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聆秘
可是織錦莊們評比是評比,看哪一家最受百姓的喜歡,但是暗地裏,這些織錦莊們還在争着的另一個,就是官辦織造的身份。
綿城這個地方,名字犯了曾經一個老皇帝的名諱,所以近一百年下來,都輪不到綿城出官辦織造。但是二十多年前,朝廷突然下來了命令,說綿城的織錦極好,要在綿城這些織錦莊中間選一家,做大景朝的官辦織造。
這突然天降的喜事,官辦織造的赫赫聲名,讓十八家織錦莊都紅了眼,卯足了勁。
為了甄選官辦織造,朝廷往綿城派了個欽差。這些莊子,于是又都卯足了勁,往欽差那裏送東西。
可是他們都碰了釘子。那欽差雖然年輕,只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但卻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斷不受賄。
他幹脆,在衙門口挂了張告示,上面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寫明了:本官奉朝廷旨意,斷不受賄,若再有人行賄,當即取消競争官辦織造的資格。
十八家織錦莊都軟了下來,只好靜悄悄地等待消息。
又過了些日子,正在大家都紛紛猜測這欽差究竟看中的是哪家的織錦的時候,這欽差又下了道命令,說是織錦不能只看手藝,要看構思,所以繡工和畫工的才情格外重要。
他不看織錦不挑手藝,居然在府衙裏擺了個酒宴。
酒宴上,織錦一匹匹打開,那年輕的欽差只是略略瞄了瞄,便對着下面各家莊子派來的繡工畫工,道:“我出一個上聯,你們對一個下聯。不用說出來,只寫在紙上,然後呈上來即可。”
他微微一笑,朗聲念道:“美錦初張秋雨過。”
臺下一通冥思苦想後,紙條依次遞上。
那欽差眯縫着眼睛一張張瞧,看不上眼的紙條,被他直接一揉成紙團,擲下地來。
鴉雀無聲。
突然,只聽得那欽差突然道:“初蕊妝花巧心妍。這個還不錯,字也好。是哪一家的?”
秋素莊的公子起身,朗聲答道:“是草民所對。字,也是草民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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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都是小姐,秋素莊的公子一個男子,格外顯眼。
欽差仔細将他上下打量,道:“你,竟會織錦?”
公子搖搖頭,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妹妹,道:“草民只負責繪畫,織錦,是我的妹妹制的。我妹妹也時常對織錦的布局設計上,和草民商讨。”
欽差偏頭,看了看秋素莊的小姐,沒有說話。
當日,并沒有出結果。有過了兩日,欽差大人下了命令,官辦織造選中的,是綿城最大的織錦莊,“瑞泰”。
綿城百姓,一片嘩然。誰都知道,當日欽差稱贊的對子,是出在秋素莊的。
一時之間,瑞泰莊被百姓形容成,暗地裏不知道走了多少門道的商家,背了黑鍋。
憑着良心說,這瑞泰莊,還真沒有走什麽門路。
不過天降鴻福,這瑞泰莊也感恩載德,打起精神為官辦織造的事情做準備。
秋素莊莫名其妙失去了官辦織造的位子,實在是可惜。
日子靜悄悄過去,這選官辦織造的事情,仿佛也已經塵埃落定了。可誰知道,又過了兩月,秋素莊傳出來一件大事。
秋素莊的小姐,被選為皇上的三皇子,十七歲的岳康王的伴讀。不日,便要進宮。
一個女子,竟然能成為伴讀,這本是大喜事。可是對秋素莊而言,卻讓他們愁眉不展。
秋素莊老板的女兒,是他家出上好織錦斷不可少的功臣,如今卻要去千裏之外的京城,秋素莊的生意,斷然會受到不小影響。
但是聖命不可違。
皇上的旨意中說:秋素莊的小姐,雖然出身并不顯赫,但才情出衆。
秋素莊的小姐,就這樣一輛馬車,輕輕巧巧,出了綿城,遠離了故鄉。
秋素莊的生意,果然在他家小姐離去後,受到了很大打擊。所幸秋素莊的公子,才情一流,後來又從鄉間招募了不少新的繡工,秋素莊的生意,才得以慢慢恢複起來。
秋素莊的小姐進京後,過了兩三年,倒是回過秋素莊一趟。但幾個月後,又回到京城去了。
這一首《孤江瘦月》,便是小姐回家那段時日所做。
綿城的人都說,秋素莊小姐雖然自小離鄉,但是個好命的。因為,她所伴讀的三皇子,居然在老皇帝的衆多皇子中脫穎而出,先是被封為太子,後來竟成了大景的皇帝。就是當今的大景皇帝。
可也有人說秋素莊小姐如此相貌,也是個可憐人,因為她竟然不能成為當今皇上的嫔妃,只能在皇上登基後,從太子府中的四品女官,升為三品女官。
雖然對女子而言,平民出身卻擔任女官官職,實屬榮耀。但綿城百姓,都喜愛秋素莊小姐的才情美貌,而她卻只能孤獨一身,實在可嘆可惜。
小姐後來再也沒有回過綿城。
後來,秋素莊的老板死了,秋素莊的公子繼承了家業,把家業搞得很是興旺。
但是不知為何,秋素莊一直沒有再競争官辦織造三年一度的重新甄選。坊間都傳說,是因為秋素莊一直不得到朝廷的青睐,秋素莊早就徹底死了心。
倒是今上登基後,有一年,今上往秋素莊賞賜了不少東西,甚至還有不少宮廷裏的奇珍異寶,或是番邦進貢的不少珍玩。一車車的賞賜進得秋素莊的大門。綿城的地方官紛紛登門道賀。
這讓秋素莊很是長了一回臉,讓其他的織錦莊都眼紅了好一陣子。
這些賞賜的物件中,有一幅字,是一副對聯,說是當今聖上親筆所寫的。那一年,秋素莊老板,就是原先秋素莊的公子,命人将字幅刻在家中珍藏的黃花梨木上,然後将楹聯挂在花園的涼亭中。
那一年,秋素莊将他家所出的織錦,命名為“雨秋錦”。
對聯刻完沒有過多久,秋素莊公子就過逝了。
那一幅對聯,刻的是:美錦初張秋雨過,麗人妝花巧心妍。
從初蕊,到麗人。改了兩字,透人心熱,亦透人心涼。
趙夫人說到這兒,又伸手撥了撥琴弦,然後手覆在琴弦上,深深嘆了口氣。
我仿佛已經猜到了什麽,卻聽得身旁溶溶低聲問道:“趙夫人,那秋素莊,是我綿城的哪一家織錦莊?他們家老板,姓什麽?”
趙夫人擡起頭,道:“秋素莊的老板,姓夏。這夏家,現如今就是他家的獨苗夏容公子當家。秋素莊,已經好多年不叫秋素莊了。也難怪你們不知。”
她輕輕搖了搖頭,又道:“說起這夏公子,也是個不容易的。他格外聰明,飽讀詩書。只可惜,只可惜他們夏家在十幾年前立下了規矩……”
我不禁接口,道:“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出仕,不得……為當今皇帝效力?”
趙夫人望着我,緩緩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問世間情為何物?有強奪,有霸道,有不情願,有終歸情願的,也有恨之入骨說不清是愛還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