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孤眠
“唐先生,幸會。”
面對唐鶴逢,陸燕生收斂了剛剛所展現出來的大部分暴戾的東西。
他禮貌的問候,竟也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紳士。
“幸會。”唐鶴逢與陸燕生保持着一個十分謹慎又對峙的距離,他禮貌的回應,但下一刻話鋒便直轉而下,“能在此處遇見,我與陸少爺也是有些緣分的,不過聽聞陸家和黎家有永結同好之意,眼看喜事将近,竟也能在此處遇到陸少爺,看來陸少爺做事确實是如傳聞一般成竹在胸,唐某當真是拜倒轅門。”
陰陽怪氣。
蘇媚覺得此時的唐鶴逢很适合這四個字。
他這樣性格的人,在與人交往時,并不強求言語上的上風,所以絕大多數的時候,盡管在與他交往中會覺得他這個人整天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但除此之外,更多是溫和的,舒适的,他從不會戳人痛腳,所以如今日這般的暗諷便顯得格外不同。
陸燕生聽到唐鶴逢提到黎家,臉色黑了起來:“唐先生客氣,今天我還有事,改日再邀唐先生一聚,告辭。”
蘇媚能看到陸燕生身邊的拳頭漸漸捏緊,臉色轉變數次,忍了又忍,最終還是轉身,他路過尤香的車,沖着車裏的尤香說:“新婚快樂,我們來日方長。”
陸燕生離開,剩下的事情就好處理的多了。
就在他離開後的一分鐘左右後,警察就趕到了現場,将母女兩人送到醫院檢查後又做了筆錄,蘇媚一顆提着的心才徹底的放下來。
放松下來之後,蘇媚才感到後怕,她人在警局,唐鶴逢正在處理事故的後續事件,身邊坐着尤香。
從進了醫院直到來到警局,尤香一直都很沉默,蘇媚很難從她的臉上讀出太多的情緒。
她并不擅長安慰人,也不清楚尤香和陸燕生之間又怎樣的往事,只是有些心疼這個姑娘。
所以蘇媚并不太願意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和恐懼,至少尤香比她更應該恐懼。
她伸手輕輕攬住了尤香得到肩膀,手掌很有規律的拍打着她的手臂,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她并沒有開口說話,大約過了半分鐘,尤香忽然轉過頭抱住了蘇媚,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夠感受到她身體在發抖,或許她是在恐懼,也或許是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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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蘇媚依舊什麽都沒有說。
唐鶴逢處理完後續事情的時候尤香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她看着唐鶴逢:“深哥,蘇媚阿姐,今天的事情很抱歉,是我連累了蘇媚阿姐,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我們先送你回去。”
尤香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于是點點頭。
把尤香送回家,唐鶴逢只說蘇媚有些不舒服,兩個人便回了酒店。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
這種相處模式其實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是常态,但現在這個時刻他們之間的氣氛是有些異常的。
蘇媚的心髒止不住的狂跳,後背漸漸的透出一些細密的冷汗。
她忍不住的去想剛剛發生的事情,想如果那對母女的傷再重些,想如果唐鶴逢沒有及時趕到,想如果在一開始車窗的玻璃就被那群人砸碎,想如果尤香或者她們兩個人都被帶走。
蘇媚太害怕了,所以她并沒有注意到唐鶴逢一直沒有舒展的眉頭。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車開到酒店外都沒有發現,還是唐鶴逢下了車後在車窗外叫她時才反應過來。
于是她緊忙回神去解安全帶,打開車門,腳剛剛落地,她剛想站起來就踉跄了一下,唐鶴逢就在她的身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蘇媚借着他的力站好。
她是恐懼的,這份恐懼是遲緩的,但它不知不覺間抽走了她身體中絕大部分的力氣。
“腿怎麽了?”唐鶴逢聲音發緊。
“腿軟。”蘇媚聲音很低,羞于承認自己的膽怯。
唐鶴逢無言,扶着她的肩膀走回酒店。
走回房間,唐鶴逢很執拗的要查看她的腿,盡管蘇媚再三解釋她沒有受傷只是腿軟。
唐鶴逢讓她坐在沙發上,輕輕挽起她的褲管,蘇媚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終于意識到他有些反常,大抵也是因為後怕,她斟酌着開口,希望能夠轉移他的注意力:“今天的事情不告訴葉檀真的可以嗎?尤香好像也吓到了。”
唐鶴逢确定她真的沒有受傷,擡頭看她一眼,又匆匆移開,他緩緩放下她的褲管,心不在焉的回答:“葉檀早就知道了,他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你告訴他了?”
“沒有。”唐鶴逢答,他燒了水,沏了一杯茶,端到蘇媚的面前,“喝杯熱茶。”
蘇媚微微低頭看着面前茶杯,伸手接過來,放到了茶幾上,然後昂首:“唐深,你抱抱我。”
話說到最後,隐有哭腔,她的眼眶都都紅了。
唐鶴逢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目光好像落在她的臉上,但視線卻是飄在空中的,可蘇媚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恐懼。。
他靜靜的擁抱她。
一切都是安靜的,他連呼吸都是清淺的。
擁抱到他的那一刻,蘇媚才真正的有一種落地的感覺。
所有強裝的鎮定都在瞬間土崩瓦解,蘇媚從沒有過如此失态的時候,她向來從容鎮定。
她的手慢慢的搭上他的肩膀,緊緊摟住他:“唐深,你看看我,我在這。”
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後怕,傷心,憤怒都齊齊湧了出來。
她想告訴唐鶴逢她很好,但這個擁抱仿佛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扇困住她所有情緒的房間。
她懼怕死亡,懼怕因為任何意外留下唐鶴逢一個人。
但凡恐懼,必定受折磨。
她好像剎那間受到了某種神秘遙遠的感召,一種镌刻進骨肉中的牽引,她必須與唐鶴逢在一起。
她因此受折磨,泣淚難止。
蘇媚沒有發出聲音,但唐鶴逢知道她在哭,那些眼淚滴在他的心中,開出一朵朵的淚花。
他是見不得蘇媚掉淚的。
他總是期望她一生順遂,不因伶仃漂泊,命不由己受苦。
他見不得她面臨絲毫的風險,更不敢想她或許因為任何他顧及不到的意外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
唐鶴逢睫毛輕顫,眼眶微紅,他知道,那于他是怎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