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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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外公也說他跟承渡舟談過, 段星野心情複雜,點頭:“好吧。”

“看過你們的綜藝。”阚虞道,“渡舟對你很用心。”

段星野靜了半秒,嗯一聲。

話題再次打住。

前方的複式小樓裏, 每扇窗戶都透出琥珀色的燈光, 混雜的人聲時高時低, 顯得花園裏昏暗而靜谧。

兩人的談話有種斷斷續續的生硬感, 好像随時要進行不下去。

阚虞默默吸了三分之一的煙, 呼出之後, 舔舔唇角的甜膩感,又神經質地牽起一抹笑,以一種較為輕松的語氣,問:“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段星野靠向後方的長椅背, 秋千輕晃了晃。

“總體是好的, 但對于我這樣的人,生活想要前進,難免有陣痛的時候。”他沒有過多地深入話題, 只問, “你呢?”

阚虞聽出了什麽, 望着小樓的方向若有所思, 抿住煙嘴半晌後, 說:“挺好的,那裏的生活很慢, 日子也平靜, 關鍵不用處理婆媳關系。”

最後一句是玩笑話, 說着, 自己都笑了。

段星野道:“你這次回來多住段時間吧, 外公老了,我平時陪他的機會少,他嘴上不說,其實很想你。”

“這次準備住到月尾。”阚虞問,“你能留幾天?”

段星野道:“明天就走。”

阚虞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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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野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起身:“我還要找人,先進去了。”

——“星星。”

段星野回頭,卻見阚虞神色不複剛才的輕松,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草地,臉在黑夜裏尤其蒼白,捉着煙的手在抖。

段星野看着這樣的女人,不禁心想,她要多努力,才能掩飾住自己的愧疚和慌亂地來到他面前。

“我聽說他的事了……會對你有影響嗎?”阚虞問。

“他”指的是誰,兩人都懂。

段星野轉過身,态度自始至終都很坦然:“事業上沒有,感情上更不會有。”

“那就好。”阚虞點了下頭,低垂下腦袋,啞聲說,“我們沒能給你什麽,盡給你添麻煩了……如果提前知道結局,我會選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即便知道不會再有你……我沒有能力當好一個母親……”

垂下的發絲擋住她的臉龐,說着,阚虞終于忍不住,用手腕按住眼窩,肩膀顫抖了起來。

段星野站在原地,突然明白,她的眼淚裏,有一部分是為他而流,更多的是為段啓圍。

她還愛着那個男人,即便被傷過,但聽到對方出事的消息,心裏沒有怨恨疏解後的快感,只有濃濃的悲傷。

八歲時,一個下着春雨的夜晚,段星野在一樓承渡舟的房間裏睡覺,聽到花園裏傳來女人輕盈的笑聲。

床就抵着窗戶,他跪了起來,趴在窗臺邊。

就見淅淅瀝瀝的雨簾中,媽媽一襲星光色的長裙,赤腳踩在草地上,正跟爸爸一起跳華爾茲。

兩人不顧将他們淋濕的雨,一起旋轉,段啓圍托住她的後腰,阚虞身體後仰,抑制不住發出笑聲。

段星野的下巴墊在手臂上,睜着烏黑的眼睛看着。

阚虞直起身撲到段啓圍的肩上時,看到了窗戶後的段星野,她先是一愣,接着,就那麽趴在段啓圍肩上,微笑着朝段星野wink眨了下眼。

——即便結婚十年,他們依舊如少男少女般有激情。

那時候的阚虞,大概以為手握住了一切幸福。

後來男人清醒地抽離,女人用情至深。

一段失敗的婚姻讓阚虞灰頭土臉,一蹶不振。她抛下過往人生的一切羁絆,也不要其他人再想起她,所以去了個陌生的國家,以這樣的方式把自己活埋進墳墓。

段星野現在懂了,即便阚虞開啓了新的人生,結婚生子,可她的丈夫永遠替代不了段啓圍,伯納多也替代不了他。

她永遠陷在了過去,而過去留給她的是無盡的遺憾和傷痛。

她連自己的人生命題都無法克服,更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回來面對他。

煙頭已經燒到了阚虞的手指,但是她沒有松開,仿佛感受不到皮膚上的灼痛,兀自啜泣。

段星野擡頭望向遠方的天際,深深嘆一聲氣。

可能他們阚家人都是情種,要麽不愛,要愛都是把對方烙進生命裏。

段啓圍自私,還要當做無事發生,不顧段星野的心情,放任那對母子作妖,摧毀了段星野最後的溫情,因此在段啓圍出事後,段星野能置身事外,純粹地感到漠然。

阚虞自私,卻也知道自己早已抛棄了母親的身份,這麽多年畫地為牢,不僅把自己活成悲劇,還要拿愧疚折磨自己,即便這樣,也遲遲不願意走出來。

段星野因為理解她能力有限,所以對她抱有同情。

或許還感到了一絲放松和慶幸。

阚虞用經歷教會他對親密關系保持警戒,可他遇上了承渡舟,一個毫無保留百分百把自己交給他,又用自己無人匹敵的安全感安撫他的人。

所以可怕的不是婚姻,是牽手錯的人。

除此之外,他對女人就再無其他感情,他們未來唯一的連結,只有外公和這幢複式小樓,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

段星野在原地又站了會兒,沒有回應阚虞:“明天走得早,就不再特意找你打招呼。”

他垂了下長睫,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先進去了……再見。”

段星野轉身走向門口。

他很平靜地,跟曾經摯愛的人,跟他們共度過的所有美好時光,說了再見。

……

段星野回到主廳,低頭給承渡舟發消息。

Seen:【狗東西。】

Seen:【人呢?】

一擡頭,看到了人群裏最高的那個人。

幾乎是同一時刻,承渡舟也看到了他。

兩人對上視線。

段星野發現承渡舟眼睛似乎紅了,看到他時明顯愣了一下。

段星野正覺得異樣,承渡舟漆黑眼眸裏閃過複雜情緒,最後歸于柔軟,又扯起唇角,對他露出一個笑。

傻笑什麽?

兩人隔着整個廳的賓客相望,可承渡舟笑着笑着,突然眉間一動,哭了。

“!!!”

段星野心裏一咯噔,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反應這土狗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他那群朋友又說什麽了?

承渡舟現在好歹是明星,段星野怕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被周圍客人看見,連忙穿過人群走過去,拉住承渡舟就往過道裏帶,随手推開經過的第一間房門鑽進去。

段星野回過頭,細問他:“你剛才跟他們……”

承渡舟進來,帶上身後的門,伸出一手捧住段星野的臉頰,低頭傾身迎上。

“…………”

濕潤柔軟的觸感探入唇瓣,急切而又溫柔地吮吸他。

段星野長睫顫了顫,一時間開不了口了。

***

聚會直到十點,才陸陸續續送走客人。

段星野看到蔣斯祁一衆人,已經提不起精神再向他們詢問到底跟承渡舟聊過什麽。

他西裝外還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門口,暗暗打了個呵欠。

太累了,明天吧。

由于明天要早起,晚上夫夫倆睡在一樓承渡舟的房間裏。

段星野躺在床的右側,感受到周圍環境的熟悉,困倦之間不免有些感慨,哼道:“我以前睡這兒的時候,都不知道你對我揣了那種心思,現在想想,真是便宜你了。”

承渡舟正側躺在段星野身旁,目光一瞬不瞬望着段星野精致美好的側顏,回憶起了少年時他有些奶氣的臉。

如果自己不要那麽在意自尊心,在那種心思出現時就告訴段星野,他們就不會因為隔閡産生争吵,口是心非,互相看不清心意,那麽段星野也不必礙于面子,悄悄在他的盒子裏塞紙張留言——能做到這一步,那時的段星野在情感上一定非常需要他。

可是他卻在那麽關鍵的時候走掉了。

十七歲那年的段星野會怎麽想?

是不是也覺得他跟段啓圍和阚虞一樣,不要他了。

——“承渡舟,你別走。”

無論多少遍回想起那張紙上的話,承渡舟都有種心被絞碎的感覺。

段星野正因承渡舟暗戀他得意,卻長時間沒得到身旁人的回應,不悅地偏頭看過去。

卻見承渡舟癡癡地望着他,眼眶又紅了,眼裏還包着一汪眼淚。

“!”段星野瞌睡都吓跑了,立即撐起身,“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怎麽了?”

承渡舟抽了抽鼻子,似乎自己都覺得丢臉,拉高被子蒙住臉,又放下,眼淚沒了,低低地道:“沒事……”

“承渡舟,你快點。”段星野眉一擰,失去耐心,“哭什麽?”

承渡舟搖頭。

他不願再讓段星野想起傷心事。

段星野三番兩次問不出話,不信了,翻過身撈起手機。

承渡舟才單獨跟蔣斯祁他們待一會兒,情緒就開始崩潰,那些人嘴上都不帶把,不知哪句話又刺激到了土狗。

段星野不顧現在深更半夜,撥號,道:“你不說,我問蔣斯祁。”

“別。”承渡舟抓住他的手腕,将手機拿下。

段星野煩躁:“你想幹嘛!”

承渡舟将臉埋在段星野身旁,散發出無限脆弱的氣息,啞聲道:“抱緊我。”

“…………”

作者有話說:

段老師:我真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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