃親!”
裴時屹:“???”
屁股還在疼,憋了許久的委屈在這一刻漸漸湧了出來,黎多陽努力低頭,整個腦袋都鑽進了臂彎以此擋住發紅的眼圈,小聲嘟哝,像是要哭了:“我不要小屁孩,我要大帥哥。”
“……”
從未被如此“羞辱”的裴時屹頹然站直,垂眸幽幽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