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2)

拔牙後的第二天,趙穆的牙齒開始疼,但她自我感覺還能熬,吃了消炎藥送趙平遙去了幼兒園之後,回到家堅持工作。

趙穆坐在書桌前畫畫,她從小學畫畫,最大的夢想是當漫畫家。大學期間她一直在做插畫兼職賺錢,畢業後,她在大學所在的省城從事游戲角色設計工作。那兩年,她一邊工作一邊繪畫創作漫畫,長遠打算在省城定居。而她哥哥趙珩很支持她,準備給她買房子,幫她存首付,但這個計劃因為趙珩的意外去世戛然終止。

趙穆這兩天接了一單全家福的手繪畫,客戶發來的照片是一對年輕夫妻抱着一對雙胞胎,一家人笑得很幸福。趙穆畫得很用心,借着畫筆體會別人的幸福。

到了中午的時候,趙穆聽到客廳外面傳來響動,她知道是母親劉曉琴回來了。隔了會,她的工作間門被敲開,劉曉琴打開門問趙穆:“你中午想吃什麽?”是關心的話,但語氣很清冷。

“随便,媽。”趙穆握着筆回頭說道。

“你爸中午不回來吃飯,就我和你,”劉曉琴不想做飯,不動聲色掃了眼淩亂的工作間,淡淡說道,“鍋裏還有早餐留下來的粥,你拔了牙也不能多吃,中午我們就吃粥吧。”

“可以。”趙穆點頭轉回去,繼續畫畫。她從小和劉曉琴不算親密,她很少帶她抱她,甚至也不怎麽和她說話。如果要和她說話,作為母親的劉曉琴說的話,最多圍繞一個意思:你一個女孩子學這麽多什麽用?反正以後要嫁人。

相比母親的冷淡,父親趙張賢因為工作繁忙的教育缺席,在他們家好像也就變成了很正常的事情。趙穆小時候曾一度認為妹妹就是要跟着哥哥長大的,而她哥哥大了她七歲更是長兄如父。

劉曉琴到廚房打開火熱上粥之後,她伸手去開冰箱,卻因為冰箱上新貼上去的各種可愛冰箱貼頓住了手。她忍住撕冰箱貼的沖動,皺眉打開冰箱門,不滿低語:“為什麽要浪費這些錢?”

不起眼的冰箱貼讓劉曉琴感到不适,她沉默熱好粥,卻沒有叫趙穆吃飯,自顧吃完收拾之後,回了房間休息。而趙穆埋頭畫到将近兩點鐘才猛然想起吃午飯,她放下筆起身,打開書房門就喊了一聲“媽”,空蕩蕩的客廳裏沒有人回應,餐桌上安靜擺着兩碟小菜和一碗白粥。

趙穆把粥又熱了一遍,吃完後,她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回到工作間繼續畫畫。

下午,趙穆接到了醫院的回訪電話。護士在電話裏溫柔問她:“趙小姐,今天感覺怎麽樣?拔牙的傷口疼嗎?”

“有點疼。”趙穆如實答道。

“吃消炎藥了嗎?”

“吃了。”

“如果吃了藥還疼,無法忍受就要來打消炎針噢。”護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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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藥剛吃,我看看晚上情況。”趙穆排斥打針,手上忙着畫畫,有些心不在焉。

“好,有問題随時打我們電話,也可以直接打給醫生。幫你拔牙的醫生名片有給你嗎?”

“有,給了。”

“那就好,先不打擾了,再見。”護士挂斷了電話。

趙穆也按了電話倒吸一口氣,一說話讓她感到牙更疼了。趙穆摸摸臉頰,從抽屜裏掏出一面鏡子照了照,發現臉腫了,她皺皺眉拿過消炎藥又吃了一次,然後繼續畫畫。

今天雖然牙疼,但趙穆的狀态不錯,下午到點接趙平遙放學,她也沒起身,麻煩劉曉琴去接。劉曉琴對趙平遙很寶貝,對她總是輕聲細語,出門前擔心要下雨,她還特意多帶了把小傘和雨衣。

趙平遙到家就帶來熱鬧和歡樂,劉曉琴今天在校門口給她買了一只小鴨子,她很興奮抱着沖進工作間給趙穆看。趙穆這時放下了畫筆,起身陪趙平遙逗鴨子,之後,她們到陽臺上給鴨子搭窩。

劉曉琴回來後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疊衣服,疊完衣服分類好,她便起身去廚房準備晚飯。趙穆和趙平遙的說笑聲對她來說仿佛只是背景音樂,而洗菜的水聲和油煙味對她來說才是真實生活。對劉曉琴來說一天天很枯燥,也很快就結束了。

只要有趙平遙在,趙穆基本上沒什麽時間看手機,到了九點多安頓好孩子躺床上之後,她才看了看微信,看到一個好友申請,點開她發現是林期。她通過了他的好友驗證。

林期加趙穆微信是為了方便了解她的牙疼情況,驗證被通過後,他就發信息問:“你的傷口還疼嗎?”

趙穆很久沒有回複,因為她馬上開始給趙平遙講故事,等她睡着之後,她自己開始一頓洗漱。

等趙穆收拾完,再次坐到工作間裏準備繼續畫畫和回複信息時,林期已經把她的朋友圈看完。

趙穆的朋友圈設置了半年可見,在她的動态裏有一兩張孩子的正面照片,她的孩子才六歲很熱愛戶外運動,她帶孩子騎平衡車,也讓她學滑輪,甚至還學射箭。過去的半年裏,她們還去山裏露營了一次。

林期直覺露營這事,應該是孩子爸爸一起帶着去的,但趙穆的朋友圈裏從來沒有提起丈夫的事情。莫名的,林期有種感覺趙穆似乎“離婚”了,她現在是單身。

想到這,林期意識到他對趙穆的事情有點超出職責範圍外的感興趣,他說不出為什麽,年少的事情分明已經過去很久。或許趙穆的姿态讓他很好奇,他想知道她這幾年經歷了什麽,她的孩子已經六歲,那她在上大學不久就有了這個孩子。林期在想她孩子的父親會不會是當年她十七歲喜歡上的那個人,她做事一向出格大膽,這事發生在她身上不奇怪。他有片刻甚至懷疑她沒有結過婚,未婚先孕了而已。

林期看完朋友圈還沒有等到趙穆的回複,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傷口實在疼就需要打針,不能硬熬。”

這句話才發送,趙穆立馬回複了:“我明天去打針。”

林期看着信息挑了挑眉,心想:“看來是疼得厲害。”手指間,他發送了一個“好”字。

趙穆讀完消息,也好奇點開林期的朋友圈,發現他還是跟以前一樣自信潇灑。他工作健身旅游,分享自己的新車和寵物狗,還有攝影作品,炫秀着生活,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停下來的自由自在。

趙穆看了會就退出了微信,牙疼得她的腦袋開始跟着疼,她拉開床頭櫃找出止疼藥吃了兩顆。但止疼片沒有效果,半夜趙穆還是被疼醒了,她打開房門想去廚房找點冰塊鎮靜下傷口,路過客廳看到父親趙張賢深夜未眠坐在沙發上看照片。

聽到腳步聲,趙張賢擡起頭,見是趙穆,他笑說:“我還以為是你媽。”

趙穆捂了捂臉頰,坐到趙張賢身邊問他看什麽,話落她看清他手上的相片并不意外。

“想哥了?”趙穆擡手挽住趙張賢的手臂,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像孩子一般依靠着父親。

“嗯,夢見他了。”趙張賢微微笑了笑,他的手指輕輕撫摸手上的相片,說道,“這相片從相框裏取出來之後,就夾在爸的日記本裏,怕你媽看見傷心。”

“嗯。”趙穆伸手拿過父親手上的照片溫柔看着。這是一張合照,上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女人手上抱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娃。而那個女娃就是趙平遙。

“不知道遙遙會不會經常想爸媽……”趙穆低聲呢喃。

“我們都要往前看。”趙張賢說道。

趙穆微笑點頭,起身拍了拍父親的肩膀讓他早點休息。趙張賢颔首,将相片珍重夾回日記本。

次日一早,趙穆送完趙平遙去幼兒園,騰出半日到牙科醫院打針。打完針離開的時候,她在候診室大廳遇到林期,他剛和一個病人談完話。

林期回頭看到趙穆,詢問她的情況,他見趙穆今天也戴起了口罩,便猜想道:“臉腫了?”

趙穆點點頭。

“我看看傷口。”林期說道。

趙穆聞言摘下口罩,擡臉張嘴給醫生看。

林期看罷傷口囑咐她:“明天還要打針,也要注意忌口,辣的不能吃。”

“嗯,沒吃辣的。”趙穆把口罩戴回去,看着林期。

林期颔首,認真說道:“如果不忌口,臉會腫成蘋果。”

趙穆笑了笑沒說什麽,道謝後離開。

林期回到診室,想起趙穆以前的口味是無辣不歡,溫城這一帶靠海,普遍口味清淡不愛重辣口味,趙穆像個例外。關于趙穆的一些細節,林期沒有刻意去回憶,但他發現自己慢慢一點點記起來。

想到這,林期問護士要了趙穆拔牙前填寫的個人資料,當他看到趙穆在婚姻情況那欄赫然勾選了“已婚”,便合上了資料,他轉了轉手上的筆又打住,像某些一閃而過又熄滅的念頭。

林期十九歲那年暑假在家接到趙穆的一通電話,她是用家裏座機打給他的手機。趙穆那時候的家境很一般,她在十七歲的年紀還沒有用手機,所以林期都只能等趙穆聯系他,而她只有在課餘用學校公共電話亭或者在家裏才會聯系他。

林期不喜歡處在這麽被動的位置,他大學一年利用課餘時間打工兼職,偷偷存錢給趙穆買了一個手機做生日禮物,為了日後方便聯系。接到電話的時候,林期以為趙穆要約他見面,那年他家搬離了老區到溫城市另一邊去,說起來兩人要見一面不像讀書那會容易。結果,趙穆在電話裏和他說分手。

剛聽到這件事情,林期反應很鎮定,他說:“這事我們見面再談吧。”

“不用了,我們在電話裏說清楚就好了。”趙穆難得認真說道。

“那你說,為什麽要和我分手?”林期問道。

“我喜歡上別人了。”趙穆很誠實。

林期沉默了許久,然後說道:“知道了。那我們分手吧。”

“好。我挂了。”話落,趙穆挂斷了電話。

林期也挂了電話,年少的感情剛萌芽剛在學習付出就結束了,戛然而止悄無聲息。驕傲讓林期不想追問趙穆變心的原因,驕傲也讓林期對受傷絕口不提。林期告訴自己沒什麽,只是結束了一段感情,但那個暑假,他其實都在等趙穆再聯系他,希望她再有點交代和糾纏。結果,趙穆幹脆利落,一通電話都沒有再打給他。

事情一下過去很多年,林期成長成熟了很多,他認為自己已經不會困于和趙穆青澀的初戀裏,他只是唏噓,再見她已經嫁做人婦。人生只有一次,他們最終以不同的姿态走到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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