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請你,殺了我吧

唐非棄不再觀看面前的場景, 即使知道邊若飛寫了不止一本書,但他卻發覺,自己依然無法對新增的、與自己相似的人出現而無動于衷。

他原本就坐在最遠離火堆的位置, 于是悄然起身, 向遠處走去,身形隐沒在了夜色之中。

“我要把它吃光了哦~”耳邊忽然傳來了些許溫熱的氣息。

邊若飛也并不躲, 因為鼻尖處嗅聞到的奶糖味證明了這是誰的聲音。也只有尉斯簡能夠這樣毫無距離感。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正打開聯絡器, 在認認真真查找地圖。

蟲潮的持續時間短則一個月,長達半年。他們不可能一直龜縮在這裏。比起随波逐流地指望別人幫自己把前路安排好,邊若飛只會選擇自己來慢慢做。

“為什麽不理我?”尉斯簡将下巴靠在了金發青年的肩膀上, 試圖看清他的屏幕。

“別鬧,我忙着呢。”邊若飛眼睛都沒離開自己的聯絡器, 因此說出的話也顯得分外冷酷無情。

尉斯簡微微歪頭,碧色的瞳孔裏倒映着身旁人的面孔。

“您不看看嗎, 我好好地把你給我的那顆糖吃完。”

邊若飛終于把視線從屏幕上挪開, 給了旁邊的青年一瞥。

尉斯簡頓時湊上前,微微張口, 給你對方看自己唇舌間若隐若現、即将完全能融化的大白兔糖果。

糖塊已經融化了一半, 呈現出了半液态的白色。

是正常人都會産生另一種聯想的程度。

然而邊若飛并不是正常人。在這種方向,他不僅不是正常人,還是一個思維比直尺還直的單細胞生物。

并不是說他不了解,只是他完全相信自己筆下的男主角們的性格。

而尉斯簡的人設, 在他這裏被粗暴地與神經病劃上了半個等號。不帶貶義的那種。

“你好不禮貌哦。”邊若飛嫌棄臉,“吃飯的時候, 不可以吧唧嘴, 也最好不要讓別人看到自己咀嚼到一半的食物, 懂?”

某一個瞬間,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在細節上操心的老母親。

尉斯簡吃了閉門羹,表情也跟着僵了僵。

不遠處,亡靈師發出一聲嗤笑。

“某些人真是恬不知恥,之前生活一定很不如意吧,手段都這麽下作。”

尉斯簡坐直了身體,眯眼看着他,說:“我看你藏頭露尾,也不像是混得很好的模樣。難道是曾經被當做過街老鼠?”

他雖然是信口胡謅,但竟微妙地切中了對方的痛處。亡靈法師在成為亡靈法師之前,确實經歷過游街示衆的過去。

盡管塞缪爾早就不再将那種過去放在心上,因為所有的敵人都已經進入了墳墓。但是這種挑釁,他也從來不會選擇姑息。

眼見兩人之間的氛圍劍拔弩張,邊若飛開口:“你們的感情真好,剛見面就能有來有往地聊天,開始我還擔心氣氛會尴尬,現在看來完全沒問題!”

他的神色和姿态都是一派放松,顯然是一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模樣。

周圍因為他的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片刻後,埃爾維斯有些不忍直視地低下頭,他輕聲說道:“我去準備床鋪。”

銀發青年離開了這個讓他感覺到格格不入的環境。雖然邊若飛承認了他,也近乎沒有隐瞞地向他展現了這些人之間微妙的關系,但埃爾維斯覺得此刻還是将空間留給他們更好。

因為在邊若飛和那四個人之中,讓他感受到了某種特殊而無法斬斷的、相似的聯系。

埃爾維斯站起身,走到後方的綠色軍用帳篷之中。

“那我先去車裏拿個東西。”邊若飛對剩餘的三人說道。

聯絡器的電量不足,他模糊地想起自己把充電盒留在了車內的背包裏。

說罷,他也不管身後幾人的反應,往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走去。

遠離篝火之後,夜幕沉重之下,便能感受到深重的寒意。

邊若飛繞到駕駛座的位置,在自己背包大大小小的口袋中翻找着充電線。

過了一會,他忽而頓住了動作,就着半坐在駕駛位的地方,轉頭擡眼往副駕駛的車窗外看過去。

梳着披發的男人安靜地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微微仰頭的模樣似乎是在看頭頂銀白色的月亮。

邊若飛終于找到了充電器,将接口連上聯絡器之後,便将它們一股腦揣進了口袋裏。

他走下車,将門合上。

“唐唐,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邊若飛繞過車子,走到了青年的身邊,“你不去裏面和大家一起聊天嗎?”

“不必了。”唐非棄微微搖頭。他抿起的唇微微下撇,顯示出某種冷硬而克制的弧度。

“你不開心?”邊若飛後知後覺,走到對方的面前,試圖看清他的神色。

就在不遠處的篝火和其他人在這種時刻仿佛都變得遙遠起來。寒涼而漆黑的夜色下,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站在這裏,自成一片空間。

唐非棄深呼吸一口氣,終于緩慢地吐出了以往在心口徘徊過許多次的話語和負面情緒。

“我不開心,好像與你并沒有關系。”唐非棄說。在第一句話開始之後,後續的言語也變得簡單起來。

“你既然當初能夠給人那些嚴酷的命運,此時此刻又何必因着一點小事再來問我,是否感到難過呢?這樣的表現,未免太過虛假了。”

金發青年略帶訝然地看着這個話語冰冷的男人。

他顯得有些不理解:“因為現在你站在我的面前啊。”

這句話讓唐非棄的心髒仿佛失衡了一瞬間。他強壓下那一絲波動,繼續維持着原本的聲線:“你是天道,你給了我這樣的、天孤煞星的命運,我在努力反抗之後,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是個笑話。”

“我無法以面對正常人類的心态面對你。”劍修慢慢地說道,直來直往的他們很少會拐彎抹角,“我承認,我是怨恨着你的。”

他的手握在腰間的劍柄上,并不是想立刻動手,而是難掩此時洩露出些許夾雜着痛苦的殺心。

“你恨我讓你經歷的一切歡樂與痛苦?”邊若飛的表情也慢慢地收攏起來,他專注地看着面前正在掙紮的黑發青年,忽而笑了笑,“所以,你想殺了我。”

他用了陳述句,顯然是确認而并非懷疑的語氣。

“從你見到我的第一面起,你似乎就想殺我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目光中帶了些許本不該在此刻出現的憐憫。

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很痛苦嗎?”

“別這麽看我。”唐非棄卻罕見地被激怒了,黑色的長發無風自動,那是不受控制而洩露而出的一絲劍氣。

“那就盡管來吧。”邊若飛冷靜地說道。

“……什麽?”

“我說,那就來殺我吧。我就站在你的面前。”邊若飛上前一步,目光毫無躲避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握住了對方正拿着劍柄的手,“就用你的本命劍,來結束這令你痛苦的事。”

唐非棄的手幾乎沒有用力,他近乎是順着面前金發青年的力道将那鋒利的刀刃抽了出來。

冷兵器的寒光一寸寸地顯示出來,本命劍随着它所屬主人的心情産生了細微的嗡鳴。

邊若飛握着對方的手,親自将那殺人利器的鋒刃架在自己毫無防護的脖頸上。

“你只有今天這一次機會,動手吧。”邊若飛說。

面前的景象與他們初見之時何其相似,兜兜轉轉仿佛終于回到了原點。

唐非棄的神色産生了變化。他隐約地察覺到,若是此刻的問題不能解決,那麽自己的道心恐怕終生不得寸進。

但是這樣的、這樣的解決方法,讓這個一向一往無前的劍修永遠穩定的握劍的那只手竟發生了一絲顫動。盡管細微,但是動搖卻是顯而易見的。

“你還在猶豫嗎?”邊若飛卻微笑起來,“別怕。”他諄諄教導,明明面容更為年輕,卻仿佛是那個年長者。

金發青年雙手握住了唐非棄拿劍的那只手,以一種穩定的力道,将利刃壓向自己的頸動脈。

第一絲血跡的壓痕出現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在月光下顯現出某種凄慘的美麗。

随着一股巨力帶動,邊若飛沒站穩似的後退了兩步,向後跌靠在了汽車的車門上。

原本銀光锃亮的長劍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晃動了幾圈。

而它的主人卻一時間沒空理會。

唐非棄驟然清醒過來,即使對方已經引頸就戮,他依然無法動手。

他動不了手。

而處在弱勢地位的青年卻捂着嘴,慢慢地低聲笑起來。

“這麽可愛的反應,我好‘喜歡’你啊。”此刻的邊若飛與往常的他截然不同,卻又微妙地完全重合。

“你戲耍我?”唐非棄的心髒仿佛落入了深淵,連跳動的感覺都在這一瞬間消失。

“沒有哦。”邊若飛搖搖頭,“我剛剛的話語,都是誠實的。”

“但是現在,我想,或許,有些事情我需要明确地告訴你。比如天道,比如作為被你視為命運創造者的我。”

“你心裏的痛苦和怨恨,與我有什麽關系?”他直起身,注視着面前神色罕見地帶了一絲狼狽的劍修。

“你的命運,難道不是你自己的選擇造就的結果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