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囚徒

這戶部,化身成了審問犯人的刑部大堂。

這戶部後院,化身成了關我這個犯人的牢房。

這麽一想,我任蘭舟還真是有面子。

牢房幹燥,并不潮濕,也比皇後過去關着我的永康宮的小房間好得多。

但沒有的,是永康宮裏,都有佛香環繞。這戶部後院的房間,除了我坐着的草墊,空無一物。

但他們給我配了兩個差役,牢牢地看着我。

我昏迷後醒來發覺,這屋內還是有點冷的。

口中鹹腥還在。我記得昏迷前我還在戶部前廳,戶部的差役身手居然也如此之好,棍棒下來,我還是不認罪。

當時,我聽到景成又說了一句:“蘭舟,你這又是何苦?鐵證如山。你還是認了吧。”

鐵證?如山?

這充足得都過于可笑的所謂鐵證,當真就是如山地被你們強壓在我身上。

也罷。

我任蘭舟,本就是微賤之命,命是太子給的,從五歲開始。我從街上流浪的孩童堆裏,被太子的親娘撿了來。

再如何,也僅僅只是個小小四品女官。

如今承蒙太子不棄,我這賤命,也有了幫太子殿下立功的機會,蘭舟感恩載德。

這是我心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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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的被賜予的生命,如今一并還給你。

喉嚨中鮮血不停在朝外噴湧,我用盡力氣,将它吞咽而下。

然後,我含着幾縷血絲,依然望着堂上那人。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楚明亮地對他說:

微臣,認罪。

堂上人是什麽反應,我已經看不到了。

我那時恐怕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昏厥了過去。

這小屋太冷。這戶部後院太冷清。卻居然還有人來看我。

一道杏黃。

我輕輕道了聲:“給太子殿下請安。”

然後我笑着看着他,道:“殿下,蘭舟這幾日,是否真是太着急了?”

他似乎不解,只看着我。

我又笑道:“我記得殿下那一日,殿試那一日,我們沒等到孟客之的字條,卻等到了落款着右丞相馬凝的字的字條,然後殿下對我說,恐怕我們是‘太着急’了。”

他眉頭微微一皺。

我繼續道:“我那一日還真是深以為然,以為是‘我們’太着急了。”

他應該能清楚地聽出我加重的兩個字。

我笑出聲,道:“從小到大,蘭舟總是太相信殿下的話。”

豈能料到,我這幾日徹夜不眠,方寸大亂,為他揪着心,卻原來我才是唯一一個那個“太着急”招了道兒的人。

我那一日急急忙忙找了個借口要來戶部來,原本就是要提醒你,要仔細想想為何皇上會當即準奏,讓景然帶兵的。

沒想到,自己反而掉入了景成你的陷阱。

保全你自己,讓我成了罪魁。

杜元耘。延喜王妃的父親。

我突然心念一動,問道:“那個蘇染,不過只是今科狀元,怎麽也有資格參與了這個案子。”

他終于開口:“蘇染得了丁佑的推舉,說其熟知律法。”

他停了一下,又嘆了口氣,方道:“蘇染,他是太子妃的遠房兄弟。”

我笑道:“謝過殿下。讓蘭舟死也死得清楚明白。”

這個案子,果然是牽扯到了太子妃。所謂字跡相同的證據,沒有人指出,沒有人推波助瀾,斬釘截鐵,又怎能讓幾位朝中重臣都認可。

這個推波助瀾的人,就是蘇染。

不,是太子妃的父親,丁佑。

剛剛被升任為兵部尚書的丁佑。

馬凝和杜元耘,原是想拉你太子景成下水,卻不想,你有一個字跡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官太昭蘭舟。

這一切,都被你輕輕一推,你又得了丁佑的幫助,就推到了我身上。

丁佑如此幫你,恐怕一是因為你是他女婿,二是因為原本和馬凝杜元耘勾結的人,就是丁佑。

你恐怕也不是沒有此懷疑,但你卻默許他們将罪名丢在我身上。

兵部于你,太子妃丁香于你,遠遠比一個四品女官重要。

我怎麽忘記了,你一直都是心思極為缜密之人。

那一夜,我提出向今上建言,讓景然帶兵。後來我都擔心恐怕不妥,而那一日,心細如發的你,卻一口答應。

糊塗的是我。

太子妃丁香,她的父親,剛剛被提升為兵部尚書。

你有兵部尚書丁佑這個後盾,你又何懼這小小的西疆帶兵之權被景然拿了去?

今上一直都沒有讓任何一位皇子協理兵部。而你的丈人,就助你牽制住了兵部。

你如此放心地不去争奪西疆的兵權,恐怕是因為兵部已經牢牢掌握在你的手中。

我終于嘆息:“蘭舟恭喜太子殿下,走了一步好棋。杜元耘的案子,恐怕延喜王景非之前并沒有查清楚,隐而不報,這一件事情,就足以壓制住延喜王。西疆兵變,又趁此良機使你的有一個勁敵延晝王景然遠離京畿。你手中又握有右丞相和兵部兩個棋子,保住儲位,你真是勝券在握。”

景成輕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今上最擅長的,就是平衡整個棋局。”

他的聲音低下去:“任蘭舟,旁人都不知的,你最清楚明白,我的病一日更甚一日。父親如此平衡争皇儲的局面,稍有變數,平衡一毀,難保會不會引火上身。我實在是等不及了。”

我望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太子你,是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杜元耘當年還擔任戶部侍郎的時候,确實是一直想牢牢攀上太子殿下這棵樹,你也和他之間,确實是有過書信往來。

但是,你太了解我。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凡是你收到過的字條,我定會為了要小小心心保護你的周全,将它們一概不留,燒成灰燼。

所以現如今,你就斷定我,一定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你太子殿下和杜元耘是有書信往來的。

而我卻一直會忘記一些事情。你的一些事情。

我怎麽就忘記了,你是多麽的喜歡丁香太子妃。

你見到丁香姑娘後,你是多少次這麽絮絮叨叨地向我講述丁香姑娘的美貌溫婉。

我又怎麽忘記了,兵部之位,何其重要。今上一直不放心讓任何一個皇子協理兵部,兵部尚書的人選也是他一直斟酌再斟酌,好不容易才選了丁佑擔任,必是對其萬分信任。

我真的是忘記了,你是一心一意要坐上金銮殿上那個位子的人,你怎麽會為了我這小小的四品女官,犧牲了你那位太子妃,犧牲了你的太子妃丁家的赫赫權勢。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經清晰明了了。

清晰明了得,讓我的雙眼,居然在此時此刻,也是一點淚水都沒有。

昏厥真是散去了吧,我清楚明白地看清眼前那人的面容。

我看到他好看的眉目,一如既往。

一如那日微雨濛濛中,我似乎是有些傷心了,他一回來,就去了太子妃那裏。我聽聞了瑞芳說,他在太子妃那裏,需要飲酒。我站在雨中,看微雨花落。

那時,他卻出來尋我,對我說:“這麽冷的天,偏愛在外頭待着。”

那個時候,我回身看着他,向他請安。

他的眉目分明,在雨中愈發顯得清雅如蓮。

殿下。景成。

既然之前所有的為你擔憂為你精心謀劃都是一通玩笑,那麽,這所有罪責,我任蘭舟,一并承擔。

統統在我身上了結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額,一個狗血故事不虐虐女豬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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