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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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 5·20那天是周五。

段星野剛到班級,課桌上就堆滿各式各樣的巧克力。

蔣斯祁從中撈起一盒,抽出張署名的卡片,“嗬!”的一聲:“這不是六班那位男同學嗎?可以啊小段, 獵殺範圍男女不限了。”

承渡舟剛巧經過, 唇角線條很輕地拉直, 似乎還克制了一下, 才沒讓視線偏移, 走過去了。

段星野拿書包抽蔣斯祁, 讓他滾:“你禮貌嗎。”

班裏幾個女生,敏銳地瞄向承渡舟,見他臉色比平時還要冷淡,心裏一陣耐不住的激動。

承渡舟就是校園小說裏那種坐在教室後排不愛說話的男朋友——段星野的。

下午, 段星野參加的體育選修課提前放了。

蔣斯祁等幾人不跟段星野一個班, 聞訊也趕來,圍坐在他座位旁閑扯,玩手機。

段星野課桌裏的巧克力塞不下, 趁蔣斯祁他們都在, 拆了一盒。

此時教室裏的人不多, 除了蔣斯祁幾個, 零星還有五六人。

承渡舟正在喝水, 瞥見段星野拿起盒子走向周圍同學分發巧克力,他把水瓶放下, 擰緊, 翻過一旁的練習冊, 低頭開始寫。

可他一顆心卻吊在巧克力上, 有生怕被落下的忐忑, 也有等着輪到他的緊張,還暗中估算段星野走過來的距離,好在恰當的時機擡頭,流露出微訝的神色,說一聲“謝謝”。

“哇~感謝~”

“唔!這巧克力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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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選這個草莓形狀的,嘻嘻……”

“我也要!我也要!”

前排座位間已經響起鬧哄哄的聲音,只有最後一排的承渡舟還在埋頭寫作業,仿佛不知道大家正在分享巧克力。

段星野此時走到了第四排,跟承渡舟之間還差了兩排,并且那兩排沒有人,成了中空地帶。

段星野給第四排最後一個同學發完,轉身往自己的位置走。

“……”

最後一排的空氣霎時間凍結。

蔣斯祁叫道:“再給我兩塊。”

段星野坐下,直接把盒子撂桌上:“自己拿。”

他們繼續聊得熱火朝天。

承渡舟在橫線上開了個根號,捏筆的食指摳動大拇指。

心,一下就皺巴巴了。

自從上初中後,承渡舟就有種跟段星野漸行漸遠的感覺。

經過小學六年,兩人在學校裏的交友圈已然固定。蔣斯祁跟承渡舟氣場不合,承渡舟不想融入不合适的圈子,尤其是一群富二代的圈子。

與此同時,段星野對承渡舟的依賴越來越少,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說出“承渡舟是我最好的朋友”這種甜甜的話。男孩子都長大了,日漸內斂,即便對最親近的人都會藏有心事。

不過承渡舟還是确信他是段星野最好的朋友,雖然在學校裏段星野跟蔣斯祁的關系更好,但是回家後,在他的房間裏,兩人相處的感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段星野會因為他的生日推掉其他的邀請,出去旅游帶回來的禮物,給他的和給其他人的永遠不一樣。

反之亦然,段星野的事在他這兒永遠是第一優先級,段星野對他來說同樣是最特殊的。

但是段星野沒有把巧克力分給他,承渡舟依舊會為此傷心。

重點不是巧克力,他有,今天也收到了巧克力。

但段星野把巧克力分給所有人,單單漏了他。

為什麽同學都有,身為好朋友的他沒有。

承渡舟思想紛雜之際,感到前排有人朝這邊走來。

他不看也知道是段星野。

承渡舟收攏思緒,神色中未透露出半分異樣。

為了掩蓋自己因為分不到巧克力而沮喪的事實,這時段星野再問他要不要,他不會要了。

不是賭氣,而是強調自己本來就不想吃,證明就算剛才沒拿到,也沒什麽,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段星野直接一手按在承渡舟的練習本上,打斷他寫題,問:“作業是不是還沒發?”

承渡舟擡頭,一臉矜持地道:“不要。”

段星野:“……”

承渡舟:“…………”

兩人對視了足足有三秒。

承渡舟狀若無事地站起來,說:“還在老師辦公室,我去拿。”

段星野一直目送承渡舟從教室後門走出去,表情裏看不出在想什麽。

而承渡舟一脫離教室周邊的範圍,清秀的臉龐上爆發開紅潮,抱住樓梯旁的承重柱磕腦袋,尴尬得渾身發熱,好像投進了火裏烤。

太丢人了。

承渡舟是物理課代表,磨蹭到下課鈴響,才抱着作業回到班級。

他日常頂着副寡淡表情,給每組發下去,走向自己的位置,只是還沒坐下,看到剛才攤開的練習冊上貼了一張黃色便簽。

便簽是他的,字是段星野的。

【你不是收到了很多嗎?】

“……”

承渡舟把便簽摘下來,知道段星野說的是巧克力,好不容易淡定下來的臉龐又紅了。

只是這回,尴尬中又透出絲絲縷縷無法捉摸的躁意。

那天下午蔣斯祁還好好的,只是放學來找段星野的時候,一臉沮喪。

這在他這樣開朗得近乎混不吝的人身上是很罕見的情況。

段星野對承渡舟道:“你先走,我自己乘車回家。”

承渡舟“哦”了一聲,他出校門後,在街對面的奶茶店裏坐下看書。

到了七點半的時候,天都黑了,街燈早已亮起。

承渡舟餘光瞥見校園裏走出來兩道修長的身影。

正是段星野和蔣斯祁他們。

就見蔣斯祁耷拉着腦袋,掏出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段星野。

段星野收了。

然後他們道別。

段星野停在原地,拿出手機準備打車,然後看到承渡舟過馬路走來了。

段星野挑了挑眉:“你沒走?”

“點了杯奶茶。”承渡舟面不改色,道,“讓我等了一小時。”

段星野:“……”

你猜我信嗎?

段星野視線越過承渡舟,望了眼街對面的奶茶店,語氣戲谑:“了不起,沒倒閉。”

承渡舟瞥向段星野手中,是一份精美的巧克力禮盒,像是岔開話題:“想起來了……給你個東西。”

段星野奇怪:“什麽?”

承渡舟在書包裏摸索了一會兒,掏出個帶蝴蝶結的盒子。

也是巧克力。

段星野接過,順手就把蔣斯祁給他的那份順着承渡舟敞開的書包投進去,一邊低頭拆盒子的蝴蝶結,一邊問:“送我的?”

承渡舟:“嗯。”

段星野突然警覺,擡頭:“別不是拿其他人送你的給我吧?”

承渡舟坦白:“別人送的我都上交老師了。”

段星野懷疑:“老師還沒收巧克力?”

“不是,本來她不要。”承渡舟道,“我說不想早戀,她幫忙收下了。”

“……”

段星野繼續拆蝴蝶結,這回唇角揚起不明顯的笑痕:“為什麽送我?”

承渡舟眼睫一顫,低頭:“蔣斯祁不是也送你了嗎?”

段星野看他:“蔣斯祁那是被女神拒絕,自己留着傷心,轉送給我了。”

承渡舟并不同情可憐蔣斯祁,反而心裏熱熱的,擡手摸了摸眉尾,說:“5·20巧克力打折促銷,不買很虧。”

“啧。”段星野拆開盒子,嘀咕,“摳死你了……”

盒子裏的巧克力都用透明袋子獨立包裝,各個樣式精美,很讨喜。

承渡舟觀察段星野的表情,見他似乎不讨厭,心下放松。

騙人的,這個品牌沒有打折促銷,因為店裏的每種巧克力都由手工制作,所以小小的一顆單價就能達到一百零四,五個正好五二零。

承渡舟說:“走吧,我打車。”

段星野卻轉過身背對他,聲音含糊道:“你看下我書包……不是隔層。”

承渡舟把段星野的書包拉鏈打開,僅是翻了一下,就看到了一個包裝成長條狀的盒子。

他看了眼,問:“送我的嗎?”

段星野驀然有點臉熱,不耐道:“你快點拿。”

承渡舟臉上也熱了,沒再說什麽,幫他拉好書包。

皺巴巴的心一下又展開充盈了起來。

兩人決定走一段路再打車。

五月,不下雨的天氣,連吹來的風都剛剛好。

承渡舟打開包裝盒,發現段星野送他的是白巧克力,圓形的,用了黑色巧克力醬塗了格子紋路,制作很粗糙,才明白是段星野自己手工做的。

段星野瞥到,連忙警告:“不許覺得醜!”

承渡舟往嘴裏塞了一顆,一邊臉頰鼓起來:“沒覺得醜。”

段星野這才滿意,也拆了包裝,咬下制作成冰雪奇緣裏雪人造型的巧克力,也是他在5·20這天嘗到的第一塊巧克力——至于別人送的,他要麽分發,要麽給同學了。

承渡舟突然問:“如果我不拿出來,你是不是也不準備拿出來給我?”

“誰說的?”段星野聲音揚高了些,“我早放書包裏了,只是忘了,又不打算今天送。”

承渡舟點點頭,道:“你什麽時候做的?”

段星野道:“上周末出去玩的時候。”

但是在家裏的時候,段星野沒有拿出來過,在學校裏也沒有。

承渡舟這時明白,段星野的手工巧克力,只有自己的份。

承渡舟又塞了一塊進嘴裏,順勢舔了下修長的食指尖。

段星野眼神飄過去,又開始動心思了:“好吃嗎?”

他當時做完并沒有自己嘗嘗。

承渡舟:“嗯。”

段星野停下來:“給我一個。”

承渡舟捏起一顆給他。

但段星野左右手都有東西,很自然地低頭,含住巧克力,

柔軟溫熱的口腔碰到手指,鮮紅的舌尖微微一勾,留下水痕,熱意快速奔竄向心髒。

承渡舟氣息停了,看着段星野,感到一陣無法言說的強烈心悸。

過了沒幾天,學校籌備的校慶節目單下來了。

段星野在上面,是小提琴獨奏。

蔣斯祁看到消息後便找到段星野:“小段真給力,我記得每個參演人員都有一張前排票,可以給親友,是這樣的吧?”

段星野一手撐住臉頰,尋思着道:“對……我還沒想好給誰。”

蔣斯祁立即目露渴望的光芒,雙手不斷往自己這邊撈空氣,吸引着段星野的注意力。

他太想要了,一般同學在校慶典禮上只能按照班級來坐,除了有特權,可以坐在前排。惠思特的活動格調很高,值得一看,而且他女神屆時也會登臺表演。

段星野卻沒有看到蔣斯祁,因為承渡舟抱着物理作業進來了,經過身旁。

段星野攔了下承渡舟,道:“我的內場券給你吧。”

承渡舟頓了一下,說:“好。”

“……”

蔣斯祁一僵,過了會兒,他挺直搖杆,雙手握拳,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沉默是一個男孩最大的哭聲。

***

不出意外,承渡舟在金橡獎二封影帝。

滿場熱烈的掌聲中,承渡舟登臺,儀态謙遜地從嘉賓手中接過金色的獎杯,站到致辭臺後方。

直播中的彈幕都被“承總yyds!”刷滿了。

努力過後收獲結果,總會引發感慨,承渡舟也不例外,在鏡頭下,罕見地顯出滿足和高興的情緒。

他個子高,把話筒拔上去了一截,還是高,不得不彎低些脖頸說話。

承渡舟把導演、編劇、同劇組的演員以及演藝路上給他提供過幫助的人都感謝了一遍,人際交往上的情商很高,做到滴水不漏。

接着,他話音停頓,似乎在思考,表情也起了些微的變化,多了分溫情,不再那麽客套,連低磁的聲音都有了柔軟的跡象。

安靜的體育館內,嘉賓和觀衆都看着他。

——“最後,感謝我先生。”

承渡舟說完,臺下立即響起起哄的掌聲和笑聲,心知肚明,這才是重頭戲。

段星野坐在前排,咬了咬下唇,過敏症發作,開始不自在了,但也混在人群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撇巴巴掌。

“劇組拍攝的過程很漫長,鮮少能回家,但是我先生會體諒,經常來探班,我面對工作的心态也因為他變得積極起來。”承渡舟不再看鏡頭,目光移往臺下,幾乎不用尋找,便在某處定住,深黑的眼眸裏浮現笑意,道,“最後的最後,還是感謝我先生,我後來才明白,自己一直有幸享受着偏愛,因為從很久以前,他就總把最好的都留給我。”

全場掌聲雷鳴。

鏡頭适時給到臺下的段星野。

段星野對上承渡舟的目光,心裏熱了,薄薄的白皙面頰透出一層好看的粉,他也知道全場的焦點都投了過來,于是動作略顯敷衍,但是态度又很明确地,手掌貼了下玫瑰色的唇,反手朝臺上的承渡舟輕揮而去。

彈幕瘋狂,都磕不活了。

兩人把最好的自己都留給彼此,偏愛得明目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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