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端崖

“不錯。”令無情真心誇贊了一句。

這卻讓程語高興了半晌。

不知何時程語發覺自己有些敏感。對于令無情的一些話或者是一些動作,他都能很敏銳的捕捉到令無情在說這些話或者是做這些事時的感情變化。

就比如方才,雖然自己是裝出來的,但對于他現在的身份,一個半大的孩童,“第一次”自己學會寫名字,令無情便是高興的。

只是寫的次數多了,令無情卻發現了一件事。

程語寫自己的名字,總是會習慣似的将一點寫成一撇,然後再匆匆忙忙塗改過來。

她這是寫過什麽字?或是寫字習慣?

可她不是剛剛才學會?

程語有些煩躁。程禦這個名字用了一世,改掉過去的習慣總是不易的,幸好令無情沒有多說什麽。

如果自己沒記錯,他所作天書雖糾纏令無情卻并沒有告訴令無情上一世那個天生魔骨姓甚名誰。令無情應未發覺異常。只是以後自己也需時刻小心別不要露出什麽馬腳才好。

“師尊,我想寫您的名字,您教教我好不好。”程禦突然轉向令無情,黑亮的雙眸對上令無情的眼鏡。

令無情看着她,未置一詞,用筆上了墨,在白淨的宣紙上提了‘令無情’三個字。

令無情看着小姑娘提着筆,嚴肅地,一筆一劃地寫着這三個字,想多麽重要的事情。

時間久了,許是練得有些累,程語擡眼看了看還在為他提字的令無情,輕輕放下了筆,交疊胳膊将頭枕在上面,輕輕“哼”了一聲。

卻不想被令無情聽到了。

“怎麽了。”令無情放下筆,看着他認真地問道。

程語撇了撇嘴:“師尊我不想寫了,寫字好難。”

他又撒謊了。

他只覺得有些久了,不想再繼續寫字罷了。

“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樂之。萬事有有樂趣于其中,若是不願,可尋到它的有趣之處,興趣所在,自然就對它有所喜愛。”令無情難得和他講起道理。

程語有些無奈。他擡頭看了看落下去的夕陽,嘆了口氣。

他也不能說,師尊,其實我都會的。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沁雅軒立于雲端崖之上,清冷的月光從半掩着的窗戶透進來,照在趴在案前睡得正香的程語身上。

屋裏的燭光已經微弱到無法掩蓋月光的痕跡。然而修煉到令無情此等境界,周圍昏暗無比也能看清書本上的字跡。

令無情終于将目光從書中移了出來,一直書寫卷抄忘了修剪燈芯,都未曾注意到,蠟燭就快要燃盡了。

他擡眸望了望窗外的夜空,而後合上書,起身将窗戶落了下來。

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片昏暗。

過了片刻,他捏了個訣,将屋內其他蠟燭點燃,整間屋子重新恢複明亮。

令無情将自己的披風脫下給程語披上,無聲地将熟睡的小徒弟抱起來,抱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或許是真的累了,如此折騰一路,程語也未被擾醒。

看着程語乖巧稚嫩的小臉,令無情的眼神難得的柔和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覺得,程語似乎與他人……不同。

為小徒弟點上暖爐,關好窗戶,令無情便回到自己的住處去了。

在令無情踏出房門的一瞬間,屋內原本該在熟睡的小徒弟慢慢地睜開了眼。

程語翻了個身對着門的方向,盯着令無情離開的方向久久出神。

他确是睡着了,在寫完不知道多少個字之後,實在是撐不住耷拉着的眼皮,大着膽子就這麽趴在令無情的桌上睡了過去。

但是他熟悉令無情的一舉一動。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睡夢中。

令無情剛剛起身去關窗,程語便醒了過來,但他沒有動。不知為何,那時的他突然有了一絲觸動,如果自己一直睡着的話,令無情會叫醒自己嗎?還是放任不管。

但他并沒想到,令無情會抱着自己回到房間。

上一世程禦不是沒有在修學之時困得睡過去,但是令無情只是冷冰冰地拍着自己的肩膀,然後冷淡地說:“回去休息,在此當心着涼。”

那時的程禦認為那是令無情在關心自己,高興又激動覺得師尊與自己好。而如今他才知道,那時候的令無是那麽地冷漠。

程語閉上了眼。

他終于知道,兩世的差別竟如此之大,這就是男兒身和女兒身的不同麽。

可明明上一世的他,也只是個連令無情腰際都未到的孩童。跌倒了自己背着人偷偷抹眼淚,餓了也不敢麻煩師尊,只去偷一塊糕點來吃,甚至被師尊誇獎都會跟同門的師兄弟炫耀半天。

他開始懷疑,難道自己上一世真的很糟糕嗎?是驕傲自負還是常常偷懶,才讓令無情對自己那麽失望,到最後也不肯留自己一條姓名。

忽地,黑暗中的程語“嗤嗤”的笑了聲。他知道自己有些病态和偏執,可就是如此想才能不自己感到太過痛苦。想他上一世,自己含着恨一步一步從深淵爬出來,爬到魔族頂峰,便只是想令無情見到他時的驚訝與後悔,想到令無情親自來求他收手,甚至委曲求全來求他不要再殘害百姓。

不知想了多久,程禦迷迷糊糊睡着了。這次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裏是一片無邊無際透着凄涼的枯草地,夢裏令無情拿着無情劍指着他說:“程語程禦!原來你就是那個天生魔骨,你為何又來拜我為師?為何兩世都不肯放過我?”

他雙目血紅,惡狠狠反向喊道:“師尊!這都是你逼我的,你又為何親手将我推下深淵,師尊,你知道有多痛麽,我敬你尊你愛你一世,到頭來因為魔骨便将我棄之如敝履!我的好師尊,你可曾想過有一天我會回來麽!”他越說越恨,“我好恨你啊師尊,你難道就未有一絲絲的悔意”可到頭竟又難過起來,“你夜半三更,就沒有一次……夢見過我麽?”

夢裏的程禦頭痛的受不了一般蹲在地上,夢裏的令無情看不大清表情,只依稀是沖着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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