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1)

電臺廣播裏在播,在二線城市溫城市養一個孩子一年要多少費用,也聊到了幼小銜接的問題。這周的雨剛下完,車窗外是碧藍的天空,但天際遠處還屯着一堆灰白的雲,九月初臺風季的天氣依舊變幻莫測。

趙穆在牙科醫院外馬路上停好車,熄火下車,她經過後座,隔着玻璃窗看了看兒童安全座椅上可愛的粉色水杯,她不由笑了笑。時間是下午兩點半,趙穆預約拔牙的時間。

過了三點,趙穆預約的醫生還在忙,她低頭看了看表到前臺和護士說趕着接孩子,能否看看上一位病人還要多久。實在太久,她就改明天了。

護士進去了診室,隔了會出來請趙穆進去,不過給她換了醫生換了診室。趙穆不挑醫生,聞言拎上包往裏走。診室按序號排列着,趙穆原本應該在三號診室,此刻她看到三號診室出來一個身形颀長的男醫生,他闊步往前走,護士告訴趙穆:“你跟林醫生去十號診室。”

趙穆不遠不近跟着男醫生到了十號診室,診室裏還有一位護士,她請趙穆在牙椅上躺好。男醫生則坐到電腦面前看了片子之後,慢條斯理轉過椅子輕滑到牙椅邊,他一邊戴手套一邊安撫病人:“拔牙的時候如果有不舒服,随時告訴我。”

“會很疼嗎?”趙穆二十七年來第一次拔牙,要拔的是右邊下排的智齒,因為它總是發炎疼痛難忍。

“因人而異。”男醫生垂眼看趙穆,嗓音沉穩有力。

緊張的趙穆看了眼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醫生,發現他露出來的眉眼很好看,濃眉俊目也很年輕。

“張嘴。”醫生擡手準備拔牙。

趙穆照做。

“打麻藥會有點疼。”醫生再次和趙穆确定好要拔哪顆牙之後,告訴她将要做的事情,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許是因為醫生引導得好,再加上技術也好,整個拔牙的過程沒有趙穆想象中那麽可怕,麻藥生效後的拔牙仿佛就在一瞬間,醫生才說牙齒會有些搖晃,如果疼就告訴他,牙齒就拔完了。之後,醫生縫好線告訴趙穆:“好了。”

趙穆坐起身,護士給她包了一個冰袋和她說拔牙後的注意事項,還讓她捂着拔牙的位置在外面坐半個小時,再進來看了傷口才能離開。趙穆聞言點頭,向醫生和護士道了謝。

“不用謝。”男醫生脫掉手套,椅子滑回電腦面前。

趙穆在外面長椅上坐了二十分鐘,時間已經走過四點鐘,她再坐不住,起身捂着臉到診室門口敲了敲門,問道:“醫生,二十多分鐘了能看傷口嗎?我趕着接孩子。”

男醫生擡起頭看着趙穆,好一會他點了點頭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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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藥的藥效還沒有過,趙穆咬在嘴裏止血的棉花吐了半天才吐掉,她有些狼狽接過醫生遞來的紙巾擦了擦,随即擡頭張嘴。

男醫生看了看傷口,說道:“問題不大。”說罷,他從大褂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趙穆,繼續道:“這是我的名片,回去後有什麽問題,感到不适随時可以聯系我。”

趙穆接過名片點頭道謝,但她沒有仔細看就把名片塞進了包裏,匆忙想去接孩子。這時男醫生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趙穆。”

趙穆再次擡頭,看到男醫生擡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她感到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直到他說:“你完全不記得我了?我是林期。”

“林期”這個名字像走廊盡頭裏的回聲,而在趙穆記憶的盡頭裏面是青春年少,林期作為她的初戀曾是青春年少裏最明亮的陽光。不過在這将近十年,意外的久別重逢裏,陽光變得黑白模糊,變成了一縷驚喜的淡笑,一句寒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我也沒有想到。你已經結婚有孩子了?”林期挑了挑嘴角,也有一抹笑意。

對于這個問題,趙穆回到現實,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笑道:“說來話長,我先去接孩子了,有機會再聊,林醫生。”

林期看着趙穆匆忙離開的背影,漸漸想起從前的那個女孩和少女,她曾問他要不要談個戀愛試試看。他們偷偷一試就試了三四年,那場青澀的戀愛結束在趙穆十七歲的高二暑假,他的十九歲夏天,原因是趙穆說喜歡上別人了。

“林醫生。”身後護士打斷了林期的思緒,她提醒他桌上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張女士”,林期接起電話喚了一聲“媽”。

“兒子,你下班出發了嗎?”張躍萍在電話那頭問林期。

“病人剛走,正準備離開。”林期說道。

“不要遲到了,第一次見面不要讓女生等你。”張躍萍囑咐道。

林期笑道:“這相親還挺講究。”

“也不算是相親,只是給你介紹一個朋友而已。”張躍萍解釋道,“她外公曾是媽的老領導,這面子總該要有,至于成不成當然要看你們年輕人自己。”

“好的。”林期擡了擡眉,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他這個人不做醫生的時候,總顯得漫不經心,慵懶閑适。

林期在國外完成學業回來後在省城牙科醫院工作了一年多,這兩個月剛到溫城市的林必誠牙科醫院工作,這是他父親林必成的醫院。二三十年前這家私人牙科醫院還只是一個小牙科診所,它随着林必誠的兩次婚姻不斷發展。

今晚,林期的相親對象叫楊依容,聽介紹人說她曾和林期就讀同一所高中。但是學校那麽大校友那麽多,林期一開始對楊依容沒有什麽記憶,哪怕她提起了趙穆。

而楊依容見林期完全對自己沒有印象,是笑說道:“我和趙穆高一真的是好朋友,不然你當時和她早戀,我怎麽會知道?”

對此,林期沒有深究,只微笑說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好多年了。你和趙穆還有聯系嗎?我和她高中畢業後就沒有聯系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楊依容顯然把“趙穆”當作了活躍氣氛的話題,随意聊着。

“我和她很久沒有聯系了。”林期說道,在初次見面的楊依容面前,他不想和她說重逢的事。而他此刻想起今天和趙穆的重逢,忽覺奇妙,畢竟他們原本已經消失在彼此的人海裏。

楊依容在餐廳的暖燈下,容顏美麗,她濃眉明眸,豔唇皓齒,是個明麗時尚的美女,她正笑盈盈注視着林期。這兩年頻繁有人給楊依容介紹相親對象,她都婉拒了,她身邊不是沒有可挑選的追求者,也不是沒有戀愛經歷,她厭惡相親。但這一次,她聽說對象是林期,立馬答應了,因為她的年少對他印象深刻。長大後再見,她發現他還是她理想的模樣,她為這次見面感到高興。

晚餐結束,林期和楊依容交換了聯系方式,兩人都很禮貌客氣道別,各自回家。

趙穆的晚上九點一般都在房間裏,躺在床上抱着一本故事書給孩子講故事。靠在她身上的女孩今年六歲,名喚趙平遙,她每次聽到故事,如《白雪公主》、《灰姑娘》、《長發姑娘》裏一見鐘情的愛情都會笑,會問趙穆:“媽媽,為什麽他們就相愛了?”

趙穆解釋說:“一見鐘情啊。”

趙平遙不信一見鐘情,她天真說:“他們說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沒有,有一見鐘情的。”趙穆笑道。

趙平遙“咯咯”笑起來,她的頭發有些自然卷,眼睛不大,但又黑又亮。她的臉龐很圓潤,嘴唇鮮紅,還沒有長開的扁鼻子在她臉上顯得很協調,因此她雖然不漂亮,但十分靈動可愛,像一個水靈靈的盤菜。

趙穆說完故事合上書,低頭親了親趙平遙的額頭讓她睡覺。

趙平遙躺下蓋好被子後問:“媽媽,你今天拔了牙還疼嗎?”

“麻藥過了,現在有點疼,不過明天就好了。”趙穆回答。

“明天讓黃叔叔過來看看你吧。”趙平遙說道。

“好啊。”趙穆笑道。

“媽媽,你對黃叔叔是一見鐘情嗎?”趙平遙笑問道。

“不算是,寶貝,我對黃叔叔是日久生情。”趙穆失笑。

“我希望黃叔叔也能喜歡你,他給我當爸爸就好了,那我爸爸肯定就放心了。”趙平遙認真說道。

趙穆笑低頭又親了親趙平遙,說道:“好了,媽媽要關燈了。”

“嗯,晚安,媽媽。”趙平遙乖巧閉上眼睛。

趙穆關了燈陪着趙平遙安靜一起躺在黑暗裏,直到趙平遙真正睡着,她才起身。哄睡孩子後的時間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趙穆開始看手機,拔牙的地方隐隐作疼。

趙穆給趙平遙說的黃叔叔—黃肅發了信息:“黃肅哥,你這個周末哪天有空?遙遙想約你一起玩。”

等黃肅回複的期間,趙穆點開了他的頭像看了看。照片裏的黃肅是個俊秀的男人,他的氣質幹淨溫和,沒有花裏胡哨的修飾,自然大方。他曾是趙穆哥哥趙珩最好的兄弟,趙穆十七歲認識他之後,就對男人有了标準。後來事實證明,趙穆的眼光很準,黃肅不僅外表家境優秀,人品上也是個很可靠的人。

“這周日我們帶瑤瑤逛商場吃飯,怎麽樣?”黃肅五分鐘後回複了信息。

約好這周和黃肅見面的時間,趙穆笑放下手機,因為牙疼,她也準備早睡,吃了片止疼藥便躺下了。閉上眼,趙穆想起了很多事情,有些記憶依舊鮮豔燦爛,就像一顆顆鮮黃色的枇杷。但枇杷向來色豔而味寡,有些記憶她越嘗越淡,只剩下些許酸澀的滋味,不過依舊很解渴。

趙穆每天夜裏最想念的就是哥哥趙珩,她有一段時間總在想他要是還活着就好了,現在她想她也做得很好,他一定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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