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吃不吃香菜
作為常年生活在基地內部的土著居民, 埃爾維斯以相當有效率的速度解決了衆人的住房問題。
葉氏基地并沒有理想國基地那樣嚴苛的階級和對于異種的極端排斥，也極大地方便了他的行事。
除了源零，唐非棄和塞缪爾在埃爾維斯與中介人交涉的時候便悄然離去, 并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力。
“他才剛走, 你就有事情要與我對話，”塞缪爾好整以暇地說道, “看來你有着不小的野心？”
“不, 我只是有些問題，但并不适合在他的面前提問。”身着不符合這個時代裝束的男人冷淡地說道。
亡靈法師看起來并沒有相信他的解釋，但依然順着話語懶散地往下問：“說吧, 你可以問，但我不一定回答。”說完, 他還笑了一下。
“你也是被他創造出來的主角之一，且同為人類, 在這種經歷上擁有着相似之處。”唐非棄并沒有直入主題, 而是皺起眉，慢慢地敘說着。
他很少一次性說出這麽長串的話。現在這些不必要的鋪墊, 顯然是因為真正要說出的問題在他的心中也擁有着極為複雜的地位。
塞缪爾聽後卻無動于衷, “那又怎麽樣？”
他不含感情地注視着面前據說是邊若飛第一本書中創造而出的男人，語氣嘲諷中帶着些許危險：“我并不覺得這種經歷有什麽需要交談的，如果你的問題就這，那我們沒什麽可談論的。”
“我找你出來并不是為了争吵。”對于塞缪爾的抵觸的态度, 唐非棄并不生氣，而是繼續說道, “你會對他做什麽？”
他還是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即使是唐非棄自己, 也并不知道這個問題幾分出于對邊若飛的關心。他更傾向于, 面對同類蠢蠢欲動态度的警惕。
“我嗎, 那還用問？”塞缪爾反問了一句，随即壓低了聲線，全部漆黑的眼瞳中殺機畢露，“當然是希望你和那個礙眼的傀儡盡快滾。”
“他是我的，我注定要完完全全地啃食掉他的靈魂。”亡靈法師傲慢地宣誓了主權。
是個完全無法與之交流的瘋子。
唐非棄在心中下了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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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歡而散。
唐非棄慢慢踱步在陌生的街道，雖然在這個時代奇裝異服都很普遍，但是審美上還是趨向于簡潔而便于行動的服裝。而唐非棄身上原本修士們仙氣飄飄的衣裝，在旁人看來，也只是會造成累贅的過長衣擺。
因此，這身裝束讓黑發青年在街道上受到了相當多的矚目。
他并沒有在意這一點，面部特制的金屬面具很好地遮掩了他的表情。這裏并不是他所在的大陸，門派下發的通緝令并不會追溯到另一個世界。
唐非棄還在回想方才與那名“亡靈法師”的談話。對方給他的感覺并不讓人愉快——不是因為态度和話語，他早就過了因為人們交談時的惡言而真情實感生氣的年紀。主要原因，還是對方給他的感覺與邪道的魔修分外相似。
就是不知道，邊若飛為什麽要寫出這種性格的主角出來。
即使淡然若唐非棄，在此刻也內心中産生了一點類似吐槽的想法。
畢竟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寫出完全與瘋子沒有區別的主角出來，那種性格的人真的能成為主角嗎？
思維在這一刻，唐非棄忽然想到了在正道門派裏臭名昭著但在話本裏人氣卻相當高的魔尊。
唐非棄：“……”
“你們結束了？”源零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熒藍色的雙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嗯。”唐非棄不欲多言。在他的神識之中對方與可移動的傀儡娃娃沒有區別，所以他并沒有與他進一步交流的想法。
擅長微表情的人工智能卻是看出了他的心理，他習慣了人類對于人工智能的蔑視，因此毫無反應。
“你覺得被主人操控命運是不幸？”他張口問道，瞬間切中了對方的重點。
這個問題讓唐非棄沉默了一會，他沒有給出立刻的回答。
“那就是默認了。”源零卻從他的表情裏得出了答案，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同樣也是核心CPU的方位，“他的存在讓我的操作系統承擔了更大的運算量，這在人類的概念裏，或許可以被稱作是不幸。”
“他創造了我所在的世界，包括我自己在內。所以我并不會像往常清理病毒那樣傷害他來減低緩存。這個世界很有趣，我會離開他四處看看。”源零說。
藍發青年的話語讓唐非棄微微動容。
“你竟然會有這麽清晰的認知。”他說道。即使有些字句因為世界觀的不同而無法完全理解，但是唐非棄依然看出了對方比自己搖擺不定的內心要堅定許多，“你要徹底與他割裂開關系？”
“不知道。”源零誠實地回答，“或許再運算一段時間才會有結果。”
唐非棄斂下表情。他的前半生是升級流的主角經典的過去，天才一朝淪落為廢柴，失去親人的庇護受盡冷眼。在人生最低谷之後，機緣同樣如期而至，他在實力提升之後就一一報複了自己所有的仇人。
個中艱辛暫且不提。在他大仇得報之後，反被正道冠以濫殺的罪名，被修士們四處圍剿。
直到那天被邊若飛以那樣突然的方式召喚到這個世界，唐非棄才意識到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另一個世界人眼裏茶餘飯後的娛樂話本。
年輕的修仙者撫上自己的胸口，如果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事。否則他也不會在初入世界的時候，就将刀劍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遍地鱗傷的時候，他曾經咬緊牙關在地上爬着試圖撿起自己被人踐踏的尊嚴，緩慢而堅定地說出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而，在天道真正地以一個人的形式出現在自己面前，早已內斂起原本鋒芒的唐非棄卻是又陷入了遲疑。
他無法否認，自己對于這個将他創造而出的“神”有着難以控制的親近感。對方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了自己的故事，從另一種層面上，也是在每天每分每秒地陪伴着他，注視着他。
唐非棄撫摸着自己發出輕微嗡鳴聲的本命劍，它似乎感覺到了主人漂浮不定的心思，于是顫動着給予安慰。
“罷了。”
剝奪對方的性命是他所不願。
“如果削去一只手臂，或許可以就此兩清。”
劍修的面孔慢慢冷硬下來，原本起伏不定的心緒在做下決定的這一刻慢慢變得平靜。
只是心中平靜的湖面下，依舊有着些許沉重的、不知緣由的暗流。
另一頭。
邊若飛打了個噴嚏，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惦記自己的胳膊。
此刻，他正坐在葉念深家中寬敞而明亮的客廳裏，擺放整齊的高檔沙發上，對面坐着的是與葉氏基地的掌權人，同時也是葉念深和葉寸時的父親——葉谷理。
那是個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起來相當有活力，只是腹部隆起着的啤酒肚，顯現出他些微發福的現狀。
坐在他旁邊的女人即使是在家，妝容依舊一絲不茍，在看向旁邊的男人時難掩三分風情。
邊若飛作為客人，與葉念深坐在同一側的沙發上。
“叔叔阿姨好。”他相當沒有心理負擔地開口。
“你就是小深出去一趟交上的朋友？”葉谷理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他能夠成為偌大基地的掌權人，即使年紀變大，眼光卻愈發毒辣。
對方看起來弱不禁風，留着一頭長頭發，不像是擅長戰鬥的人群，加上優越的容貌，看起來仿佛只是一朵只能依附于旁人的菟絲花。
但這一切卻只是浮于表面的初次印象，光是能夠坦然自若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打招呼，就不是普通的人能夠做到的事。
“是，”金發青年笑着答道，“我的名字是邊若飛。”
葉谷理聽着這個姓名，忽而覺得有些耳熟，卻一時間想不起從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理想國基地即使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四個人類基地之一，但除了物資的內外交易，它本身的價值觀和體系卻相當閉塞。
即使邊若飛頂着同樣的名字成為了聖子，但在烏托邦覆滅之後，人們的關注點也全部都被轉移。已經慢慢開始放權的葉谷理自然沒能立刻想到教廷前任聖子的名字。
倒是葉寸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聽說你這次出去，中間險些丢了性命？”葉谷理張口說道，語氣裏帶着長期作為上位者時的高高在上。
“只是情況略有兇險，”面上有着藍色紋路的異種偏過眼睛看向自己身邊的邊若飛，“幸而被人幫助，所以安然無恙。不過，我的回歸，或許會讓某些人感到不開心了。”
他微笑着說道，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葉寸時。
“你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葉寸時頓時說道，“難不成，兄長以為，是我暗中試圖傷害自己的血親？”
“我當然很确認自己的懷疑對象。”葉念深老神在在地說，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姓周的女人見狀，頓時挂起笑臉打氣圓場：“都是兄弟，別被幾句話傷了和氣。我給你們再添點茶水？”
她伸手端起茶壺，分別往葉念深和邊若飛本就一口沒動的茶杯裏再添了點水。
“真相如何，相信你既然已經回來了，自己就能調查清楚。”葉谷理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現任妻子忙活，頓時敲打道。
“我知道了。”葉念深禮貌地回答道。
“晚上我讓秘書準備了給你接風洗塵的宴會，屆時你早些出席。”葉谷理發號施令般地通知道。
話題在不久之後結束了。
作為客人，即使邊若飛申明自己有另外的住所，這棟房子的管家依然為他安排了一間客房。
位置與葉念深的房間相距不遠。
“真是讓你看笑話了。”葉念深關上客房的門，将管家阻隔在外。
“還好吧。”邊若飛說，“雖然有點驚訝。”
他環顧四周，能在這棟別墅中的房間，即使是客房也相當豪華，基本上需要的物件在這裏都被擺放整齊。
飄窗前的空地上并沒有灰塵，顯然這裏的仆人時常進行打掃。
“驚訝什麽？”葉念深推開了窗戶，讓外面的空氣流動進來。
“驚訝在這個時代，豪門恩怨依然沒有擺脫原本的形式？”邊若飛思索了一會，歪頭說道。
“大同小異罷了。”雖然表面上并沒有體現出來，但是來到這個別墅之中後，葉念深仿佛套上了更厚的外殼。他習慣性微微彎起的眉眼，依舊将他的所有心思隐藏得滴水不漏。
“那位周阿姨，是我父親在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就又娶的女人，兩人奉子成婚。”葉念深陳述道，“葉寸時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樣啊。”邊若飛有點唏噓，“新紀元到來之後，法紀也同樣被無視崩壞了。”
“你是說舊紀元的一夫一妻制？”葉念深輕笑了一聲，帶了點嘲諷的意味。
邊若飛尴尬地撓撓頭。
“晚宴或許需要你作為我的恩人出席，你願不願意來？”葉念深說。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人其實很社恐。”邊若飛說。
“不過，”他話鋒一轉，“既然是自家的小弟，我當然會去幫你城場面。”
葉念深沉默了一下。
“尺碼那種東西我也不太記得，你讓那位管家過來幫忙量一下？”邊若飛說。
長相俊美地異種盯着他看了一會，最終嘆了口氣，“左右無事，我帶你去店裏買一套吧。”
周女士走進了自己親兒子葉寸時的房間，在剛剛踏入的時候，隐約聽到了他與電話中的人交談。
“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不正常？我知道了。沒想到那家夥竟然會喜歡那種長相的男人……”葉寸時說，“你拿到的信息不錯，之後自然會有好處給你。”
電話對面的人點頭哈腰。
葉寸時回過頭，看到了來到自己房間裏的母親，于是說道：“我這裏還有其他事情，先挂了。”随即便挂斷了電話。
周眉合上門，轉過頭頓時露出擔心的表情，“那個小畜生竟然活着回來了，我們可怎麽辦啊？他知道是你動的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哼，葉念深又沒有證據。”葉寸時卻是絲毫不慌，“你只要穩住父親那邊就可以。”
“可是……”周眉擔心地想繼續問。
“你當父親看不出來我們之間的争鬥嗎？畢竟他也是風裏雨裏出來的人，即使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但眼光也還在。”葉寸時嗤笑一聲，“他擺明了是在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不決。你勾好他的心，多吹一點枕邊風，就對我是最好的幫助了。”
兒子的話語讓女人很快便冷靜下來。
“沒問題。”她說道，原本緊緊抓着對方手臂的手指也放松下來。緩了一會情緒，她甚至微笑着說道，“你父親很愛我，他昨天還給我買了一條鑽石項鏈，之後也肯定會選你當做繼承人的。”
聽到這話，葉寸時卻是露出了些許不耐煩的模樣：“這種細節就不用告訴我了。”
都是男人，他當然知道哄女人最簡單的方式。
貴為基地長，葉谷理即使年事已高，讓助理搜羅到身邊的莺莺燕燕依然相當多，之所以沒能“中獎”，當然是葉寸時自己動用關系杜絕了讓那些可能的孩子出現的可能性。
他沒打破自己母親的幻想，因為對方肯定也知道父親的那些女人，只是沉浸在所謂的愛情游戲之中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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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怎麽樣？”邊若飛一身白色的西裝，站在服裝店的鏡子前，對身邊的葉念深問道。
在換衣服的時候，邊若飛還在暗自感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不久，自己就變成了從一塊腹肌到八塊薄薄的腹肌的轉變。
他的運動量在來到這裏之後就巨高不下，往常一個月可能都沒有現在三天耗費的運動量大。
青年金色的頭發被随意梳成馬尾，挺括的面料輕易地襯托出他勁瘦的腰身。他還在和自己袖口的扣子争鬥，半低着臉專注的模樣有種從上世紀油畫之中走出來的色彩。
“還不錯。”葉念深說，他走上前，親手為他将袖扣系上。
他自己換上的是一身黑色的西裝，整個人顯得鋒利而凜然，兩人站在一起，倒頗有幾分相得益彰。
新的客人進來，門口的風鈴聲響起。
邊若飛餘光瞥見了熟悉的人影。
“埃爾維斯，”他有點驚訝，“你怎麽找過來了？”
“因為已經确認了住所，出來置辦用品的時候，恰巧看到了你在這裏。”埃爾維斯擡起自己手中提着的袋子示意，裏面是日常用品和一些菜肉。
邊若飛瞥見裏面甚至還有幾顆香菜。
“今晚你想在哪裏住？”銀發男人的視線掃過旁邊表情莫測的葉念深。
“我得跟他參加一場晚宴，蹭吃蹭喝順便撐撐場面。”邊若飛說，“你先把地址給我吧，明天我會去找你。”
“我知道了。”埃爾維斯眼眸微動，他點點頭，毫不拖泥帶水地說道。
對于邊若飛已經做下的決定，他從來不會試圖幹涉對方的想法。
“正好你也在，看看這身衣服适不适合？”邊若飛煞有介事地擺了一個造型，“畢竟晚上要去撐場子，大半都在這衣服上了。”
“您穿這件正裝的樣子，看起來很漂亮。”埃爾維斯的視線落在金發青年的身上，在上下打量完畢之後，他又說道，“很完美。”
“那就這件，我去換下衣服。”邊若飛說完便又走回了試衣間。
店內的導購早就被葉念深支開到了別的地方，此刻這片空間只剩下他和埃爾維斯兩個人。
“我想，你是在利用他。”埃爾維斯沒頭沒尾地說道。他雖然從不參與争端，但卻永遠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個。
“只是讓他作為客人出席一個晚宴而已，何談利用？”葉念深卻是勾起唇角，風度翩翩地說道。
“他的身份你知道，名字又幾乎沒有過掩飾。你如果公開他的名字，與公開他是教廷前聖子殿下的身份毫無差別。葉氏基地的權貴都不是傻子。”埃爾維斯盯着面前的男人，在這一點上難得顯現出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們稍微思考，便會知道他的身份，進而猜測你和烏托邦覆滅的關系，無形之中為你自己立了勢。”
葉念深饒有興致地露出了洗耳恭聽的模樣：“你繼續。”
“但這會給他帶來麻煩，教廷的餘孽至今還有許多。你這樣無疑是讓他陷入險境。”埃爾維斯譴責道。
葉念深看着自己修剪成齊整彎月形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回複道：“但他心甘情願幫我。我當然想欣然接受。”
“我說這麽多，只是想讓你适可而止。”埃爾維斯褐色的眼睛裏同樣顯現出了泠然的冷光，身上洩露出若有似無的殺氣。
“他那麽好，肯定不介意多幫幫我。”葉念深露出了溫柔卻殘忍的微笑，“晚宴上那麽多人的社交場合，父親肯定會為我介紹可選擇的聯姻對象。你看，我和阿飛的禮服是不是很搭調？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故事，相信很多人都會喜歡。”
“你……”竟然想讓邊若飛來當擋箭牌。
這樣他定然會被推到風口浪尖。埃爾維斯驚怒地看着他，卻來不及說出下半句話。
“導購在哪裏，應該可以把它包起來……”邊若飛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我說，你們倆該不會是在吵架吧？”
他很少在埃爾維斯的臉上看到這樣難看的表情。
“沒什麽。”銀發青年卻輕描淡寫地說道。
旁邊的葉念深伸手接過邊若飛手中的衣服，神色同樣毫無破綻：“只是随意交談了一些瑣事，我們在是否吃香菜這個問題上産生了些許分歧。”
“原來是這樣。”邊若飛了然。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給小天使們親親抱抱舉高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