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好雨
趙穆把林期迎進門，不等他問，就解釋家裏只有她一人的原因：“黃肅哥帶遙遙下樓去練習輪滑了，一會回來。”也像找話題閑聊。
林期來前猜測黃肅會先發制人，把他自己被打的事告訴趙穆，卻不會告訴她，他是個騙人感情的同性戀。因此，林期想趙穆會生氣，但他只在她臉上看到待客的笑意。
冬天的白晝短，屋外天色已晚，屋裏飄蕩着飯菜香。趙穆請林期到沙發上坐，給了他一杯水，指了指沙發一邊疊得很有特色的衣服笑說道：“那個是遙遙疊的。”
林期愣了一秒，回神笑道：“疊得很好。”
趙穆也笑了，說道：“你坐會，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好。”林期颔首。
不過在趙穆回廚房後沒兩分鐘，林期起身也進了廚房。
趙穆正關了火準備盛湯，聽到響動回頭看了看林期，問道：“怎麽了？需要什麽東西嗎？”
“沒有，就是想看看你。”林期靠在門邊說道。
趙穆好笑皺了皺眉，好像嫌林期說話太直白。
林期看着趙穆則有種難言的難受。她冬天在家喜歡穿衛衣牛仔褲，挽着袖子紮着馬尾，樣子看上去就像個年輕的大學生。而她在竈臺邊忙碌，那麽瘦小的一個人要照顧別人，他覺得非常心疼。當趙穆轉過身問他要不要幫她嘗嘗味道的時候，他忍不住走上前一把緊緊抱住了她。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本來心亂的趙穆有些無措，她僵硬擡了擡手又放下，問道：“你怎麽了，林期？”一出聲，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愛你，瓜瓜。我永遠愛你，瓜瓜。”林期低聲說話，把趙穆抱得更緊，好像擔心她太瘦，會從他的懷抱裏溜走，就像悄無聲息過去的那十年。
趙穆聽到心跳聲，“撲通撲通”很有力，她不知道那顆心是她的還是林期的。她忽然想起年少的時候，林期也說過會永遠愛她的話，那時候她信卻也不知道怎麽真正去相信一個人，現在她仿佛才回神，體會到林期說那句話的真實感。
林期沒有聽到趙穆的回應，感到她身體的僵硬，心裏更難過。
“我真後悔沒有帶你一起出國，我們一起學習生活，或許再也不用回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去旅游看畫展，你可以到很多地方寫生，你一定會過得很開心。”林期好像自言自語，越說越難過，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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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期……”趙穆呢喃，聽得有些出神，仿佛她真能變回那個上高中的小女孩，她和他的人生軌跡能發生改變。
“對不起，瓜瓜，對不起，”林期又忽然開始道歉，好像抱歉他才說過的話，“我不應該說這些，我們應該往前看。我們結婚吧，瓜瓜，我們一起給遙遙一個完整的家。”
趙穆很震驚意外，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眼眶濕了，她不知道為林期哪句話感動。
林期感到懷裏的趙穆在微顫，他松開懷抱去看趙穆的臉，看到她垂眸間落下兩滴清淚，他的心不住跟着疼。他以前從來沒有看過趙穆傷心脆弱，他懷疑要是從前看到她這樣，他肯定會崩潰。
林期小心翼翼捧着趙穆的臉，輕柔用拇指指腹揩去她的淚珠，柔聲說道：“別哭，瓜瓜，不要哭。”
趙穆并不想哭，只是她的心在低泣，她忍不住眼裏泛起淚花，抿着唇努力克制顫抖。她在朦胧的淚光裏看到林期也紅了眼眶，她又問：“林期，你到底怎麽了？”話落，她再沒忍住眼淚紛紛。
林期再次抱緊趙穆，他實在不忍告訴趙穆，黃肅是同性戀的事，怕她受到傷害打擊。
“瓜瓜，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再離開。”林期緊了緊擁抱的手臂，徐徐回答趙穆的問題，“黃肅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他不會喜歡你。”
趙穆聽到“黃肅”的名字，逐漸清醒，她擡手擦了擦眼淚，在林期懷裏擡起頭問道：“林期，你和黃肅哥怎麽了？”
林期看着趙穆的眼睛，說道：“那天在黃肅公司開會，我打了他。”
“你為什麽打黃肅哥？”趙穆問道，而她本來并不打算今天就問林期這件事。
趙穆的眼睛裏還有盈盈的淚水，這讓林期愈發心疼愛憐。他小心翼翼低下頭，額頭輕輕抵着趙穆的額頭，好像想把自己的愛意都傳達給她溫暖她。許久，他才說出他認為對趙穆來說很殘酷的現實：“瓜瓜，黃肅是同性戀，你再等他多久也沒有用。他只是在欺騙你的感情。”
“林期，這事你怎麽知道的？”趙穆很驚愕，吓了一跳。
林期沉默不語，他以為趙穆不願意相信現實，這讓他感到很痛苦。
趙穆吸了吸鼻子，打量林期受傷的表情，她的心口不自覺抽着疼了一下，她試探問：“林期，你昨天是為了這事在難過嗎？”
“我真的沒辦法看你傷心，瓜瓜，我求你不要難過，我在這，我再也不會離開你。”這句話徹底暴露了林期內心深處的軟弱，趙穆是他致命的軟肋，讓他變清醒也讓他變得無能。他又一次緊緊抱住趙穆。
趙穆忍不住徹底哭了，她捂着臉靠在林期懷裏抽泣起來。她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她好像很久沒有這麽想哭出來，哭到泣不成聲，因為一種久違的被理解被愛護的安全感。
林期的心揉成了一團，他在她的哭聲裏聽到了她受到的傷害，他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手足無措。他抱抱她又摸摸她的腦袋，也試圖将她捂着臉的手拿開，想看清她的臉安慰她，但她不肯。他只能又用力抱住她，說道：“瓜瓜，我該怎麽做，你才能不傷心？瓜瓜，你看看我，你再這麽傷心，我真的很想再揍黃肅一頓……”
趙穆一驚，猛然擡起頭，淚眼朦胧看林期，她微微推開他，抽噎着斷斷續續道：“林期，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傷心…你誤會黃肅哥了……”
“瓜瓜，我沒誤會他，他的确是個同性戀，你要接受這個事實。”林期心疼擡手擦拭趙穆臉上的眼淚。
“不是…林期…”趙穆想解釋，卻又一下哭得不能自己。她也擡手胡亂擦着自己的眼淚，希望能停下來好好和林期說，可她越急心裏那些積壓着的委屈就越多湧出來，讓她哭得更傷心。
林期再不忍心緊逼着痛苦的趙穆馬上接受事實，摟抱着她的腰讓她靠在胸膛有所依靠。他的心好像适應了這種劇烈的疼痛，變得無奈又溫柔。他長長嘆了口氣，低頭愛憐地撫摸趙穆的發頂，說道：“你慢慢來，瓜瓜，我陪你慢慢來……”
林期的話讓趙穆哭得越發厲害，她甚至想放聲大哭，就像年幼的孩童一樣，而不需要時時刻刻那麽堅強。如果不是趙平遙的聲音忽然出現，趙穆真的想就這麽靠在林期懷裏盡情地哭一場。可是，趙平遙一聲帶着害怕的“媽媽”就讓她找回了理智。
趙穆一驚擡起頭，看到趙平遙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站在廚房門口驚慌看着她。而一旁的黃肅也看到了趙穆的哭泣，他很心疼，他神色複雜看着兩人的相依，但在觸到林期淩厲戒備的目光的時候，他的眼神裏也湧起了憤怒，不由捏了捏拳。
林期和黃肅之間暗湧着較量和對對方的仇視，他們之間的氣氛十分僵持，不管哪一方先動另一方都會随時反擊。但下一秒趙平遙的哭聲打破了一切，讓三個大人都慌了神。
看到趙穆崩潰哭泣的樣子對趙平遙的沖擊很大，她的世界仿佛回到了父母車禍離開的那天，驚恐驚懼籠罩着她，她尖叫着哭起來，沒人知道她的腦海裏會有清晰的一幕幕事發瞬間。她哭着沖過去推開林期撲抱住趙穆。她對着趙穆大喊大叫：“媽媽不要哭！媽媽不要哭！”
趙穆徹底驚醒了，她一把擦了自己的眼淚，低頭看着抱着她腿痛哭的趙平遙，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顫聲說道：“遙遙，媽媽沒事，你別害怕。”
趙平遙哭得很傷心，趙穆把她抱起來，她緊緊抱住趙穆的脖子趴在她肩頭不願意松手。趙穆抱着趙平遙走到客廳安慰了大半個小時，小姑娘還沒有冷靜下來，不肯自己下來也不讓趙穆坐下，好像趙穆做出任何一點動作上的改變也是很大的改變。
林期和黃肅顧不上看對方不順眼也都上前哄趙平遙，小姑娘一開始只要媽媽，後來稍緩之後，她願意讓黃肅抱卻拒絕林期靠近。
林期感到有些受傷，垂手站在一邊看黃肅抱着趙平遙和趙穆站在一起。趙平遙抱抱黃肅又探身過去抱抱趙穆，小孩的表達很直接，她信賴誰需要誰一眼就能看出來。
趙穆見趙平遙終于安靜下來，看了眼林期，一時之間明顯感到他們之間的差距，胸口悶疼。她還有好多話想和林期說，卻已經不是時候。
“開飯吧，穆穆。”黃肅拍着趙平遙，側頭提醒趙穆。
趙穆點點頭，調整好情緒，轉身進了廚房，她的人生回到現實裏。
客廳裏只剩下兩個男人和小孩，黃肅和林期難得很默契都沒有看對方也沒有任何争執。
趙平遙還趴着，她輕聲打着哭顫對黃肅說：“黃叔叔，你不要離開我和媽媽。”剛才除了看到趙穆哭害怕，看到林期那麽抱着趙穆，她也覺得害怕，她怕林期會搶走趙穆。在趙平遙小小的世界裏，她像個小矮人總是擡着頭看大人，她記得那些大人說了很多的話。那兩年總有人和她說趙穆不是她親媽媽，早晚會結婚早晚會走會有新的小孩，然後是一陣笑，他們又說開玩笑的。趙平遙不知道什麽叫開玩笑，她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只有趙穆會蹲下身和她說媽媽愛你，成了她的全世界。後來，她身邊總有黃肅，而黃肅也會蹲下來看着她笑，陪伴着她和趙穆。在黃肅身上，趙平遙不會感到不安，她覺得他是來加入她和媽媽之間的，林期的擁抱卻不一樣，他好像能帶走趙穆。
“嗯，叔叔不會離開你和媽媽。”黃肅安撫拍着趙平遙，看了眼沉着臉的林期，緩緩轉過身連趙平遙的側臉都不讓他看。他還轉移話題，和趙平遙聊天說道：“遙遙，最近長大不少，你的輪滑鞋小了，叔叔改天給你買雙新的，好不好？”
林期沒說話，他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忽然給趙平遙造成了無形的壓力，所以他站了會，開口說道：“遙遙，林叔叔晚上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趙平遙聞言擡起頭，這才願意看向林期，懵懂委屈。黃肅則微微側目，顯得有些意外，但很快他恢複了冷漠。
而趙穆得知林期不吃飯就要走的時候，望着林期愣了兩秒，委屈難過到了然。她深呼吸笑了笑說道：“我送你到門口。”
兩人安靜走到玄關，林期穿好鞋推開門，還沒來得及回身和趙穆道別，趙穆先從後一把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謝謝你，林期。”趙穆把臉埋在林期背上低聲道謝。
“瓜瓜……”林期很意外，感到自己的心在顫抖。
但趙穆又難過說道：“對不起……”
“你的對不起是什麽意思？是拒絕我還是什麽？”林期擡手握住趙穆的手，心情起起落落，苦澀笑了笑問道。
“我喜歡你，林期，你給我一點時間。”趙穆緊緊捏着拳，輕聲又用力說道。她在此刻有一種力竭後的虛脫感，她把額頭緊緊頂靠在林期背上。
趙穆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在林期心田裏掙紮出無窮的生命力，他激動想更緊握住趙穆的手，後者已經松開擁抱。等他轉過身時，她已經對他露出燦爛的笑，眼裏有明亮的淚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