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忽聞江上弄哀筝

沈秋暝面無表情地看他,心道暌違十年、人事已非,張知妄接任掌門,不僅幼時先師調教出來的那點仙風道骨蕩然無存,反而沾染上了一身無賴習氣,若是唐照臨在世,不知是否會吐血三升,接着廢了這個斯文敗類?

“若是如此,”沈秋暝皮笑肉不笑,“僅憑這個竹筏,怕是用上三年我們都到不了漢中,怕還是要趕緊找個渡口。”

張知妄搖頭:“咱們走旱路。”

沈秋暝知他必有後招,便也不再多問,只閉上眼回想自己兩月餘來遭際。莫名其妙被人追殺,路上又“巧遇”了喬裝的張知妄,鶴鳴派的伏兵,忽如其來在長安召開的武林大會……他自量于武林之中的名望地位,都不足讓人忌憚如此,那麽症結必然出在自家與朝廷的糾葛上了;那麽鶴鳴派呢?從下山之前唐照臨嚴禁他重返鶴鳴,再到張知妄此番出人意表的布置,若說他們一無所知怕是連垂髫小兒都騙不得,可張知妄一路以來又是縮骨、又是易容,想要瞞過的想來也不止他沈秋暝一人,若是貿然問他,估計也得不到三兩句真話。

兩人默默無語,随着竹筏在江上飄蕩,忽而張知妄輕聲道,“聽。”

沈秋暝凝神細聽,終聞見有筝聲嘈嘈切切從遠處而來,铿锵肅殺,正是十面埋伏。

“沿這青衣江每十裏便有我留下的一名弟子,以筝聲為號,若是派中平安無事,便奏山居吟;若是被亂軍所占……”張知妄淡淡道,随後又抽出腰間竹簫,三短兩長地吹了個不知名的調子,遠處那不絕筝鳴才漸漸止息。

沈秋暝幹澀道,“那些亂軍莫不是西蜀王……”

見他躊躇神态,張知妄苦笑道,“你我系出同門,何必如此提防?不錯,師尊在時西蜀王便曾差人示好,師尊均以江湖門派不得涉足朝堂為由婉言相拒。結果對方并不死心,劍南道的情形你也知道,除去嘉州、雅州、眉州幾郡,多半都有西蜀王的勢力,而我劍州距西蜀王府不過數百裏之遙,更是不能妄加開罪。”

“追殺我的人,并不都是蜀中人氏。”沈秋暝喃喃道,“更何況我離派日久,沈家一族盤踞江南,山高路遠與劍南道諸事并無瓜葛……”

張知妄蹙眉,“我派之事由來已久,近十年都在與西蜀王府以及劍南道各級官吏虛與委蛇,而你被人追殺也不過幾十日,乍一看兩事确實是毫無幹系。”

“草蛇伏線,灰延千裏,這其中必有私密,不過你我不知罷了。”沈秋暝按按眉心,只覺頭痛欲裂,“再說說你,撇下整個鶴鳴派來找我,閑的無事麽?”

張知妄漫不經心道,“你知我秉性,派務于我而言,簡直窮極無聊,便幹脆托付給幾位師叔師兄,順便來看看你死透了沒。”

沈秋暝嗤笑一聲,“那真是讓師兄失望了,不過師兄命定孤寡、子嗣斷絕,師兄且放下心來,我一定走在你後頭,把你的後事操持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

張知妄也不惱,竟舒心地笑了,“偏勞師弟。”

之後兩人便不再多話,各自打坐調息,運了幾個小周天,直到沈秋暝覺得真氣已複才睜開眼睛。只見張知妄已換上了原先那襲青衫,腰間仍懸着那柄竹簫,正默不作聲地凝視自己,澄澈眼裏帶着莫辨的情緒。

不知為何被他看得有些發憷,沈秋暝移開視線,急促道,“既說是旱路前去漢中,師兄可有門路?”

張知妄起身眺望四周地形,對沈秋暝微微一笑,“差不多了,方才那雲笈步,若是想學,此番便看個清楚罷。”說罷他幾個起躍,足尖與水面若即若離,甚至未蕩起波紋,竟如同踏波而去一般,步态說不出的飄逸。

沈秋暝在一旁看的眼熱,心下卻下定了主意,無論是伏低做小還是軟磨硬泡也要将那心法學了來。

“還不上來麽?”張知妄站在岸上負手而立,語氣裏帶着十足的不耐,一如當年。

沈秋暝忍不住大笑出聲,腳下如同洩憤般重重踩下,濺起無數水花,将岸邊躲閃不及的的張知妄又弄了個淋淋漓漓。

張知妄要怒不怒地掃他一眼,終究沒與他計較,徑直向前走去。如今張知妄不再藏頭露尾,沈秋暝也不用再顧及他的真氣,兩人發足奔走,腳程倒是極快,不過一個時辰,竟也走了十幾裏有餘。

“前面便是利州,”張知妄解釋道,“鶴鳴有弟子在馬幫謀生,此番無法前去長安,聽聞你我路過此地,便硬是要孝敬幾匹好馬。”

沈秋暝心下清楚什麽孝敬不過是托辭,張知妄這厮多半是算到他們會途徑利州,還不知道謀劃了多久,嘴上卻道,“掌門師兄德高望重,派中諸人無不影從,能為師兄你略盡薄力,我想這弟子也是不勝榮幸。”

張知妄瞥他一眼,“還是勿叫我掌門師兄了,總是讓我想起空明子。”他在派中就與正明子親善,對那笑裏藏刀的空明子極不感冒,竟是連一聲師叔都不屑喚了。此番将空明子留在山上鎮派,若不是為了鏟除異己,便是那空明子早與西蜀王府有了勾結。

鶴鳴派好端端一個道教聖地,武林門派,竟也與朝廷黨争一般有這許多的彎彎繞繞,看來張知妄這掌門做的也很是不易。

一路各懷心事,天色将晚之時便到了利州。

“前面有個昌來客棧亦是派中産業,你先安頓着,我去去就來。”張知妄說罷身形便隐沒在巷陌之中,徒留沈秋暝一個人如癡兒般站在原地。

他既安排妥當,沈秋暝也樂得清閑,進了那昌來客棧,掌櫃極是禮遇,備好熱水錦被不談,還給他贈了上好的明前龍井,想也知道是張知妄事前吩咐的。

奔波數月,沈秋暝終可躺在高床軟枕之上,本以為會睡得人事不省,卻是輾轉難眠。他嗅着室內淡淡熏香,不禁想起不知去向的張知妄來。

不知何時,門扉微動,緊接着便有淡淡香氣襲來,似是檀香,又似沉香。

沈秋暝嘴角微勾,終是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其實很溫油的 大家不要嫌棄他無賴……

啦啦啦啦啦啦 明早早起去青島玩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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