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見

景非緊握着酒杯,難得看到他的手指此時也蒼白如景成。

斜陽餘晖,院落溶金。

景非眉目清朗,聲音溫和:“那時我最是羨慕皇兄,有你這麽一個小丫頭護着。”

那是大約八年前。那時,我在景成身邊已有三年。

那一日正是初春時節,天還未大亮,我就陪着景成趕往啓延殿。每一日,諸皇子和王公子弟,都要由壽師傅授課。

啓延殿內早已上了暖熏了香,景成笑吟吟地對壽師傅道:“師傅早。”

大家落座。景成的書案在最前排,我為他鋪開書卷。景成輕聲咳嗽了幾聲,我忙給他斟上熱茶。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壽師傅開始授課。我站在景成身旁,卻聽得身後隐約有人輕道:“做太子就是好,每日可以有一個小丫頭陪着上課。”

又有人說:“要不你也咳嗽幾聲?你的老爹說不定也讓你的小娘子陪着你來?”

先前那個人低低笑道:“我要有這樣的小娘子,定是好好地疼她,斷不會又寵了旁人,又生了好好的兒子,然後冷落她,讓她獨守空房……”

我微微偏了偏頭,瞧着是幾個親王的子侄,正捉狹地往這兒看。

也并不奇怪他們突然敢如此這般放肆。

那時候,皇上對淑妃隆寵日盛。淑妃寒微的家人都得了封賞。

淑妃容貌在嫔妃中間也說不上是頂好,她原是皇後宮中的宮女,卻不知道怎麽地就得了聖上百般的寵愛。

又正逢皇後的一個親戚又被人在朝堂上狀告,說是在家鄉作威作福橫行霸道。皇上怒不可遏,當即下旨要斬了那個人。

皇後在後宮中向皇上求情,也許言語上又得罪了皇上。只知道沒過幾日,就聽得宮人們傳說,莫不是過了幾日,皇後就要被打入冷宮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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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已有景然和景止,皇後僅得一個病弱太子景成。景成卻又自小仿佛便不甚得到皇上寵愛。

天底下的人皆清楚明白,太子多病不壽,就連太醫也曾說過,太子許是活不過七歲。

如今,雖然太子不可思議地活過了七歲,但離衆人心目中的皇位繼承人的形象仍然相去甚遠。

在皇上心目中,恐怕更是如此。

壽師傅咳嗽了幾聲,往這裏瞄了幾眼,繼續念下去。

景成緩緩随着師傅的講授,翻過一頁書頁。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壽師傅放下書卷,宣布先休息一會兒。

景成示意,我伸手試了試茶杯溫度,道:“茶涼了,奴婢去給你換杯熱茶去。”

他點頭,輕道:“換滾燙的來,天涼。”

我出去換了茶,回來,一進門,就聽見有人大聲道:“這屋內太暖了,你看我們都悶出了一身汗,還讓不讓人安心念書了?”

只見啓延殿的小太監陪笑道:“郡王爺,這啓延殿的暖爐數目,是文公公交代的,确實要比別的大殿都要暖些。郡王爺若覺得悶熱,可以稍稍坐的離門邊近些,就不會這般憋悶了。”

他稱的郡王爺,是剛才取笑景成的項南王景克。他的爹是前朝的親王,今上的堂兄弟。

景克聲音嚷得更大:“爺我就是不想要坐到門邊。坐到門邊上爺還怎麽聽壽師傅講課?要是壽師傅的課爺聽得不好,回去被爹罵了打了,你說怎麽辦?”

衆人哄笑。

小太監急紅了臉,道:“郡王爺,不是奴才……奴才不敢随便建了這暖爐的數量。奴才實在是……郡王爺千萬別為難奴才啊。”

景克哈哈笑道:“這屋內,人人都覺得悶熱非常。”他頓了一下,瞄到已經走到景成身邊的我,眼睛一亮,提高了嗓門道:“你這小太監不覺得熱?也難怪,這裏不覺得熱的,要生這麽多暖爐才能過活的,恐怕除了女人,就只有你們這些不男不女之人。”

衆人哄笑得更厲害。

景成雙手捂着茶杯,茶水在杯中微顫。他雙眼低垂,仿佛周遭的哄笑戲谑統統和他無關。

景克幹脆走過來,又将他的最後一句話高聲重複了一遍。

末了,他沖着我道:“你叫任蘭舟?你說說看,本王說得對不對?”

我擡起頭,我瞧見他身後景然和景止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一笑,道:“王爺當然說得十分的對。奴婢也覺得這啓延殿真正是悶熱得很。”

見他眼中閃過驚異,我又笑道:“不過奴婢聽聞說,這大殿中即便是要去除了暖爐,這悶熱溫度一時半會兒也降不下來。奴婢瞧着王爺額上已經出了薄汗,這麽着,奴婢去幫王爺取一些涼水來,王爺先用着,再慢慢等這殿中溫度降下來,可好?”

景克眉毛一挑,道:“也好。”

我喚來跟随的景成宮中的幾個小太監,吩咐道:“好好照看着太子,我去去就來。”

我很快便回來,取來了一大壺涼水,裏頭沁着冰塊,觸摸生寒。

他們都饒有興味地看着。

我繞到景克原先的位子上,往他書案上的杯子中緩緩倒上水,然後瞧着景克慢慢走過來。

幾個親王子侄跟在他後頭。

等到他們終于走近,等到他們終于稍稍遠離了景成。

我忽然揭開壺蓋,将剩下的一大壺已經變成刻骨冰涼的水潑到了景克臉上。

冰涼的水很快順着他的臉頰脖子流灌到他衣服裏面去。

景克大叫一聲。又有人嚷道:“還不快來人。換上幹的衣服。快生多點火,大冷天的,要是着涼了可糟了。”

話音一落,四下頓時無聲。

我勾起嘴角,望向輕輕搖着頭的景成,心裏也笑得歡暢。

我跪下道:“奴婢手滑,失了手,還請王爺恕罪。”

景克一張臉變得鐵青,他好似正要伸腿踹我,只見一人伸手攔住他,道:“郡王息怒。這小丫頭好歹是皇上皇後為太子選的,要傷了他,恐怕皇上也會責怪下來的。”

景克收了腳,嘟嚷了幾聲,急急忙忙先脫了外頭的衣服。啓延殿暖爐滋滋作響。

那人拉起我。我擡眼,只見一位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和景成一般大的男孩,緋色的錦袍,正笑盈盈看着我。不知是哪一家的王公顯貴的子侄。

我謝了他。壽師傅又輕咳了幾聲,示意要開始繼續授課了。

當日課畢,我幫景成收拾了,正要回太子宮中去。出得門,零星綠意的樹下,剛才那人靜靜站立門外,仿佛正等着我們過來。

他上前走了幾步,在景成面前彎下腰做了個揖,道:“景非給太子哥哥請安。”

景成搭在我臂上的手微微一顫,只聽他低啞着聲音道:“景非。你就是父皇失散在外多年的兒子,我的二弟景非?”

景非應了聲“是”,擡起頭來,眸子清朗,眼底含笑。

作者有話要說:再一更吧~~~不敢用存稿發,好像那樣比較容易被抽風更不出來。。。之好登陸上來慢慢發。最近可能也會順便修修開頭的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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