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殷勤

再去吳參将府上上課的時候,只見到滿院子的木芙蓉,一盆盆,往後面擡過去。

馬管家一馬當先,站在院子中央,指揮着小厮。木芙蓉紅白相間,半透的日光之下,更顯得楚楚可人。微風一過,花枝微顫,嬌嫩欲滴。

我奇道:“不錯不錯。這花在西疆這裏,最是難養。吳參将好興致啊。”

馬管家看了看我,壓低聲音道:“周老板果然見多識廣。這花我也知道,喜暖喜濕潤,哪裏是西疆這個地方能養出來的。”

我笑道:“既如此……”

馬管家搖搖頭,用手指了指後花園的方向。

又是那位奇怪的客人。

一個大男人,喜歡花。

我突然想起吳小少爺跟我說的“要好”的事情,心底狠狠抖了抖,忙往書房教課去了。

吳小少爺顯然心思并不在四書五經上。

我正搖頭晃腦給他念,他卻興致勃勃搖晃着我的胳膊,道:“先生先生,薛濤是誰?”

我正色:“小少爺斷不可看那些野史,該揀正經的書來看。”

他眼睛卻亮了:“書上也有說薛濤的?是怎麽說的?先生快給我講講。”

我想這吳家家門頗為不幸。既有個好男風的舅舅,又有個好搜集女子轶事的少爺。

我清了清嗓子,道:“少爺從何處聽來?”

他笑道:“我爹的客人說的。他好奇怪,把爹爹送他的芙蓉花都榨成汁了,然後染信箋,說是什麽薛濤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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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一個大男人一張張細細染着信箋的情景,心內又是狠狠抖了抖。

我也想着要好好跟吳參将說說,若吳參将還愛惜他的小兒,定要讓吳小少爺少和那位奇怪的客人見面。

正想着,吳小少爺又道:“那天,那位伯伯教我念他在薛濤箋上寫的字,是什麽同心結同心草的。”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我笑道:“少爺,你确信他是你爹爹的客人,不是你三舅舅的客人?”

吳小少爺小腦袋一歪,又搖了搖頭,道:“伯伯白瓷人兒一樣,但三舅舅的哥哥更好看。”

他又拍手笑道:“伯伯養芙蓉花,還是我教的。”

我奇道:“什麽你教的?”

吳小少爺笑道:“先生上一回教課時,落下了一張紙,上面印了字印了花。我撿了覺得好看。後來被那位伯伯看到了。伯伯告訴我那是芙蓉花。沒兩日伯伯就種上芙蓉花啦……”

他絮絮叨叨。

我仿佛憶起我似乎真的在一本破舊的《論語》裏夾了一張箋,是我在西疆這裏唯一的一家文房四寶店裏買的。紙張十分粗劣,花和字也不甚雅。但是我在此地唯一尋得的版本。

我那時買了好一些,還送給了夏容。夏容一臉感激收下了。

好像剩了一些,我當時頗為小心翼翼折得剛好,夾在書裏。平平整整。

好不容易糾結地把當天的課講解完,我收拾着書本,卻見吳小少爺的娘、吳參将的三姨太妖嬈地往門框上一靠,一邊笑道:“哎呀,先生,幸虧你還沒走。我那新認的幹妹妹來啦,正好見一見。”

吳參将的三姨太,并不是第一次要給我說親。

我幹幹笑道:“多謝三姨太的美意。只是周某現在糊口為重,成親的事情,還是往後擱一擱吧。”

三姨太向我飛了一眼,道:“又不是趕着你成親,你倒是先見一見?你們要真好到一處,那可是多好的緣分。”

吳小少爺許是聽到“要”“好”二字,蹦跳着過來,扯着他娘親的衣袖,道:“娘,先生不和姨娘要好。先生要和那伯伯要好。”

聲音頗大。我老臉也頗熱。

三姨太将她的娃兒拽到一邊,道:“小孩子家家,胡說些什麽!”

她又沖着我笑道:“先生斷不是那樣的人。”

我嘿嘿笑道:“是。是。”

吳小少爺“哇”地一下,作勢要哭,道:“先生說要好看的。姨娘我見過的,不好看。沒有那伯伯好看。”

三姨太似乎這才明白吳小少爺都在說些什麽,她蹲下來,按着他的肩膀,道:“什麽伯伯?”

吳小少爺手臂一伸,往後花園方向一指,嚷道:“後花園那個伯伯。伯伯好看。”

他又嚷道:“伯伯會彈琴,會用花做了東西,會寫字。姨娘又不會。”

三姨太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看着我。我被她看的有點慌神,只聽到她道:“先生,莫非,真是有這……嗜好?”

我連忙擺擺手:“斷斷沒有。三姨太可千萬別信了小少爺的話。”

三姨太被她的娃兒鬧得不行,忙忙跟我道了辭,一路拽着吳小少爺走了。

我往四周望了望。吳參将府上幾個小丫鬟,正探頭探腦看我,一邊掩着嘴笑。

我忙低了頭,快步穿過亭廊,想快些出門。

迎面差點撞上了馬管家。馬管家深深望了我一眼,又嘆口氣,搖搖頭道:“先生原來……有這嗜好。”

我想起在我到西疆後,衆多說親的人中,似乎也有馬管家的遠房親戚。

我哭笑不得,道:“馬管家,你莫不是也信了那小娃娃的話吧?”

馬管家目光深邃:“先前我還不信。但今日我确實信了。”

他往邊上讓了讓。

我看到他身後紅紅白白幾盆上好的芙蓉,開得正歡。

馬管家在我身側悠悠地說:“這些,都是那位客人讓老爺送給你的。那位客人說,想必先生也是個愛花的。這花難養,花中嬌女,先生要細心愛護之。那位客人還說,西疆貧瘠,先生若得了花,可聊慰些許寂寞。”

我牙齒一酸,幹笑一聲,道:“馬管家,即便是你家老爺府上這位客人,是個斷袖,也并不代表我也是斷袖。”

馬管家面皮帶出一絲笑來:“我聽聞人說,這斷袖之人,彼此之間是認得的。那位客人這般待你,想必是真斷了。他這般認了你,想必,你也是斷了的。”

我一想,确實有道理。

認了斷袖有個好處,就是西疆這裏衆多婆婆媽媽給我說親的人,定然會頃刻間被吓跑了。

也不錯。

我于是拱拱手,笑道:“既然這樣,卻之不恭。我這就全收下了。”

當日,我将這些芙蓉花統統送到夏容府上。

他笑道:“你從哪兒得來這些?”

我将贈花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奇道:“是誰這般殷勤,居然看上了你?”

我白了他一眼:“以前為女子時,從沒有人巴巴兒要哄我。如今着了男裝,有人偏偏要哄我,這滋味頗好。”

芙蓉花全落入了夏容家。我住的地方還是院落空空。

這樣過了兩日。這一日大清早,我剛拉開院門,只見馬管家面皮帶笑,瞅着我。

我一愣,道:“馬管家,這大清早的,您老辛苦。究竟何事?”

馬管家又往旁讓了讓。

又是三大盆上好的芙蓉花。

我正愣神的當兒,只聽得馬管家道:“那位客人說了,先生将花另送了人,或許是先生嫌麻煩養不活。先生如收下花,我家老爺定會派人将先生這裏鑿了溝渠,引了水來。客人說,芙蓉花要臨水養最是好。或是做了花籬,也是好的。”

他一溜煙背下來,似乎還喘了口氣,又續道:“客人還說,如若周老板養花遇到了疑難,可以去問他去。”

芙蓉花濃濃淡淡的妖嬈看得我眼花。

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仔細想了想,方才想到我一直沒有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問道:“你家老爺府上那位客人,怎麽稱呼?”

馬管家搖搖頭,道:“不知。只知道老爺叫他岳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雙更。晚些時候再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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