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聞訊

我沒有聽清他的話,問道:“什麽?”

他聲音更低,問道:“我這琴并沒有什麽不尋常,但你卻聽得如此哽咽。我早先,便說過,你似乎是遭逢了極大的冤屈劫難的。讓你如此悲苦之人,你現如今,究竟恨不恨他?”

我淚眼迷蒙,耳朵嗡嗡作響。我撐住扶手,讓自己恢複些力氣。

我輕答道:“恨,或者不恨,又有什麽不同?”

齊公子聲音一提,道:“有冤必申,有仇必報,方為大丈夫。”

我苦笑道:“周某一介女流,不是大丈夫。”

齊公子道:“你方才既然能聽出我的琴音中塞外風光,絕非等閑女流之輩。我和姑娘交談,姑娘絕非是庸庸碌碌之流,姑娘見識遠在一般書生之上。姑娘為何妄自菲薄。姑娘既然受了如此的冤屈,為何不思報仇,居然一絲恨意也無?”

我不禁道:“你如何知道我是一絲恨意也無?”

齊公子似乎一怔,道:“莫非,你是恨他的?”

我茫然。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是不願意去想那些事情。那些瘡疤,太深太苦,一觸即痛。

綿城,遠離了京城,遠離了太子府,遠離了那些權謀。現在,連景非也不在身邊了。我只願意每日彈琴賞月,求得些平靜安穩。

似乎真的淡忘,強制去淡忘它們。要不是剛才齊公子的一番琴聲,我本可以再不去想那些大悲大苦。

但是,畢竟是我剛才要求他彈奏的。

我嘆氣道:“我不知道。”

他站起身,我看到紗帳微微晃動了一下。他似乎背轉過身,許久,方才道:“莫非姑娘是想着,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姑娘此時,正在處心積慮,積蓄力量,他日一招将仇人斃命?”

我不知如何回答,卻聽得他又道:“若真是如此,姑娘實在是快意恩仇,齊某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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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說道:“齊公子,周某并沒有思慮報仇之事。”

齊公子冷笑道:“齊某今日,放舟湖上,彈奏樂曲,得到姑娘稱贊。本想着是遇到了千載難逢的知音。齊某平日,最敬佩的乃是快意恩仇之人,有仇必報方可。可竟想不到姑娘居然如此怯懦。”

我道:“齊公子,今日,我們只是初見,可為何,周淩一番聽下來,齊公子卻是突然口口聲聲說的都是讓周淩去報仇的事情?”

紗帳隐約,紗帳中人身影似乎一僵。

我嘆了口氣,望了望窗外,道:“公子方才說,月色沉郁,可見公子之所以演奏如此悲切的樂曲,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境從心生。周淩不才,但周淩更願意餘生和樂,更願意看到春江花月,舒心浪漫,逍遙自在。那些過往,周淩願意用盡心思慢慢忘卻。”

齊公子轉過身,道:“所以,你,還是不會去恨他的,對嗎?”

我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周淩畢竟是凡夫俗子,說到不去恨,談何容易。周淩承認,遭此劫難後,恨意滋生。但是,周淩更不願意懷揣着恨意了此餘生。周淩方才便說過,願意去忘卻。”

齊公子“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他傷你還不夠深。”

他的語氣怪異,聲音微變,和适才的嘶啞之聲,微微有些不同,仿佛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我正覺得奇怪,卻又聽他開口,此時聲音又恢複了先前的嘶啞狀。只聽得他說道:“他要是傷你足夠深,你必然會恨上他。可見,先前,他傷你傷得,還不夠深。”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四周一時靜默無聲。

他突然轉過身,然後俯身,在琴弦上“铿”地一劃。頓時有侍從走進,恭恭敬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他道:“送周姑娘出去。”

侍從答了聲“是”,對我說道:“周姑娘,請。”

我對齊公子拱了拱手,随着侍從出來。船艙外清風明月,令人神清氣爽。

我先前的小船他們已經幫我放置好。我上得小船,突然想起什麽,對剛才送我出來的侍從道:“敢問尊駕,你家公子是何方人氏?”

那侍從不答,只是搖搖頭,便放了我的小船去。

我只能撐着小船蕩開來。走了不遠,回過頭,之間齊公子的那條船已經遠去了。

隐隐,那條船船頭立有一人,靜靜站着。看服色,不像是侍從,倒像是齊公子。

衣炔飄飛,可惜看不分明。

我嘆口氣,不知道齊公子的相貌,實在可惜。日後即便是錯身而過,恐怕也是認不出的。雖然剛才到了最後,我倆的言語之間有些沖突和不快,但齊公子一番彈奏,實在是令人喜歡。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次聽見了。

我蕩着小船到了岸的另一邊,上了岸。阿織早領人等着我。她給我披上衣服,笑道:“姑娘去了這麽久。這麽冷的夜,讓我們好一頓擔心。”

我笑道:“無妨無妨。如此良夜,蕩舟湖上,乃是人生一大快事。”

阿織抿嘴笑道:“姑娘最近愈發奇怪了。奴婢愚鈍,實在是不解。”

我也笑,上得馬車,一路回到家中。

馬車方才到家門口,便聽見阿織“咦”了一聲,然後喚道:“姑娘。”

我跳下車,見她站在門前,一臉驚惶之色,于是問道:“怎麽?”

她向大門指了指,我仔細一看,只見多了幾個人,但都不是我這裏,或者是溶溶那裏的人。

我心下起疑,于是走過去。那些人見了我,倒是恭恭敬敬。早有仆人出來,打開門。

我和阿織一同進去。門“吱呀”一聲關上。一切似乎如常。

我進得廳中,卻看見溶溶坐在桌前,面色蒼白,似在沉思。我倆進門響動,她卻是依舊渾然不覺。

我走過去,叫道:“姐姐。”

她身子一震,擡起頭。她目光凄惶,雖然望着我,但似乎又不是望着我。她的神色讓我吓了一跳,我手扶着她的肩頭,柔聲道:“姐姐,究竟何事?不妨說出來,讓妹妹幫忙商議商議。”

她顫抖地伸出手,緊緊抓着我的胳膊,渾身哆嗦着,顫聲道:“你終于回來了。”

我在她身旁坐下。她的仍然沒有放手,抓得我緊緊的。我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

我輕聲道:“姐姐,究竟何事?”

溶溶身子又是一震,然後鬥大的淚珠頓時從她雙眸中滾落下來。我正想掏出錦帕幫她拭淚,卻不想她俯身倒在我胳膊上,背部起伏,大聲哭起來。

哭聲中,她斷斷續續喊道:“京裏傳來消息。王爺……王爺被,下獄了。”

作者有話要說:非兒,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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